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博陵并没有随着温度的下降而沉静,从城郊往市内走,声音的分贝越发层次分明,从寂静到喧哗,从空荡到繁华,像香浓的千层蛋糕。
陈初承认,陆寻那番话感动了她,聒噪的陆淼淼失踪了好几天,想想是有些不习惯,还有些担忧。
但这并不代表她要大半夜不睡觉穿着运动服和拖鞋坐在豪车里陪他满博陵地转悠。陆寻的脚似乎还没好,每到一处,他都坐在车上,让陈初与司机下去找人,陈初跑得手脚虚软,一上车就瘫在后座不肯挪动。
车已经绕了大半个博陵,购物广场,二十四小时咖啡店,酒吧街,她能想到的陆淼淼会去的地方都绕了一圈,仍旧没有见到陆淼淼的存在。陈初觉得自己像个雷达,满世界转悠,探测失踪人口的方位,只是偶尔也会失灵。
“这么晚了,陆淼淼会不会住进酒店了?”陈初猜测,“应该不可能还在外面转悠吧!”
“不可能住酒店,她没带身份证。”陆寻一锤定音。
风从半敞的窗口往里灌,吹得陈初眼睛发酸,她回过头,另一侧的陆寻仍旧盯着窗外,不放过路边的每一处景物。这个角度望去,眼下的青痕越发浓重,可在别人脸上显得憔悴的黑眼圈放在陆寻脸上一点都不违和,甚至增添了一丝诡异的美感。
陈初晃了晃脑袋,把那可怕的想法晃出去:“你不会是这几日都没睡觉吧?”
此时的陆寻显然比往常好相处,低声“嗯”了一下。陈初刻意掩藏的疑问此时被风吹得蠢蠢欲动:“我说陆……陆淼淼她小叔叔,陆淼淼怎么会失踪?她好好的怎么就失踪了,那天还去医院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陆寻在她的注视下微微撇过脸,脸上交杂着难过和懊恼:“我……我给了她一巴掌,她就离家出走了。”
“你说什么?”陈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与陆淼淼同寝不到一年,“小叔叔”这三个字听到她耳朵生茧,原本她还有些怀疑,但见过陆寻对待陆淼淼的温柔后,她完全相信陆淼淼说要去炸掉月球陆寻都会照做。他对她的宠溺简直是毫无道理毫无底线,比父母还要多出千百倍。现在陆寻却对她说,他打了陆淼淼一巴掌。
陈初完全可以理解,陆淼淼离家出走时的心境。
她还想继续追问,但看到陆寻遮掩不住的担忧与难堪,奚落与讽刺也说不出口,只是叹了口气,专心地陪着他找人。
这一找,便从深夜找到了破晓。
陈初在博陵生活了二十几年,却发现自己这些年活动的地方不过是它的一小个角落,她陪着陆寻一点点地搜寻着陆淼淼的踪迹,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地儿,最后精疲力竭地累倒在车里,也不知何时睡去。
陈初睡得并不好,刚入梦便被陆寻唤醒,可她实在睁不开眼睛,几近恳求:“你让我睡一会吧,我好困。”
“不要睡。”对方执着得很。
可是陈初没有回答,因为她的意识完全被睡神拖走了,只记得陆寻一次又一次地唤她,最后几乎是恼怒的:“你是猪吗?我这么叫,你也能睡着。”
她回答了吗?陈初也不记得了。
直到手机铃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陈初迷迷糊糊地摸索着,却摸到一处温热的皮肤,她吓了一跳,睁开眼,陆寻的面孔清晰地映入眼帘,手里还拿着她响个不停的手机。
她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对方已经恶劣地评价:“你不是睡觉是打拳吧?”
刚生出的一点点好感,忽然烟消云散。
电话是唐信打来的,将陈初所剩无几的睡意全都惊走,也忘记问陆寻为何昨夜一次次将她叫醒。
他也不知是在哪打的电话,刻意压低的声音伴随着空旷的回音:“你是不是有个同学叫陆淼淼?”
“对,是我室友,怎么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从唐信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猛地拔高声音。
她的话音刚落,唐信却突然停顿,好一会儿才有些为难道:“你能把她带走吗?她已经在这里好多天了,一直不肯回家。”
陈初眉头一挑,望向蹲在路边抽烟的陆寻,经过一夜的奔波他的衣服衬衫皱巴巴地挂在身上,抽烟的样子又凶又狠,像是街边穷凶极恶的小流氓。如果现在告知他陆淼淼在陌生男生家住了好几夜,指不定会被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