第八十章钟珲
宁渊看着跪在底下的属下,这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武功高,人也机敏,就是这回机敏的太过了。
他宁愿伤着的是姜王妃,也不愿意秋鲤去受了这无妄之灾,她从小受的苦太多了,点点滴滴他都是看在眼里的,那时都恨不得替了她去,然而最后这次的灾难却是因为他的属下护主不力造成的,这简直不亚于在他心口捅刀子。
若非钟珲再笨上两成,他不会去救姜王妃的车架,有宋公在,宁渊相信,即便姜王妃真的受伤,于性命也无碍。
或许他这种想法有些大逆不道,但那又如何呢,本朝不也是蹚着前朝皇室的血肉残肢进的皇宫么?!
“你养着吧。”
宁渊闭了闭眼,钟珲救人虽然自己也受了伤,但那一手功夫却扎实漂亮,二皇子想必已经看到了眼中,这时候若处置了他,二皇子说不定会以为他对钟珲救了姜王妃而失了秋鲤心存怨怼,即便面上无事,心中肯定也要记上西宁侯府一笔的。
为了家族,他现下只能养着他。罢了,就当为秋鲤积德罢,他手上的杀孽少些,但凡老天开眼,也不能多难为了她。
钟珲跪着无言,屋里寂静无声,落针可听,宁渊站起来往外走去。
“世子爷!”钟珲大喊了一句。
宁渊背对着他,停了下来。
“属下自知死罪,然属下以为小主子定当无事,求世子爷恩准,属下去找小主子!”
宁渊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回身急声问道,“你也认为秋鲤,呃,你小主子不会有事?”
“是。”钟珲已是力竭,但声音仍然铿锵有力。
宁渊也不问缘由,返回到屋中,哑声说到,“好,你先养一日,一日后一部的人马随你调用,务必将小主子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钟珲已经知道自己惹了眼,他一个小小的护卫,武功却强过了皇室的侍卫,这要落在有心人眼中,即便有救命之恩,也是落不到好的,此时唯有将功折罪,才能不那么憋屈着死了,宁渊说到“一部人马随你调用”时,他双眸暗沉,整个人已经沉寂下来,没回话,却将头重重的抵到青砖地面上。
老侯爷的车架才进了城,便遇到来迎他的孙儿。
四轮的马车厢里,宁渊跪在当中,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临了,深深的将身上的气势压制下去,盯着车厢底说道:“是孙儿鲁莽了,请祖父教诲。”
能很快认识到错误,就说明还没有蠢到底,若宁渊将事情都推诿到二皇子夫妇身上,老侯爷就要失望了,不是说他重视二皇子的态度,而是宁渊在事情发生后,是一味的怨天尤人,还是积极的进行补救。
消极的心理,对比着积极的行动,老侯爷暗自点头,面上却是一副厉色,“虽然你对比你父亲,看起来要沉着冷静,但这么些年,我可有因为你父亲的鲁莽性子而横加指责他过?盖因我觉得人存于世,当有自己的真性情,若没了真性情,同那些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你父亲打了那么些年的仗,每次冲锋都要跑到前头,看似鲁莽,可每次总能活着回来,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武艺精湛和深谋远虑。
事情已经发生了,又出乎你的意料,你鲁莽了些尚可原谅宽宥,但脑子一直回转不过弯来,逼得人家将你敲晕了,这就是你蠢。”
“什么时候都不能自乱阵脚,这次是你们运道好,若那刺客再发冷箭,你们可有活路?”
宁老侯爷没抓着宁渊不顾一切救秋鲤这一点作文章,却巧妙的让孙子认识到自己的真正的错误所在。
是了,若他活着,那么秋鲤还有获救的希望,若他有万一,世人和侯府只会将害死他的责任推到秋鲤身上,那时,即便秋鲤活着,也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宁渊一动不动的跪着,只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砸,一滴滴的落到车厢里的地板上。
宁老侯爷不欲说的过了,便转口道,“回去好好给你爹赔罪,也到后头给你娘磕个头。我就不回了,趁着城门没关,且先回西山。你要记得,祖父在看着你呢!”
“是。”宁渊冷声应了,刚才那种怒色已经完全找不到了,整个人如同一块从火炉里取出的热铁遇到冷水一下子变暗变冷。
老侯爷暗自叹气,吃一堑长一智,这话儿一点不错。只是成长的代价也太大了,不亚于刮骨疗伤。
发生的西宁侯府的事,似是小事,如同被投入宁静湖面的一粒小石子,很快就一如平常了,而九重宫墙之中,却是暗流涌动。
落日的余晖泼在宫室的白玉地面上,皇宫中最庄重平和的坤宁宫,比往日更加肃静,贤妃端坐在皇后娘娘待客的厅中,一杯茶喝足了一下午,打发了最后一个来请安的嫔妃,这才扶着贴身宫女的手起身活动。
顾皇后的大宫女红珠过来相请,“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歇一歇,奴婢新学了个按摩的手法,还想请您一试,若能得您赐教一二,可不是奴婢的福气?”
贤妃微笑着听了,知道这是皇后晓得她辛苦,有意安抚,遂说道,“今儿晚了,等明儿我得了空,你好好按按,放心好了,一定会好好体会。”贤妃说着话,看了眼皇后所在的方向,微微松一口气的说道,“烦你替我同娘娘告个罪,现在就不去打扰娘娘了,明日再来请安说话。”
“是。”红珠是个十足宽和的性子,也不强求,只俯身应了,一路送着贤妃出了宫门才回。
贤妃走后坤宁宫的宫门就下了匙,红珠照旧慢悠悠的步子回了正殿,另一个大宫女紫珠站在顾皇后平日里起卧的偏殿门口,红珠眉目平和的走了过去,两人目光碰到一起,然后又迅速的分开,便一左一右的站立在了门口。
偏殿内,顾皇后冷着眼盯着跪在地下的太监于安,主仆一坐一跪,过去了足有三炷香的时间。
“听说二皇子临行前陈首义家中出事匆匆请假?”
于安听到顾皇后不问刺客先问二皇子的侍卫统领,心中一紧,说实话,侍卫统领跟他这个坤宁宫的太监其实应该算同一个阵营,现在他们最主要的还是应对大皇子一派,因此彼此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倒有点儿惺惺相惜的交情,可现在顾皇后怀疑陈首义,难保不会牵扯着怀疑他,于安深知顾皇后的性子,却也知道不能糊弄,老老实实的回答到,“陈统领接到家人急报说其母病危,二皇子得知后,允其请假回家”。
“哦?陈首义家中出事,二皇子是怎么知道的?”
“二皇子的车架正要走,陈统领的哥嫂急奔而来,当时二皇子和王妃都听到了。”于安说完就顿住了,不必顾皇后提醒,他就知道陈首义这回是不行了,母亲都病危了,哥嫂还能一起出门,这现象既不科学又不人性化,里面十足有猫腻存在。
二皇子遇刺之事,十有八九要攀扯到陈首义身上,依着皇后的性子,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就是不知道脱皮后,还会不会继续用他——陈首义的身手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