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里一盆通红的木炭火上架着一口铁锅,铁锅里香气直冒,李老头正在配佐料,秃鹰正在烫酒。黄虎刚进去还没有坐下,花痴就哼着全地球上只有他一个人听得懂的小调进来,黄虎大吼“:你能不能不哼你那小调,像夜鬼在叫一样,让人听了就烦。”
花痴小声嘟了句“:哎呀!只有一天,我马上离开你,我去了怀化,你见不到我,你就不会烦了。”嘟完他就一屁股坐下,朝秃鹰大吼“:拿两个大海碗来,我和他一人一碗地干,干了好睡觉。”
秃鹰一点头,正准备走,黄虎说了“:再拿两个杯子,你与李老头也一起喝几杯,暖暖身子。”说完他朝李老头一昂头问道“:你有多大酒量?”
老头笑道“:半斤刚好,年轻时也可以喝个一斤左右。”他口中右字才落,花痴哈哈笑道“:听我娘说,老子三岁时就可以一顿喝一斤,老子年轻时没有量,也没有醉过,再怎么的,也就是个头昏而已。这几年不行了,也老了,十斤就可以让我倒下,人真不能老。一年比一年差劲,要是不老就死去该多好,我不怕死,我就怕老。老得像别人一样不能动了,会遭人白眼,被人看不起,吃不能吃,喝不能喝,那多惨!还不如趁现在死了风光。”
他口中光字一落,秃鹰拿着碗,筷,杯子进来了,四个围着火,一边喝,一边海阔天空地瞎扯蛋。李老头与秃鹰一个人喝不到十杯就走了,留下花痴与黄虎两个人喝,两个人越喝缸子里的酒越少。黄虎看看缸见底了,花痴也在头上冒汗了,
他走到门口把门关了,挨着花痴坐下,掏出一张一万的大洋票往桌上一放说“:这是一万大洋你想要吗?”花痴一点头咧嘴一笑,抬手就伸向大洋票,黄虎待他手快近大洋票时,一把按下他的手说“:我有个事要问你,你说了实话,这一万大洋才能归你。”
花痴马上双眼鼓鼓地望着他说“:你快问。”黄虎一点头问道“:我出生时,你在我家吗?”花痴一摇头说“:我不在,我十六岁上山了,极少下山。你生下后,我倒是随我爹下来了。这事我记得很清楚,很多人也记得,我还记得那天我们随黄天奇去桃源抢了一大户回来。快到山寨时突然狂风大雨,大家都骂娘,骂老天不长眼,应该等我们进了寨再下雨才好。大家个个落汤鸡似地刚进寨,家丁杨麻子就朝我爹大喊说:老爷得了两位少爷让我爹赶紧下去,护院。
我爹自然高兴,衣服也没有来得及换,就马上要我同他一起下山来。我们三个人就冒雨下来了,你爹一见我爹十分高兴,就拉他去洗澡穿上你爹的衣服,我就只好回家去换衣服。从那天起我爹也很少上山了,他就成了护院镖师,经常呆在你家就这样。”说完他一边望着黄虎咧嘴嘻嘻直笑,一边伸手又想去抓大洋票。
黄虎又按住他的手笑道“:你这样回我等于没有回,我问你的意思是我出生之时,你见着我没有?我究竟是谁生的?”
花痴马上笑道“:你当然是大奶奶生的。”他口中的字才出口,黄虎一下收了大洋票慢慢地一边往自己口袋里放,一边说“:不问你了,你就是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想给你一万大洋你也拿不到。怪不了我,只能怪你自己记忆力不好,连我是谁生的你也不知道,你还呆在我家里。”
花痴双眼望着他往口袋里放的大洋票,咧嘴一笑说“:这一万大洋你根本就没有诚心给我,人人都知道你是大娘生了,你来问我,纯粹是戏弄我,寻我老花开心。”说完他把缸里酒全倒进自己碗里,一仰脖子,一口全干了,伸手一摸嘴巴,扭了扭身准备站起来走。
黄虎又把大洋票拿出来往桌上一放说“:一万大洋够你过年这段时间玩多久赌博,老子就问你,我究竟是我二娘生的,还是大娘生的你也知道。我听人说我生下后,你在我家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强奸我家丫头才被我爹赶上山。”
花痴马上一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你爹本来就只喜欢花思,不喜欢我。你满百日酒后三天,就是黄遥向你爹告我,我就上了山。你满百日那天我喝了,捏了两个丫头而已,偏偏被黄遥撞到了。其实你要问是谁生的,你应该问你爹与带大你的现在这个娘他俩最清楚,难不成他俩也不记得了。我听人说你是大奶奶生的,二奶奶生的那个百日后就死了,二奶奶也死了,所以后来就你一个。
满百日之前老爷担心别人来偷袭,一直让我爹守在二院二奶奶门前,他自己守在大奶奶门前,我与黄遥,黄通守大门口。那时百日酒之前,除了我爹没男人见过二奶奶生的那个孩子,大家只知道大奶奶与二奶奶都生了少爷。就好像现在杨少奶奶与伊雨侗一样,两人一天生的。不过那时老太太当家,她很小气不许任何人见她的两个孙子,她担心別人身上不干净,有什么传到了她的两个孙子身上。后来二奶奶与二少爷夭折了,老太太十分生气,把侍候二奶奶的伢头,厨师,婆子全卖了。”说完这些他望着黄虎傻傻地笑,
黄虎听了他这么久的话,没有听出个头绪来,知道再问他也是白费劲,掏了大洋票递给他说“:你走吧!这顿酒算是白给你喝了,问你什么事纯粹是浪费时间,白费力气,去睡觉吧!”说完他极不高兴地向花痴挥了挥手,花痴倒是十分高兴地接过大洋票一点头,开开心心地走了。
望着花痴走后的黄虎闷闷不乐地掏出一支雪茄点燃猛抽了几口围着转了几个圈,走到卧室爬上临时搭的床上躺下。他一边“叭,叭,叭……”地抽,一边在想:回家后什么也不干,就专门去找鲁大脚夫妇,当面问问鲁大婶是不是自己的亲娘?这次一定彻彻底底地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否则人生一辈子白活一场,连自己亲娘也不知道是谁,太窝囊,太冤枉来世上走一趟。找到了亲娘接回自己新修的楼里,好好孝敬她……他越想越纠结,越想越头大,在铺上辗转反侧了好半晌,两眼皮打架了,才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半梦半醒地睡下。
他这种倔牛个性的人就这样只要心中有事,他就一定要弄个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安心,踏实,否则他会经常去想这事。乱七八糟地想,乱七八糟地去猜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做梦,梦见自己还小的时候,他的娘正抱着他在走,突然来了两个吊死鬼的黑白无常。两个无常吐着一尺多长的舌子,凶神恶魔地挥动着两条铁链要套走他。他的娘为了保护他,奋起反抗与两个凶神恶魔无常对打,亳无惧色。他的娘最终打不过两个无常,躺在地上双手死死抱着两个无常的脚,求他俩带自己去阎王爷,放过她的儿子。两个无常答应了,用铁链套着他娘的脖子拖着就走,他坐在地上拼命地号啕大哭呼唤娘。他那被铁链套着,被两个无常拖着走的娘,也一步三回地大喊:儿子,儿子……
黄虎急得全身是汗,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着猛追自己的娘,就在黄虎与他娘越来越近时。突间雾云密布,雷电呼闪,大地瞬间黑了下来,黄虎的娘不见了,他到处发疯地跑,扯开喉咙拼地喊。可只听地动山摇,电闪雷鸣就是听不到他娘的回音,他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也许是梦中太着急找不到娘,他大喊三声“:娘,娘,娘!”就从床上“啪”地一声翻到了地上,手舞足蹈起来。
吓得睡在旁边的宋牵牛,吴星云,秃鹰几个人一下冲下床,一边摇晃着他,一边对还在梦中的他七嘴八舌地大喊“:少爷,你怎么啦?你做什么恶梦吧?你梦到什么了?……”
黄虎睁开眼摆了摆满头大汗的头,用手摸了两把额头上的汗水,猛喘了三口气,没有直接回答他们,而是朝他们有气无力地反问“:我刚才怎么啦?怎么坐地上了?”
秃鹰马上说“:你刚才肯定是做遇到鬼的恶梦了,你全身都吓出汗来湿透了。我去打水来你冲一下吧!坐床上去。”说着他与宋牵牛将黄虎扶起放到床上,花痴马上凑上他哈哈笑道“:我也经常做梦,每次梦到的都是自己赢钱,可现实中却是输的多,赢的少。老子还真想梦到鬼,好看看鬼是什么样子?最好梦到个漂亮的女鬼才好。做个梦也吓成这样,你也太胆小了,还从床上滚地下。”说完他放肆地哈哈大笑,
黄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就站起来朝外走。花痴忙伸手一拦他问“:你这是干嘛去呢?这么晚!都睡了。”黄虎伸手推开他吼了句“:我胆量小,我出汗了,我去洗个澡。”吼完他起脚就向外走,花痴望着他的背影嘟了句“:年纪还小,还怕鬼。”就一头倒下,又呼呼大睡起来。
黄虎边洗澡也边想,想入了神,泡在水缸里不动了,在外候着的秃鹰等了他一个多小时,担心水凉忍不住大喊“:爷,水冷了吧!加点热的吧!”泡在澡盆里的黄虎听到这喊声,才感觉真凉了,等他磨磨蹭蹭地洗完澡,穿上衣服出来时天已放亮。
担心自已无聊会乱想的他又邀几个人喝酒,中午炮艇到了溪口。在甲板上观看的兵匆匆走进仓笑道“:爷,你的楼盖好了,从甲板就可以看到,好高!”众人一听齐齐涌向甲板上,大家抬头向大院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新修的碉楼与楼房,一个个朝黄虎称赞不已。
黄虎自己也没有想到相距一里之遥就可以看到自己新修庄园楼。他的这楼不光是溪口,湘西的标志性建筑,就是当时的上海,天津也找不出他这样的房子。他的即精至豪华又高又大,两头还有碉堡,他开心地笑了,以后站在自己楼上就可以将溪口镇上一览无遗地尽收眼底。炮艇还没有驶进码头,刘长久已带着几十个兵候在码头上了,其它船马上摇开。炮艇“轰,轰,轰……地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