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巨大火龙腾升而起,直冲霄汉,狂舔着那灰茫茫的云空。
巨浪排空,摧枯拉朽。
一根根枝小树苗被连根拔起,卷向天际。
钢珠碎片漫天蔽日,形成60度水面弧面,并以扇形集束弹道向四周激射,覆盖面积至达两丈范围。现在是五枚定向雷同时爆炸,方圆十丈范围内的活物无一幸免,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十多个仓皇奔窜的鬼影党士兵全部遭了灭顶之灾,湮没在这钢雨烈焰里。
红毒毒的火焰瞬间铺满了森林,空气登时被烤干了,灼热而干燥。
人肉烤糊的焦臭味、催呕晕血的腥臭味、爆炸散发出的火药味……五花八门的怪味道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连眼皮子都不撩一下,邓天龙抛下弹药罄尽的akm冲锋枪,转头朝杨锐喊道:“老杨,咱们该闪人了。“
杨锐一抹脸上的血渍和污垢,扛上82无后座力炮,提起95式轻机枪,冷笑道:“看样子这顿色香味美的烤人肉还是由鬼影党的特遣队来品尝吧!“
两条人影旋风也似的奔向直升机,将到临近时,一前一后的跳进机舱内。
直升机里也是一片欢呼雀跃。
战争确实是一种毒药,它不但吞噬生命,还毁灭人性,湮没良知。
弟兄们皆大欢喜,个个面带胜利的微笑。然而,马龙欧再也无福消受这成功的喜悦了。
邓天龙和杨锐甫一登上直升机,屁股还没来得及挨到座位上,立马就听见接应点的侧后方由远而近地响起了急骤而紧密的枪炮声。
“操蛋,龟孙子的救兵来了,得立刻起飞。“邓天龙知道是鬼影党特遣队闻讯赶来增援了。
“走,老薛。“杨锐哐镗地拉上机舱门。
“他妈的,叫春是不是?本来早该走了,你们偏要留下来教训兔宰子,好象人没杀够,仗没打过瘾似的。“驾驶员老薛手摇操纵杆,脚踏方向舵。邓天龙一行随同机身一起颤颤悠悠。
旋翼高速转动,狂风吹得四下树木枝叶如麦苗一样摇摇曳曳。老薛向后一拉操纵杆,直升机灵敏地轻弹一下,稳稳地悬在十米的高度。
老薛后拉操纵杆,直升机向上拉升,然后一踏方向舵,操纵杆左摆,机身向左侧倾,机头上翘,急转弯,载着邓天龙一干凯旋归国的勇士在震耳轰鸣声中,擦着郁郁葱葱的林梢向北疾飞而去,那是祖国的方向。
后面还在不断地响着枪炮声,像是在为这些凯旋归国的中国勇士鸣炮欢送。
直升机飞得很低,始终与地面保持在一百米到一百五米之间。显然,驾驶员老薛对这架新型武直缺乏信心,就算他飞行绝技已臻化境,但也不敢妄自尊大,在四百米以上的高空上,一旦飞机失事,紧急迫降极为困难,这可是人命关天之事,马虎不得。
机舱内,邓天龙坐稳后,喘了几口粗气,心境一阵释然,只是觉得头昏脑张,被冲击波震荡过的肚腹还在捣腾,四肢百骸酥软无比。
跟死神大爷对弈长达十多个小时,毫无喘息之机,其衰竭和疲顿程度,可想而知。
他迫切想甩开一切重负,海阔天空地休憩一番,可是现实允许吗?
“黑鹰,我的好兄弟,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即刻就回家了。“杨锐把马龙欧的脑袋搂在怀里,焦急地道:“兄弟,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听见了吗?“
“本来早该走了,谁让你们偏要留下来跟这帮王八蛋打阻击战,白白牺牲一个好兄弟。“老薛责难起大家来,有种放马后炮的意味。
邓天龙心弦猛地一颤,这才想起马龙欧已然油尽灯枯,全身的疲惫顿时荡然无存,代之以沉重的悲痛、忧伤和遗憾。
一旁……夜鹰方平、山猫子江元、猎人李大卫以及李博士也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悲恸和凄惋的神色。
邓天龙挪身凑到马龙欧跟前,紧紧地握住抓住他的左手,悲戚地道:“黑鹰,一定要撑下去,我们很快就要到家了,等你伤好了后,我们大家又可以欢聚一堂,一起训练,一起摸爬滚打,一起谈天说地,一起喝醉,一起赴汤蹈火,生死不惧。“
马龙欧的手心渐渐发凉。
邓天龙心知肚明,宽慰之词再多么动听也无济于事,可还是忍不住要说。 尽管魔鬼战鹰屡次与死神博弈都大获全脚,但却无法威迫死神大爷收回陈命。
鹰鬼战鹰能征惯战,履险如夷,可是在战友生命垂危之时却回天乏术,无所作为,只能是干瞪眼,空悲切。
马龙欧的胸脯一鼓一缩,脸庞上的青灰色越来越浓,瞳孔里的光芒在扩散,嘴皮干涸得泛出异样的紫乌。
“喝口水。“杨锐赶紧把水壶送到马龙欧的嘴巴边上。他深知重伤员根本不宜喝水,但他更清楚马龙欧的伤势已达不可救治的地步了。
马龙欧就如同喝药似的啜了一小口水,艰涩地吞下肚去,黯淡的目光凝视着邓天龙,嘴唇微微抽蠕着,有话想说。
马龙欧拼尽最后一口气,最后一点儿力气,挤出一丝欣忭的微笑,接着身躯猛地往上一挺,然后坍下去,瞳孔里的光芒消散得一干而净,两眼带着几分抱憾和怅惘慢慢地闲合上了,一双大手缓缓地瘫软下去,脑袋软绵绵地歪在杨锐的怀抱里,寂然不动了。
“黑鹰…黑鹰…“
邓天龙摧心沥血地呼唤着马龙欧的名字。
可是,马龙欧却紧闭双眼,僵硬地平躺在军毯上,一动不动,无论邓天龙的呼唤声有多么的洪亮,多么的亲切,多么的恳挚,他也不理不釆了,因为他已经带着对祖国的忠诚,对父母的依念,对青春的无悔,还有对恋人的眷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生死与共,相濡以沫的战友兄弟们,走完了在地球上平凡而光辉的二十个春秋。
邓天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看好的爆破高手生命殒落,却无能为力,眼神中透露着极度悲怆的感伤,他怪自己只有向敌人溅血残命的本事,却没有为战友兄弟起死回生的超能力,更懊悔之前应该马上带大家撤离,而不该一时心血来潮,留下来同敌人大打出手,结果搞得歼敌一千,自损八百。
平心而论,灵狐特战小组在山岳丛林里以寡敌众,讲求的是集中猛烈火力,瞅准有利时机,猝然袭击,打得准,打得狠,在瞬间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后必须立刻撤离,千万不能恋战。也就是说打为了撤,一经接火便迅速脱离,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与敌人打阻击战,那样往往会被敌人咬住或包围,从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以邓天龙打头阵的灵狐小组完全可以提前引爆66式反步兵定向雷(阔刀雷),利用爆炸掀起的强猛冲击波和霸道的火焰阻住追兵,从而为全体队员安全撤离提供掩护。但邓天龙一行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心血来潮就和敌人打起了硬碰硬的阻击战。
一场丛林阻击战倒是打得血脉贲张,扣人心弦,队员们打得很过瘾,杀得敌人追兵丢盔弃甲,死伤累累,却损失了一个顶级爆破手,更险些被闻讯火速赶来增援的特遣队包了饺子。而从各种角度来看,这场阻击战打得实在多余,除了拿敌人来发标泄愤之外,毫无意义。
战术上太过于随心所欲,武器装备方面,一挺轻机枪加上三支突击步枪,火力明显稀薄,一个机枪手又因伤而造成战斗减员,就更加重了灵狐小组的火力颓势,幸好队长杨锐是个百发百中的神炮手,以无懈可击的操炮技术数度敲掉敌人的重火力点,很大程度上了挽救了灵狐小组火力不足的颓势。
邓天龙虽是个不可多得的特战天才,但太过于独行其是,总是惯于兵行险招,剑走偏锋,他每一步举措都极富冒险性和挑战性,直接限制了他在特种战术方面的发挥。而杨锐此前虽在野战军里担任过中校副团长,指挥才能出类拔萃,但特种作战对他来说还是个陌生领域。
这一刻里,邓天龙总算意识到自己是个顶尖的特种作战教官,却不是优秀的指挥官。 他陷入了自责和愧痛之中,肝胆都快要碎裂了。
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他自责和愧悔也于事无补,只能徒增烦恼,他只得在心中默默地祝福着这个前景无限广阔而又英年早逝的虎贲男儿能在天国的路上一路顺风,因为天国才是真正和谐的世界,在那里没有悲伤和痛苦,没有贪婪和自私,没有阴险和狡诈,没有背叛与除卖,也没有独裁和专制,更没有战争与杀戮。
邓天龙蓦然感到一阵的空虚,怅惘和失落,手里捧着的烈士遗物也特别的沉重起来。
此际,狭窄小的机舱内荡漾着一种凝重的悲恸和凄凉气氛,雨过天晴的空气本来是清新,的,但现在却凝结成一大块厚重的铅块,冷酷无情地迫压着人们的精神世界,践踏着人们的心灵空间,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杨锐默然无语,表情僵硬得酷似是一尊精雕细镂的泥塑木偶。 的确,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马龙欧硬是用血肉身躯为他挡住了那颗邪恶的子弹,这份忠肝和赤诚,这份士为知己死的忠义是豪迈悲壮的,是壮怀激烈的,也是感天动地的。而这种忠肝义胆在和平年代里,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金钱社会里,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官场上,往往会被那些道貌岸然,口蜜腹剑的伪君子看成是一种愚蠢,一种迂腐。
“老杨,我们现在是按原路走呢?还是直接飞向茅山方面,抄个近路。“驾驶员老薛焦急地向杨锐请示定夺。
“就抄近道吧!让大伙儿早点回家。“杨锐低沉着声音,有些心不在焉地下达了指令。
方平聋拉着一颗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右手捂着面孔,正在小声而悲戚地啜泣着。
江元的眼角垂吊着两串晶莹的泪珠,同样在轻声地抽噎。
李大卫脱掉头盔,任由清凉的晨风透过舱门缝隙吹刮着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双眼毫无神采,目光呆滞。
在这种场合下,看到英雄走向死亡的悲壮和坦然,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都难免会触景生情。
这不,李博士曾在战地医院里救死扶伤过,虽然目睹士兵壮烈牺牲已到了麻木程度,但他脸上也是满罩肃杀之色,眼睛里也隐隐闪动着泪光,深深地被马龙欧舍已为人,两肋插刀的赤诚和忠勇感动了肺腑。
邓天龙敏锐地感触到马龙欧虽然是坦然地面对死亡,但也带着无尽的抱憾,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动着他的心,令他割舍不下。
邓天龙咬着嘴唇,心里面深深地为这对有情终难成眷属而感到遗憾和愧忤。
舱外扑进一股凉风,灌进邓天龙的鼻腔里,充溢着泥土的芬芳。
便在此刻,忽然听得驾驶员老薛高喊起来:“注意,有敌人。大家小心,下面的林子里有敌人在活动。“
邓天龙一行仿若触电似的,一下扫掉悲恸情绪,进入临战状态。
邓天龙赶紧闪到右边舱门右侧,伸手将舱门推开一条缝,朝下面丛林俯瞰。
果然,丛林中人影幢幢,隐隐约约地传来喧嚷声、喝令声。
猎人李大卫眼睛刷的红了,腾地起身,抓起他的85式狙击步枪,拉动枪栓,蠢蠢欲动。
山猫子江元亦然,满脸杀气,抓起步枪,凑到左边舱门左侧,使劲推开舱门,跪姿据枪,作势欲射击丛林中出没的敌人。
方平也按捺不住战斗激情,起身就要凑到杨锐身旁去拿他的95式轻机枪。
机身微微一晃,他稳不住,身子左侧碰到舱壁上,端巧碰到了伤口,刺痛登时像一股西伯利寒流,瞬间袭遍全身筋腱。
他眼前冒出一团黑晕,脑袋似要崩裂一般胀痛。他咬了咬牙,赶紧坐回座位,背靠舱壁,急促地喘着粗气。
“有火箭弹,大家坐稳了。“老薛嘶声吼着,向左掰动操纵杆,同时狠狠一踏方向舵。
一发火箭弹拖着长长尾焰,直奔直升机的机头撞来。而直升机猛然向左侧倾四十度,机头下俯,高速俯冲。那发火箭弹顿然失去目标,嗖的一声,飞到二十多外的虚空里炸成一团火球,破片全散射在空气中。
有惊无险。
老薛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毫不稍停,他猛轰油门,拉动操纵杆,以二十度角向上跃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