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乐团为期三个月的全国巡演在夏天尾声宣告结束。
何婧要回来的事情陈初早早收到消息,但她并没有去接机,因为她知道乐团有庆功宴,届时贝思远一定会去参加,她不想看见他。
那天早早回了家,却不料推开家门,沙发上却坐着熟悉的身影。
说是熟悉,但却也感觉有些陌生。
有段时间没见,他的头发剪短了一些,看起来干净利落,他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安静得像一棵树。陈初想要退出去,他却已经看见她,从沙发上起身,犹豫着没有走近。
陈初清晰地在他眼里看见了痛苦,就是那么一点点细微的表情,将她定格在原地,使她错失最后逃逸的机会。
“陈初,你还杵在门口干吗,来厨房帮你爸打下手。”何婧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初拖着麻木的步伐往厨房走,贝思远却越过她:“我也帮忙。”
他去厨房了,她就进房间,也不管何婧在身后如何喊自己,直到吃饭时间才从楼上下来。如果不是不想扫兴,她甚至连饭都不想吃,只是这餐饭终究没能好好吃完。
按照惯例,贝思远坐在她的对面,陈初上桌便埋头吃饭,对于这一桌的欢声笑语充耳不闻,何婧实在心情好,没有顾得上搭理她。她想着把饭吃完就可以走了,对面却突然伸过来一双筷子,往她的小碗里放了一块糖醋排骨。
那是她最喜欢吃的菜,可这一刻,愤怒却油然而生。
她将排骨扔到吐骨头的小碟子里,动作不小。
“陈初,你干什么,思远给你夹菜,你有没有礼貌。”这次开口的是陈洪恩,他向来脾气好,这会儿听得出是动怒了,“你从回来到现在是什么态度?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她猛地撂了筷子:“我就是没礼貌,我连饭都不想吃了。”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陈初发现自己已经掩饰不下去,她无法再粉饰太平,愤然离席。
陈初自小听话,虽烂泥扶不上墙但极少让父母操心,更别说这样大发脾气。但女儿终归是自己生的,秉性如何她清楚得很,对于她平时的小心思何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揭穿她的小聪明。向来都打乖乖牌的陈初突然大爆发何婧和陈洪恩都被吓了一跳,何婧看着她摔门而去,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担心,她正想追出去,却被贝思远拉住了。
“老师,我去找她就好。”
“你们吵架了?”她问。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得意门生,起初发现他们偷偷摸摸恋爱时何婧是有些生气,但陈洪恩却说,这样也挺好,不用担心自家的好白菜被猪拱了,更何况陈初也不是什么好白菜,好歹贝思远还知根知底。
陈副校长将自己女儿比成了白菜,何婧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学生是猪。不过陈洪恩的话不无道理,即便她现在还没把这个学生看清。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因为她说不收他就在门口站一天又为了她一句退步不吃不睡拉上十几个小时琴的少年,他突然摈弃自己曾经的梦想,又不发一言地拾起,夜以继日勤加练习,毫不生疏,轰动乐团,为她赢得不少脸面。何婧不得不承认他的天赋与勤奋世间少有,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越来越看不清他的内心。
贝思远没看她,他垂下的眼睑掩盖了他所有的情绪。
“对不起,老师。”
“你们小孩子的事我也不想理了。”何婧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但是思远,我只有陈初这个女儿。”
她仅有这么一句,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包含其间。
有时候陈初觉得自己的人生乏善可陈。生命中所有的际遇,拼凑起来不过几个关键词:博陵、小提琴、陈洪恩、何婧、贝思远和唐乐。
生命中所有的大事小事都逃不开这些,骤然间要将那两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很是困难,比这困难的,是长年累月留下来的习惯。
比如她不开心的时候会去的地方无非两个,隐匿在安置小区小巷子里的牛肉面馆,还有一直以来的秘密基地——新洲江边废弃的铁皮屋。
贝思远推门而入的那一刻,陈初毫无意外,也没有生气,她甚至还笑了:看,陈初,他多么了解你,连你在哪里都可以毫不费心就猜到,也难怪至今还被他拿捏在手,玩弄于掌心。
她吹了许久的江风,情绪早已稳定,这一次对上贝思远暗沉沉的眸子时,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崩溃哭泣,只是她不允许他离自己太近。
“你不要过来。”
“陈初,江边冷,有话我们回去说?”
陈初冷笑了一声:“回去说?难道你真希望我们在我爸妈面前谈论你背着我和唐乐搞在一起的事情?”她知道自己话说得难听,可话说出口她却觉得畅快淋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贝思远摇头:“没有开始,从来就没有。”
“你现在还要对我撒谎吗?”
“不管你相不相信,从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自始至终,唐乐都未给我回应。所以,你要恨就恨我好了,不要恨她。”
看,这个她爱了那么多年的人,现在就像个情圣一样表白,只是对象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