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点药量顶多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不算久。
    可她是怎么从外面跑到里面床上来的呢？
    难道是夜公公比她先清醒，所以把她弄进来的？
    她下了床，想到外面去看看那人还在不在了。
    结果一推门，就发现夜公公在廊下站着。
    “你……”一开口，夏雪就觉得尴尬，“我怎么躺床上去了？”
    “你不舒服，有些头晕，我扶你过去的。现在好些了吗？”
    “好些了。那个，我刚才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没有。”
    “那就好。”她长舒了一口气。
    “对了，你说要试药的……”
    “哦，今天不用了，我那药还没做好，还有些问题。”夏雪堆起一个极不自然的笑，来搪塞道。
    “好，既然你之前不太舒服，就进去歇着吧。”夜公公面色如常。
    夏雪点了点头，转身回到殿内，一边在心底默念，让自己也努力忘掉曾经听见的那些话。
    夜公公依旧立在外面，望着殿门有些出神。
    原本试药之后，夏雪是打算让夜公公帮忙查一下最近燕王的行程，看他什么时候会入宫，到时候自己再寻机会给他下药，便可打听一下他跟越国之间是否有何秘密交易。
    结果，她心神恍惚，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夜公公开口。
    这件事她只好交给永乐去做。
    “你千万小心，别让其他人知道你在打听你王叔的行踪，否则就会引来大麻烦。”
    “孩儿知道。”
    永乐来探她，顺便也带来垚的信。
    但夏雪打开无字的信封之后，才发现这是慕容风写给自己的。
    她一时感触，竟有些无措。
    永乐看见自己母亲神情异样，便想探头看看她手里的书信是何内容。
    夏雪这才赶快收起手里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些自己的秘密，不想被旁人知道，你下次不要这么冒失了。”
    “师父跟娘有什么秘密是孩儿不能知道的呢？”永乐依然有些不明白。
    “这不是你师父给我的，是别人托他转交的。等你再大一些，我会告诉你。”夏雪叹了口气，将信纸要塞回去。
    “好吧，那我不偷看了。今日还有些功课未完成，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探望娘亲。”永乐乖巧地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夏雪很是欣慰，永乐虽然被她父皇宠得有些任性，可依旧是善良体贴的好孩子。
    等四下无人时，夏雪才把信纸重新展开。
    慕容风借由云台的送信渠道将这封信送到自己手上，是在威胁自己，还是有何深意？
    若是前者，她得提醒简乐要重新调整云台在姜国的部署，免得被人一锅端了。
    历来帝王都不会坐视自己皇城脚下有一股暗流涌动，独自发展的江湖势力存在。
    姬康能对大历京城中云台的各种店铺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算是极大的容忍了。
    夏雪的目光落到信纸上，片刻功夫便将三页信纸看完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总结下来他只说了三点内容：他想她，珵儿跟其他她关心的人都很好，且外人都不知道她人还在大历，以为她只是养病避而不见客。
    在末尾，他重申了自己一定会来接她回去，让她一定要等他。
    距离慕容风带着珵儿离开，已有月余。
    也许当初慕容风走得那么从容，她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不用守着对他当初的承诺。尽管她跟慕容风的开始是一个交易，可她说过要做他的太子妃，如今一转头就心安理得待在大历皇宫里等着姬康册封。
    这到底算什么？
    虽然她更担心的是知道自己背叛的慕容风会迁怒于珵儿、夏家一门甚至是自己的叔父楼清明。
    她总不至于去求姬康，让他把珵儿，还有所有她牵挂的人都接回大历来吧。
    要怎么跟他说？
    珵儿其实是你的儿子，而夏家因为怕被冤案牵连所以早年就已经偷偷移居到了姜国，甚至她还有一个说不清关系的叔父在姜国做太师。
    若要她安心继续待在皇宫，就先得把这些人都安置妥当，前提是不用考虑他们自己的意愿，是不是愿意放弃在姜国的生活甘心回到大历。
    最让她忧心的是，珵儿自出生以来就认定了自己是慕容风的儿子，他们父慈子孝地相处了这么多年，忽然由她来揭穿一切，只为了她这个做娘的能顺理成章地留在皇宫重新嫁给大历皇帝？
    当初她对姬康有所误会，继而被胁迫去了姜国，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就只是因为她想要纠正这一切，她想要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了，偏非要他们这些无辜的人来承担后果？
    夏雪将信纸扔进暖炉中，炭火瞬间将纸张吞噬，红色火焰混合着黑色灰烬张扬升腾，又淹没在一片灰白之中，只剩下屋内弥漫着一股不散的焦味。
    她开始头疼不已，一定是这段时间回到姬康身边之后一切过于顺遂，才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了，把这部分麻烦故意抛之脑后。
    如果当时慕容风北上之行，她没有随行，一直待在姜国王宫里，也许这一切烦恼就不存在了。
    她可以在过去的回忆里想念着姬康，思念着女儿，至少不会为即将面临的选择而烦恼。
    如果再早的时候，在行宫时她就跟二百两一走了之，那时对姬康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他们之间也没有孩子的牵绊，那之后也许她会跟着二百两一起闯荡江湖，他就不会死，那秋秋也不会死。
    可现实不会有那么多如果，现实只会更加残酷，充满了即使后悔不甘也无法返转的无奈。
    要是当初被人沉下韶光池之后，她就从此沉睡不醒了，以楼千雪的身份就这么湮灭于世，会不会更简单一些。
    “你不会有事的。”一个熟悉的亲切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怎么不会有事？听说这一届秀女里面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家小姐，我爹爹的官阶不高，而我从小养在乡间，跟那些自小养在京城中的大家闺秀怎么比啊？只求不要入宫之后就犯错丢人，连累到我们楼家的名声就好了。”
    又一个熟悉的年轻女子声音响起，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千雪你每次都这样，看似消极总是爱做最坏的打算，可是当真事情临头时又干劲满满。所以我说，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而且绝对会成为最出彩的秀女。”夏雪坐在长椅上，用一贯温柔的微笑望着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