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激战一整天,今天又经过了六七个小时的行军,战士们又累又脏又臭,早就想洗洗澡,找找乐子了,只不过沉浸在牺牲太多战友的悲痛当中,一时难以释怀,但是在邓建国和赵永生一唱一合,反复打趣之下,他们终于放开了心情,露出了开心的笑脸。
他相互鼓噪着,嬉笑着,脱光身子,一丝不挂地跳进齐腰深的水中,清澈的河水浸泡着他们那又脏又臭的身体,凉丝丝的,心境登时释然无比,悲怮情绪转脸便抛到了九霄云外。
先前那种压抑,沉痛的气氛彻底烟消云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欢欣,无比喜悦的氛围。
先前那一张张凄苦,憔悴的脸庞全都不见了踪影,现在可以看见的是一条条光着身子,喜眉笑脸的精壮汉子。
战士们一旦兴奋起来就忘乎所以,他们三个一伙,五人一群,聚集在一起泼水嬉戏,又是欢笑又是打闹,有的捉对打水仗,浇得水花到处飞溅,有的两人抱成一团玩摔跤。
有位练过杂耍的战士将他的脑袋浸在水里,双手在水底一撑,双腿并拢向上跷起,以头下脚上的姿势戳立在那里,展示着水中倒立的绝技,引得赵永生拍手叫好。
玩乐的方式千奇百怪,但目的却高度统一,那就是借洗澡玩水来驱散郁结在心头的痛悲,令心情得以放松,使气氛活跃起来
“拿肥皂来。”冯明学向岸上观看打水仗的炊事班吼了一声,一个战士立马回过神来,飞快地跑到纸箱旁边,抓起一块肥皂,一抡右手臂,肥皂脱手朝冯明学飞过去。
肥皂凌空划出一条抛物线,冯明学正要伸右手去接,倏忽间,斜刺里蹿出一条瘦削人影,腾地一下跃起来,一只手疾伸如电闪,在空中一翻,抄住那块肥皂,旋即身子落回水中,嗵的一声,打得水花四溅。
怦然一惊,冯明学左手一拭溅得满脸的水花,定神一察看,邓建国不知何时欺近到他身子右侧,右手握着一块肥皂,嬉皮笑脸地望着他,向他照了照手里的肥皂,随即在身上左一搽,右一揞。
“你可真够快呀!小邓,昨天打了一整天的仗,晚上一宿没睡,今天又行军六七个小时,精力还是那么旺盛,速度不打丝毫折扣,我想不服你都不行。”
冯明学神情惊异地注视着邓建国,一竖右手大拇指,赞叹道:“以你那绝对强悍的身手,超凡入圣的军事素养,无以伦比的智慧,勇气,豪气和胆略,一旦发起标来,估计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阻止得你了。”
“老冯,看不出来呀,一向正经的你,开起玩笑来,一点都不含糊。”邓建国虽然不喜欢别人吹捧他,但冯明学如此夸赞他,心里还是乐滋滋的,他吊儿郎当地道:“老冯,你可别忘了,我邓某人和大家一样,也是血肉躯体,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身。”
说完,他大喊一声接着,右手轻轻一抡,将那块肥皂抛向冯明学。
“我看你就是金刚不坏之身,敌人的子弹无论如何都打不着你。”冯明学伸右手一把接住那块肥皂,憨笑道:“放心吧,小邓,肥皂多的是,不用这么节俭,这块肥皂还是给你用吧。”
说完,他甩手将那块肥皂扔还给邓建国,转过头去,向岸上的炊事班大声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肥皂分发给我们。
右手疾探如电,接过冯明学扔回来的那块肥皂,邓建国向正兀自泼水嬉戏的战士们大喊道:“现在听我的命令,领取肥皂,打扫个人的卫生。”
观看打水仗的那些炊事班的战士方才回过神来,从纸箱里取出一块块肥皂,扬手抛给河里的勇士们。
一块块肥皂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抛物线,一只只孔武有力的大手伸往空中东一抄,西一抓,接着那一块块肥皂,然后在肌肉隆起,筋骨壮健的身体上左一抹,右一涂,上一搽,下一揞。
满满当当一大纸箱肥皂,三两下便拿得精光,正要打开第二个纸箱的时候,炊事班的战士们蓦然发现一个现象,河里的弟兄们都已领到了肥皂,不少人还是左手一块,右手一块,洗澡洗衣服已是绰绰有余。
瞅了瞅尚未开封的两纸箱肥皂,又望了望河里那些喜笑颜开的弟兄们,炊事班的几个战士尽皆感到心头一阵怆痛,各人伤心欲绝,神色悲凄,其中一个战士转过身去,眼泪泉涌而出,泣不成声。
预备了三大纸箱肥皂,炊事班的战士们还担心不够,因为一百多号人,又洗澡又搓衣服又刷鞋,消耗量之大,可想而知,一个发一块,肯定不够用的,谁知现在的情况是供远大于求。
水里的勇士们没有去留意炊事班那几个兄弟的脸部表情变化,只管忙碌肴清扫肌肤上的污垢,因为他们实在太脏污了,有的人脏得几乎看不清原来的肤色,乍一看上去,很容易误认为是非洲来访的黑人朋友,有的人身上流下的乌黑污水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硝烟味,更有甚者,例如邓建国,陈小松这样的猛将,他俩洗净头脸和身体的污垢后,浑身仍然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一番搓洗后,勇士们总算让人能够看得见他们那一身身古铜色的雄健肌肉了,然而原本清澈透明的河水已然产生了质变,和地沟里流出的污水毫无二致,还夹杂着浓浓的硝烟味,泥土味,淡淡的血腥味,可谓怪味杂阵,令人闻之呕吐晕血。
身子一清洗干净,战士们除了展示出他们体健筋强的雄姿外,也显露出他们一身的伤疤,瘢痕,不少人胳膊和大腿上的肌肉布满了一条条细小的血口子,后背和腰部的肌肉浮现出一块块瘀青,这恐怕是他们顶着钢雨铁火,蹿跃纵跳,蹦高伏低,为保卫祖国和人民的安全,出生入死,赴汤蹈火的最好见证。
三十一位勇士当中,唯独刘远志一人肌肤完好,乍一看,还以为他刘远志有多么特殊,其实,无形中暴露出他刘远志在战场上贪生怕死,畏缩不前。
勇士们个个喜笑颜开,人人兴高釆烈,悲恸和哀痛早已抛到脑后,唯有他刘远志一人愁眉苦脸,心事重重,一副愁肠百结,萎靡不振的模样。
冯明学,邓建国两人均心知肚明,刘远志身为中国军人,连队政治主官,或者说他刘远志作为一个男人,眼看着兄弟们为保卫祖国和人民安全而舍生忘死,奋勇杀敌,他却畏畏缩缩,战战兢兢,既丧失一名中国军人的尊严,又玩忽职守,甚至算不上一条男子汉,他当然问心有愧。
冯明学和邓建国也不去宽慰他,鼓励他,索性让他单独反省一下,思索一下军人的价值究竟是什么?
洗净征尘的勇士们爬上岸后,炊事班的战士们将捎过来的干净军装发给他们,着装整齐后,他们各人精神抖擞,英姿勃发,一扫此前那衣衫褴褛,形态猥琐的狼狈相,重新焕发出青年军人的青春活力,阳刚魅力。
瞅了瞅对岸那一堆堆破破烂烂,沾满血污和泥垢,而且臭气熏人的衣物,陈小松摸了摸刚刚换上的一身新军装,又低头瞧了瞧脚上崭新的低腰解放鞋,而后转头向正兀自整理服装的邓建国问道:“副连长,那些脏衣服咋办?“
“当垃圾扔掉好了,又脏又烂又臭,还留着当宝贝呀?“邓建国漫不经心地说完,眉头一皱,蓦然意识到这样做不妥当,立即正色道:“不,还是洗干净了留着当纪念吧!那些破烂军装是我们为祖国和人民征战沙场的见证,也是一段铁与血,钢与火的残酷记忆,还是留着吧。“
左手挠了挠鼻子,陈小松眉开颜笑地道:“没想哇!副连长,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这就去把它洗了。“
说着话,他迅速地脱掉鞋子,将裤子挽到膝盖以上,随即便要淌过河去洗衣服。
“急什么?先吃饭,吃完饭了再洗不迟。“邓建国伸右手一把按住陈小松的肩膀,笑呵呵地道:“既然你这么勤快,等吃完了饭,弟兄们的破衣服臭鞋子就交给你来洗刷,你该不会有意见吧?“
嘴唇一嘟噜,陈小松满脸愁容,怏然道:“魔鬼刺客一发话,谁敢有意见,洗就洗吧。“
哈哈一笑,邓建国左手指着对岸的那套血迹斑斑,污垢遍布的双面迷彩服,吊儿郎当地道:“给你开玩笑的,雄娃子,呆会儿,你帮我洗洗迷彩服,回头我请你吃巧克力。“
“这还差不多。“陈小松咧嘴一笑,激奇地问道:“巧克力是什么玩艺儿,好吃吗?“
“笨蛋,当然是一种食品。“邓建国左手轻轻一拍陈小松的肩膀,打趣地道:“好不好吃,要看你吃不吃得惯,我反正很喜欢吃这种洋食品。“
“洋食品?“陈小松接过赵永生递过来的饭盒和筷子,纳罕地问道:“那一定是外国人吃的食品吧?难怪我听都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