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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决战(三)
    嘴唇微微一翕动,邓建国伸左手在那中国健儿的脸上轻轻一搌,替他合上双眼。
    从拂晓拉开战幕,至到残阳斜照,西边的天幕浮出血一般的猩红,一条又一条的血性男儿在邓建国的眼前惨烈地死去,当然也包括敌军的士兵,他们都那么年轻,那么富有朝气,充满活力,可惜为着各自国家的荣辱得失,不得不在老山这片弹丸之地,展开浴血搏杀,挥洒着肌肉和鲜血,生命殒落,血染红土,今生再也无法创造生活,享受生命。
    邓建国心肠已经变得坚硬起来,今天是他继数年前的老山攻防战以来,亲历的最大一场血战,也是他亲眼目睹中国健儿战死沙场人数最多的一仗。
    啾啾啾的破空尖啸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有流弹擦过邓建国的身侧,热浪吹刮在脸颊肌肉上,像火炙一样。
    “弟兄们,你们快看,支援我们的友邻部队上来了。”
    四连的一个战士看见邓建国一行人进入攻击出发阵地,兴奋得抬高上身,大声地吆喝起来。
    “小心。”
    一声暴喝过处,邓建国一个飞身扑击,将那战士摁倒在单兵掩体壕内。
    啾啾啾嗖嗖嗖的几下破空尖啸声中,好几发子弹擦过邓建国的头顶,不由得替那战士倒抽一口凉气,幸亏他心机灵快,动作更迅如风雷,不然,又一条血性男儿血染南疆红土,本已势单力薄的四连又减弱几分战斗力。
    “兄弟,你刚才的高兴差点就变成扫兴了。”邓建国的左手一捏那战士的肩膀,沙哑着声音问道:“我是硬骨头七连的副连长邓建国,你们连长在那里?”
    干咳两声,那战士嘘嘘的连喘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在你的左边。”
    双手撑在单兵掩体壕的两侧过沿,邓建国奋力一按,噌的一声风响,身子朝左弹开一尺多远,旋即侧身翻转两下,胸腹四肢紧贴地面俯伏着,沙哑着声音喊道:“四连长在吗?”
    “连长,硬骨头七连的邓副连长来了。”
    那个战士干咳着,大声呼喊他们的连长。
    “我在这儿。”
    一个异常熟悉的闽南口音传入邓建国耳鼓。
    心中一动,他侧脸朝左望去,一个趴在单兵掩体壕内,操着一挺56班用轻机枪的中国军汉转过头来,冲他喊了一声:“趴在那儿别动,危险。”
    话音未落,那军汉又回过头去,继续操着他的轻机枪,嘟嘟嘟的打着五发长点射。
    邓建国一眼便认出那军汉正是四连的现任连长赵文强,仔细地察看一下赵文强周围的地物,没有可以拿来当掩蔽物的。
    左拳愤愤地捶打几下地面,他眉头紧皱,倏忽间,他察见赵永强的右侧俯躺着两个中国健儿,一动不动,他们后背的军装均给鲜血染印得绿里透红,红里泛黑,看得出他们是正副机枪手,已经牺牲。
    灵机一动,他连续几个侧身滚转,随即双手扒地双肘顶地双脚蹬地,爬到那两个中国健儿的遗体后面,蜷好身体后,他向左边正兀自操枪射击的赵文强喊道:“老赵,我是小邓,来支援娘家人了。”
    赵文强一怔,轻机枪立马哑火,他转过脸,错愕地望着邓建国,啾啾啾的尖啸声过处,几发子弹打在他掩体的周围,泥土飞扬。
    条件反射地埋伏脑袋,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邓建国,似乎认不出这个满脸血污,但一双澄澈又墨黑的眼睛仍然那么秀美的少年军官就是当年那个才貌双全,勇贯三军的见习排长。
    邓建国见赵文强一时认不出自己,脑子一转,改用一口纯正的四川话,格老子的个,你才升官几天,连老熟人都认不到了。
    “你是邓建国,邓排长。”赵文强的双目瞳孔突然一扩张,惊疑地道:“你真的是邓排长?”
    “格老子的个,我就说你升官了,连老熟人都认不到了嘛。”
    话音甫落,啾啾啾的几声破空尖啸,几发子弹打过来,击中那两具尸体,噗噗噗的飙射出几点血星儿。
    邓建国赶紧把左边脸颊贴在地面上,气哼哼地道:“我靠,老赵,你是不是被炮弹震晕了头,脑子不好使了,我当然是邓建国啦。”
    脸皮微微抽扭两下,赵文强讶然道:“你现在是我们a师硬骨头七连的副连长?你什么时候毕业的?”
    “去年毕的业。”
    “这么说,你从陆院一毕业就分到了硬骨头七连?”
    邓建国刚想说话,又飞来几颗子弹,打在那两具尸体上,血浆夹杂碎肉四下飞溅。
    “说来话长,还是等打完仗,活着回去再慢慢唠磕吧。”邓建国无暇与老战友叙旧,焦急地问道:“老赵,你们连能打仗的人应该还有三十多个吧?”
    “是的。”
    “你带了多少人来?”
    “连我在内一共十三人。”
    “十三人,这么少。”赵文强眉头一皱,嘟噜起嘴唇来,随即眉头舒张,欣悦地道:“有你魔鬼刺客来助阵,十三人还是不算少的。”
    邓建国的身手,勇气和才智,他早已见识过,知道有勇贯三军,所向无敌的魔鬼刺客助阵,四连已是稳操胜券。
    凝神一听敌军阵地上的那几挺轻重机枪的点射声,邓建国皱着眉头,问赵文强,你们还有多少火箭手,82无后座力炮手?
    想了想,赵文强说,还有三个火箭手,一个82无后座力炮手。
    嗯了一声,邓建国一本正经地道:“现在听我的,命令机枪手开枪掩护,火箭手向敌军阵地发射火箭弹,炸不炸得到敌人没关系,能转移他们注意力就行,我来解决那几挺该死的机枪,其他战士作好冲击的准备。”
    接到命令后,连赵文强在内的四个机枪手集中火力向敌军阵地射击,三个火箭手不时地转移阵位,将一枚枚火箭弹打在那些敌军重火力点的附近。
    敌军的机枪火力一中断,十几个战士抓住这极其短暂的空隙,一跃起身,向前疾奔几米,随即卧倒在地上,敌人的机枪又嘟嘟嘟的点叫起来。
    一个火箭手将刚刚装上弹药的40火筒扛在右肩上,腾地直起上身,右腿屈膝跪地,正要扣动扳机,但他右上方一点钟方位的一挺机枪抢先几秒打出子弹。
    噗噗噗的几下令人心跳肉麻的闷响声,那火箭手的胸腹和后背各爆出几道血箭,身子抖索两下,仰面向后倒下去。
    咣当一声,火箭筒从肩头滑落在地上。
    背弹药的副射手尖叫一声,抬高上身,伸右手去捡那支火箭筒,但手指刚一碰到热得发烫的炮筒,一点钟方位的那挺机枪又响了,副射手连中数弹,扑倒在正射手的尸身上,鲜血像小溪一样顺着斜坡往下淌流。
    就在副射手中弹倒下的当口,那个机枪手也给突然飞来的一颗子弹击中了右大臂。
    透过颤晃晃的瞄准镜,刘远志看到他打出的一枪命中的活生生的人,而非靶场上的纸靶,在鲜血溅满镜头的刹那间,他心头一紧,但迅即又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
    原来用枪射击活人并不那么可怕,相反还会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亢奋,也许他今天看到被枪打死的人太多了,故而适应之快,超乎想象。
    心境和腰部四肢的肌肉一阵舒松,他只后悔他刚才不该犹豫那两秒钟,若是一瞄准就开枪,那个副射手可能就不会死。
    便在此刻,他在瞄准镜中看到又一个敌人扑过去,左手一把将那个右大臂中枪,正兀自用止血绷带捆扎伤口的机枪手推开,右手抢过那挺rpk-74轻机枪,一个利索之极的侧滚翻,旋即变成卧姿出枪射击状态。
    双目瞳孔猛地一收缩,支撑在树桩顶端的狙击步枪望前稍微推了推,刘远志眼中的十字分划线已套住了那厮的脑袋。
    不足三百二十米的距离上,他以前在机关坐办公室期间,使用不带任何光学瞄准镜的56式半自动步枪,射击四百米以外半身靶,枪枪命中,弹弹不离八环九环,状态稍一见佳,十环也是家常便饭,当然那是静止的纸靶。
    两三秒光景一闪即逝,已经进入枪身相对稳定期,他的右手食指适时将扳机压到底,狙击步枪在他手里一颤,他的右肩颊明显触到一股蹬力,主眼在晃悠的瞄准镜中欣赏到一幅惨怖又凄美的画面。
    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间,但足以令他终生难忘,甚至有可能成为他往后一段时间的恶梦。
    猩红的血浆,乳白的脑汁,像西瓜汁搅拌豆腐脑,泼在他的瞄准镜内,他隐隐约约地察见一颗戴着阔边帽的头颅在刹那间,幻化成一个摔碎的大西瓜。
    开这一枪他没有丝毫犹豫,一瞄准就射击,一反他之前打靶时有意预压,无意击发的习惯,而且弹着点的位置正是目标的额头。
    俯伏在旁边的陈小松不禁哑然失色,方才知道这个混世魔王果然有两把刷子,一旦爆发出勇气和胆气,杀伤力还真不小,有道是时别三日,刮目相看,才过几个小时,这个混世魔王就令人瞠目结舌,委实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