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上的射击表演甫告一段落,连长一声令下,士兵们一齐向后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操场中央,旋即立正,队列左侧的三十二名士兵出列,跑步前进至操场南头,按四人一组的次序进入到一间水泥砖房里,出来之时,他们有的肩扛炮管,有的提着托架,有的则端着弹药箱。
不大工夫,操场南头便一溜儿摆放了八门中国造的67式82毫米迫击炮。 三十二名正副炮手各就各位,准备进行迫击炮射击表演。
邓天龙心头狂骇,感到背心一阵发紧,不禁对那八门82迫击炮深感忧惧。直瞄或曲射火炮对狙击手的威胁是致命的。设若他一旦败露形迹的话,敌人用迫击炮实施火力反制,他当真是性命堪忧。
邓天龙强抑惊魂,十字线始终压在范文寿的颈左侧。
面对潜藏在暗处死神威胁,范文寿浑然不觉,一如既往地举着望远镜,准备观赏步兵炮手们的精彩表演。身旁那个营长指着炮兵训练场,向他汇报着什么,他不住地点头,笑逐颜开。而那两个特遣队的雇佣兵似乎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时不时地朝南北两面的山坡上张望,样子显得有些警惕。
范文寿和那个营长皆是一副得意扬扬的容颜,邓天龙看在眼里,心生怨愤,断然决定将他俩一并从地球上蒸发掉。
炮兵训练场上,随着那个连长一声令下,三十二个正副炮手一齐动作,取弹、装弹、蹲身掩耳,战术动作麻利得可以。
轰轰轰的爆炸之声急骤而紧密,震天撼地。
军营南面的山坡上火光闪亮,草偃土翻,烟雾腾腾。那一排排临时搭建可供训练专用的暗堡,登时四分五裂,碎石伴着草泥冲天飞舞。
掌声如雷,喝彩声不绝,气氛热闹得有如赛事空前激烈的绿茵场。
范文寿和并肩立于身旁的两名官长拍手叫好,兴高采烈。只是那两个特遣队的雇佣兵仍然是不惊不咋,泰然自若。
敌人的操炮技术毫不含糊,邓天龙不由得骇然心惊,为自己如何安全脱身深感忧虑。
暮霭浓浓,天光愈加晦暝。
邓天龙心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今次若是不抓住时机做掉范文寿,以后下手的机会恐怕就渺茫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7.12炮战的炮弹密如冰雹,老子都照样挺了过来,如今还怕毒枭私人军队的几门小火炮不成。
心念及此,邓天龙把十字线套在范文寿的肋部,张嘴吸进一口气,鼻子慢慢呼出,控制住心跳,同时全身筋腱放松,脑子里纯净如真空一般,眼睛和心里只有目标和手里这把冰冷的狙击枪。
轰隆爆炸之声再度响遏行云,山谷鸣应。
邓天龙霍然屏气,食指微微勾动,已经压到底的扳机立刻释放撞针,枪身一震,子弹带着主人的满腔仇愤,旋转着在空气里高速飞行,直奔范文寿的肋部而去。
范文寿命悬一线,已是劫数难逃,可就在弹头破空飞行的电光石火间,意外地发生了奇迹,那个营长鬼使神差地扭身趋前一步,把一根烟向兀自观赏炮击表演的范文寿递去,背部端巧挡住了范文寿的肋间。
邓天龙的瞄准镜里开出一朵凄艳的大红花,方始听得铮的一声响,是m24击发时特有的枪声。
子弹钻进那连长的后背,撕烂了他的肺腑,从前胸穿出,仍是余威不衰,狠狠地射进范文寿的肋部。
那营长身子颤了两颤,向前一冲,将范文寿扑了个仰八叉。
两人一上一下,面对面,头碰头的摔倒在观礼台上,摆出了一个情侣接吻的不雅造型。
咔啦一响,邓天龙拉动枪栓,一颗弹壳冒着热气,铿的一声,跳到空中翻起跟头来。邓天龙向前一推枪栓,又一颗子弹上了弹膛,毫不稍停地把十字线压向新的目标。
这一下变起仓猝,大出常人的意料之外。范文寿身旁另一个官长愕然一愣,身体瞬时没有反应。就在他愣怔之间,又一颗子弹飙然而至,他陡觉胸膛处一痛,身子不听使唤地摇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到胸口一摸,竟然摸到了微温而粘稠的液物。他用异常惶惑的眼神一看,手上沾满了鲜血,再往胸部一瞧,血如泉水一般狂涌而出。他甫始意识到死亡的降临,身子顿然无力,便即向前栽出,意识一团模糊,扑腾一声,摔下了观礼台。
台下负责警戒的众位士兵闻声,转头一瞧,瞥见适才陪同在范文寿身边的官长,竟尔莫名其妙地自台上摔将下来,扑了一个狗啃泥,四肢搐缩两下,便即一动不动,背心处血泉汩汩。他们相顾愕然,心知不妙,目光转向台上。
两名雇佣兵反应速度十分惊人,其中之一压低身子,电扑而上,掀开压在范文寿身上的那个营长,一把揪住范文寿的衣领,将他拉往掩蔽处。几个警觉性极强的士兵,些许愕怔后,立时回神,飞快地冲上观礼台,围成一道半弧,用血肉身躯掩着那个雇佣兵将范文寿转移至安全位置。 另一名雇佣兵则抄着m4a1卡宾枪,弯腰疾进到那已经气绝身亡的营长旁边,蹲下同时左手一招,几名刚刚奔上观礼台的士兵立时会意,箭步围拢上去,在他身边组成环形防御线,立姿据枪警戒。他乘机察看尸体的伤口,以此来查索子弹飞来的方位。
台下其余士兵或就地曲身掩蔽,或跪姿据枪便欲实施火力反制,或高声呼喊齐集在操场中央,兀自欣赏炮兵演练的同僚们,有敌袭发生,赶紧停止演练,寻找隐蔽物。这群士兵老成干练,军事素质非同凡响,必定来自鬼影党总裁森顿的卫队。
山梁上,邓天龙心下了然,刚才那一枪虽然照样命中范文寿肋部,但经过人肉盾牌一阻挡,子弹极难按原先设定的角度击中心脏,死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免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拉出弹壳,推上子弹,邓天龙深知那些雇佣兵不是善类,定然能够通过伤口判断出子弹射入角度,步枪射程范围,从而查寻出自己隐藏的方位。那样的话,组织军营里的重火力实施扫荡,自己可就凶多吉少。
意念甫生,邓天龙骨碌翻爬起身,把望远镜塞进背囊,负在背上,抓起81-1步枪挎在肩上并甩在腰侧,提起m24狙击步枪,便即转移阵位。
欢呼声、掌声、轰然巨响声淹没了观礼台那边的骚动,有个士兵意识到喝喊声收效甚微,心机灵快地举着冲锋枪,对天连连鸣枪示警。
指挥演练的连长听到枪声后,扭头一看情形不妙,幡然顿悟,赶紧吆喝正自打得起劲的炮手们停止炮击,有敌来袭。
四下塔楼、环形工事里的轻机枪率先向四周山体扫射,火力侦察。
军营北面有个环形工事正对着邓天龙藏身山冈,其间的58式14.5毫米双联高射机枪的射角已然打到45度角以上,射手正在迅速地转动方向转轮,调整射击状态。
嗵嗵嗵连声枪响撕空而起,曳光弹似桔红萤火虫一样,在晦暝的暮色之下,拖起一道道炫灿的光弧。
大口径的子弹倾泻在山体上,打得落木萧萧。
利用火力反制的空隙,那连长指挥士兵们分散开来,寻找到掩敝物,做好还击准备。 邓天龙乘着敌人惶然的当儿,扎进山林,便欲从山顶脱身。
啾啾啾的尖锐破空声连响,一串14.5毫米高机子弹凶猛扑至,威力之巨,甚是骇人,两棵木棉树被拦腰打断。
邓天龙急忙趴到灌木里,倒抽一口凉气,额头上冷汗涔涔,全身汗毛根根俱竖。他当然知道14.5毫米高机子弹只挨上一发,非得血肉横飞不可,除非是金刚不坏之身。
手持m4a1卡宾枪的雇佣兵已经通过伤口判定出子弹射来的大概方向,用战术手语通知那个连长,立即指挥炮手调转炮口,轰击军营北面的山冈。
那连长身先士卒,抢将上前,推开一名炮手,亲自摇动方向机将迫击炮的从南边调转过来。其余炮手竞相效仿,不一会儿,八门黑洞洞的炮口一齐瞄准军营北面的山冈。
魅影刺客危在旦夕,命运当真堪忧。
这时,军营四下塔楼上和环形工事里的机枪手已然停止肓目射击。手持m4a1卡宾枪的雇佣兵低头弯腰,蛇形移动,快速穿过操场,到得北面的那个架设着58双联高射机枪的环形工事里,边举着高倍望远镜仔细搜索山腰上每一寸植被,边指挥着四名枪对山冈上可疑的地形地物实施火力覆盖。
他这一招极是刁猾,以火力扫荡特点区域,只要弹着点逐步接近邓天龙的掩蔽处,邓天龙势必会被火力逼得釆取反击措施或快速脱离现场,因此而败露形迹。
邓天龙趴在灌木里,纹丝不动。
每当敌方的高射机枪咆哮之际,身子便忍不住哆嗦几下。弹着点距离他越来越近,如果子弹扫倒掩蔽他的树丛的话,那他就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