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望着我说:“没想到你是这么善良的人。”
我依旧泪眼汪汪盯着他。什么没想到,我本来就善良。才刚来十七院,可不能树敌,不然两年要怎么混下去。嗯,对于自己,我真的是很善良。我爱死自己了。
他嘴角微微抽了抽。
难道是我表演不够好?努力再挤出几滴眼泪说:“您就答应我了,好不好嘛,不要罚他们,也不要罚我啦,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好。”他一口答应。
“真的?”我精神抖擞。
“我什么时候骗你过?又不是付商,骗你等了他三个月。”
付商,师父……想到他,我流下真的眼泪。
仿若用命令口吻说:“不要哭,那种人不值得落泪。”
我泪水止不住流。值不值得我清楚,才不要为这种事辩解,自己知道就好。
仿若无奈,望向月亮说:“算了,哭就哭。”
我继续哭。
片刻后,仿若说找我有正事商量。我马上擦干眼泪,站起来,问什么事。
他微惊,继而恢复常色,说:“这里有八大院,共八大前辈,都是一些老不死,教条很多,规规矩矩实在烦人。”
“……”他还有脸叫别人老不死。
“实在不放心将你交给他们任何一个,要不我亲自收你为徒吧。”
我惊住。听说仿若仙人已经一百五十年没收过徒弟,他在十七院的地位就是一个老师宗,专供人瞻仰,连那八大前辈都是他徒孙。
他竟然要收我为徒,多么大一个殊荣!那我就成了所有人祖师叔,那样一个两个见了我,得弯腰行礼,说不定为我做尊雕像,时不时进柱香,妈呀,不要太美好。我扑通一声又跪下了:“您老饶了我吧!我只想低低调调平平安安过这两年!”
虞攸都有一群女仰慕者,仿若容貌不比他差,仰慕者肯定更多。如果成了他唯一弟子,得招多少白眼与妒忌,妈呀,我才不笨。而且什么八大前辈,听起来不是善茬,我也不要啊。
仿若不悦:“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一个女孩子家,也不能随便乱跪啊。折煞我也。”
我只顾声泪俱下:“你让我当一个打杂吧,我什么活都干!求您了,不要收我为徒,也不要让别人收我为徒!”
仿若不悦更甚:“你竟然要当一个打杂,是在明月客栈干上瘾了吗?”
他才上瘾。我是有自己私心。在我眼中“师父”只是一个昵称,一个属于付商和我的昵称。付商不算我师父,都没有对他正式三叩九拜过,不过,我很喜欢叫他师父,有一种依赖感,很美好。现在却要我正式去拜师,我做不到!
不知为何,仿若眼中竟染上愁容,浓得散不开,叫人看不明猜不透。他蹲了下来,语气也冷了下来,与我平视道:“你可要想好了,真要当一个打杂?待遇可比不上弟子。”
我点头。
“燕雀之志。”他流露不屑,“十七院弟子前途可是很光明,到哪都吃得开。”
“都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可燕雀的志,鸿鹄知道吗?也许它只是想低低调调本本分分过一生呢?理想不伟大,不过吃饱穿暖老少平安。可是,你当你的鸿鹄,我当我的燕雀,并不影响啊,世界还是很和谐。”
仿若愣了会儿说:“不要急于下结论,给你一晚上时间好好考虑。”
我坚决无比:“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我就要当一个打杂,死也不改。”
他直视着我,眼中有了怒火:“当真?”
这是我第二次看他生气。但我不退缩道:“当真当真当真!”气吞山河连续喊了三遍,以明我志。
“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他的笑声充满心酸。他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他哭。他为什么要哭呢?我学他,伸手帮他揩了揩。
他毫不掩饰,看着我,泪如泉涌,无声低落在地,在月光下竟有种令人痛彻心扉的感觉。
我知道了,忙说:“你刚刚没注意,施法时刮起风太大,沙子都进眼了,要不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不语,突然一把将我紧紧揽住。
我挣脱不开,喃喃道:“你不能对我这样,我不是你要找的人……”难道我就是他要找的人?
“我知道。”仿若声音传来,了无情绪,“借代一下。”
我果真不是。要找的人怎么可能跟可以找人的神器是同一个呢?那样也太扯了。就像你用碗去吃饭,吃的竟然是碗?不不,这什么鬼比喻。
都说夜晚使人脆弱,还真不假。我想到师父,我不过两年不能见他。仿若比我惨上千百倍,他等了恋人,应该很久很久了吧。我问:“你想她吗?”
他声音哽咽,抱紧了我:“很想很想。”
我拍拍他的背:“乖哈,我一定认真听话,尽快找到她。”
“嗯。”他像个孩子般点点头,惹人心疼。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仿若肯定很爱他恋人吧。是否也会有这么一人为我哭泣?师父吗,他此时可在想我?这时,我感觉仿若碰到我后背的手握紧了拳头。好久好久,他都不松开。
我问:“你恋人叫什么名字?”
“约约。”他说这话已恢复常声。
我忙推开他。
他不恼,慢慢站起来。我也站起来,只是蹲太久,眼前一下子黑了,摇摇晃晃,仿若忙扶住我。我推开他手说:“没事,缓一会就好。”
他僵住。
我打破沉默:“约约?”
他看着我,眼含期待。
我说:“这个名字不错。”
他眼神黯淡下来,念起一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懵了:“什么意思?”
他不理我,转身便走。
我忙叫住他:“你这算答应我了吗?我,打杂。”
“随你。”他冷声道。
就因为我不懂诗的意思,所以他不开心了?好吧,改天补补。
他却问:“可还记得我说的训练?”
我忘记了,这可不能承认。忙说:“知道知道,记得清清楚楚!”
他盯着我,眼神看透一切。瞧我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只能尴尬笑笑。
“早点休息,明早找你。”说完一飞而上。
我忙叫道:“有门!”
他已飞远,不理我。
“就知道耍帅,累死你呀!”我在背后说他坏话。
“我听着呢!”仿若声音隔壁传来。
“你、你偷听。”
“我就住隔壁。”
“离我那么近干嘛?”
“不是我离你近,是你离我近。”
“还不一样!”说着我忙进屋关上门。不一会儿,我就出来了,隔着墙壁小声叫,“仿若?”
“什么事?”
我吓一跳:“你还在?”
他声音传来,不急不慢:“刚好在。”
“那个……我想洗澡。”
“我可不会帮人洗澡。”
“不是啦,没有浴桶,而且这院子没有井,怎么洗啊!难不成要等老天爷下雨才淋一次浴吗?”
仿若事不关己道:“这不挺好的吗?你连方法都想到了。”
“这算什么鬼方法。”
沉默会儿,他隔着墙说:“我院子里有井。”
我问:“然后呢?”
“我院子里有浴房和茅房。”
我不悦:“好了好了,你了不起,你什么都有!”
仿若:“……”
他刚刚说的我这个院子都没有!没水!没浴房!没茅房!我焦急走来走去,自言自语:“那夜里如厕怎么办啊?”
仿若声音传来:“我准你爬墙过来。”
“……”我试探问,“咱俩换一个院子?”
“想的美。”
我陷入消极无法自拔。
仿若终于说:“想洗澡的话,拿上衣服爬墙过来。”
我祈求:“能不能不爬墙?”
“能。”
我开心。
“不想洗澡就不用过来了。”
我妥协。
踏着椅子,勉强爬上墙。看到一个小亭子,挨着墙,仿若正坐在石桌旁悠闲吃着点心喝着茶。
我不怀好气说:“这么晚吃宵夜,胖死你。”
他淡淡道:“胖不过你……”
我不悦:“我胖吗?”
“……家的小鸽。”
我无语,一句话不要做两段讲好吗。
仿若问:“你要在墙头趴多久?看起来像个可怜的小毛贼。”
我理直气壮回:“我怎么知道?我又下不去。”
他不理我。
我找了找,发现一个绳索梯,缓缓爬下来。
一下来我就感受到扑面而来天与地的悬差。他这个院子,什么都有,有井,有小亭子,有石桌石椅,有茅房浴房厨房,还有一些房间不知做什么用。连他院子里的小草,都比我的鲜嫩百倍,我忙拔掉它,看你怎么鲜嫩下去。
打井水去浴房。仿若问:“不用加热水?”
我洒脱说:“天热,凉快。”
“晚上可不热。厨房有一大锅热水,每天有人备着。”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能他说加热水就加热水呢。在我碰到井水感受透心凉后,默默去加热水。
终于备好一浴桶水,我气喘吁吁,唉,洗个澡都这么麻烦。准备关门,仿若突然捧着衣服进来,嘴里道:“谢谢你,辛苦了!”
“什么嘛,我竟然是在帮你备水。”
“你不是说要打杂吗?我准了。”
“好吧。”我闷闷不乐出去。
他吩咐道:“关好门,不要偷看。”
我关上门,内心狂问:谁要看啊,一个老头子。精神上的老也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