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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阵(十二)
    子弹击中肉体,噗噗的闷响声刺激得邓建国心脏抽缩,痛如刀剜,恨不能立刻跃出去,将那个万恶的敌方机枪手生撕活裂,可是他只觉左大腿异常痛楚,腰身极是委顿,裸露在外的肌肤已被砾石硌得现出大片瘀青。他的体力超量透支,委实需要喘气歇息了。
    就在邓建国心急气闷之际,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79狙击步枪的特有枪声,山坡上的那个敌军机枪手立时停止作威作福。
    邓建国心知肚明,陈小松终于逮住了那厮并将其送进地狱,心头登时大为畅快。
    果不其然,山坡上,敌方狙击手仰面朝天地躺倒着,双手双脚微微搐动,前脖后颈已然被一颗7.62毫米子弹穿透,稠血鼓着气泡,源源不绝地从撕裂的创口中喷冒出来。
    八连长收到团指的命令:继续进攻,不惜一切代价攻击老山主峰南边阵地,与进攻主峰北边阵地的二营和迂回到主峰阵地侧翼的一营形成腹背夹击之势,从而一举拿下老山主峰。
    七连一排和二排的士兵都快拼光了,还能继续战斗的加起来不足十人,三排和炮排的士兵也伤亡过半,八连和九连的两个排都几乎成了空架子,仗打到了这个份上,上级又下达了死命令,就是全体将士伤亡殆尽也断然要为祖国和人民舍生忘死,背水一战。
    中国勇士们争分夺秒地喘息,只待最后舍命一搏。
    邓建国用绷带扎紧左大腿的创口,取出一个弹匣,倒出子弹,抽出81刺刀,将子弹头逐一划痕,然后又一发一发地压进弹匣。
    敌人恁地凶顽狂暴,休戚与共多日的战友兄弟们伤亡过半,悲痛、愤怒、怨毒和仇恨已压得他几近崩溃,促使他不择手段地想要向敌人索讨血债。
    突然间,邓建国听到身后传来陈小松的尖声惊呼:“副连长,快看,白眼狼在鞭弟兄们的尸体。“
    邓建国心神一凛,纵目望去,眼前的情形令他五内俱焚,肝脏欲碎。
    只见山坡上有一大群敌军士兵在叽哩呱啦的嚷叫,他们两个一伙,三个一帮,抬起一具具中国健儿的尸体,像扔垃圾那样随便地往山坡下抛丢。
    扑腾扑腾的重物坠地声此起彼伏,二十多具中国士兵的尸身抛落在倾斜的坡地上面,顺着斜坡骨碌碌地往下滚落。有的尸体肚腹破裂,肠子拖扯得满地都是。有的遍体弹洞,深褐色的血浆随同尸身每滚过一寸地面,像涂料一样将南疆的红土染得更加凄艳,也更加壮丽。 那些敌兵每抛下一具中国士兵的尸体,都会发出一大阵鬼哭狼嚎般的狂笑,仿佛在他们的眼里和心目当中,中国士兵的尸体根本就是一块块破石头,或者一根根烂木头,比野狗的生命还要卑贱,比咸菜还要不值钱,像垃圾一样可以肆意践踏,随心残虐。
    邓建国大脑似欲即刻崩裂,浑身如千万只血蚁在疯狂噬咬,心脏仿佛被无数把手术刀狠狠地削切划拉。此刻,他的肉体,他的神经,甚至他的灵魂,全都被暴殄天物,丧尽天良的敌军给凌迟碎剐,痛不欲生的心灵创痛超出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所能承受的极限。
    敌军不停地把中国军队遗留在主峰南边阵地上的烈士遗体往山坡下抛丢,其丧心疯狂的禽兽之举同样令全体中国将士悲愤填膺,气血上涌。
    邓建国杀机狂炽,忍无可忍,当下抓起ak-47冲锋枪,利索装上弹匣上膛,声撕金帛般地吼道:
    “雄娃子,给老子瞄准这帮禽兽不如的杂种,打爆他们的脑瓜,打烂他们的肠子,打碎他们的鸟蛋,给老子打,你听到没有。“
    他吼声未落,腾地直起上身,刷地向前送枪,旋即枪口上提,仰角速射。
    两名敌兵抬着一具中国士兵的尸体,抡动着双臂,用力正待往山坡下丢抛,冷不丁飞来几颗子弹钻进他们的胸腔,轰烂了他们的心脏,炸碎了他们的胸骨,仍是余威不衰,愣是将他们撞得倒飞出去。
    邓建国毫不稍停,枪口往左首一摆,砰砰砰砰的四声枪响紧凑得几乎听不出间隙。
    十点钟方位的两名敌兵正自望着斜坡上骨碌滚落的中国士兵尸身,笑得手舞足蹈,谁知乐极生悲,猝如其来的四颗钢铁弹丸劈胸扑到,他们各人的胸膛宛若喷雾器一样迸射出两大蓬血雾碎肉,尖声狂笑立时幻化为奔赴鬼门关的凄厉惨嗥。
    张召锋怒不可遏,扛起一具40火箭筒,奋不顾身地跳出掩体,右腿屈膝跪地,腰身头部迅疾转向两点钟方位,抠动发射扳机。
    呜的一声厉啸,但见一发火箭弹拖着一条长尾巴,在空际划出一道粗劣直线,狠狠地扑到几名正自笑得忘形的敌兵跟前,释放出数不清的钢铁破片,在排山倒海的气浪掀动下,像密密麻麻的锋利小刀片那般四散激射,将他们活生生地凌迟碎剐,又似烂瓦一样随意抛掷。
    陈小松眼里的十字分划线套住一名敌兵的脑袋,那厮正自笑得面孔扭曲变形,似乎在故意向陈小松炫耀他的丑陋姿容,也好像是在专门朝陈小松挑衅。
    陈小松仇火狂烧,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仅只眨眼间,颤晃的瞄准镜泼满血雾,那张丑陋可憎的笑脸登时消逝不见了,他隐隐然然地看到有一颗血胡芦似的脑袋往后猛甩,一双套着低腰解放鞋的脚板翘起老高。
    陈小松无余裕去品味将目标一枪爆头后的心灵感触,十字分划线迅速一挪,捕捉到另一名见势不妙,仓皇转身欲逃的敌兵。
    他顾不得调整呼吸,预压扳机,逮住目标就果断击发,仍然精确无误地击中目标的背心。
    目标人物一头栽倒,陈小松又飞快地移动十字分划线,只往右首微微一摆,又一个正和同伴抬着中国士兵尸体的敌兵成为狙杀对象。
    陈小松掣电般瞄准这厮的肋部,正待开枪,突然间这厮察觉出了危险气息,大喊一声,丢开中国士兵的尸体,迅急侧身倒地,立即避过陈小松的十字分划线。
    这一下趋避动作来得仓猝又大是意外,陈小松心头狂震,立即收枪缩身。
    刚刚从陈小松枪口逃脱的敌兵尚未及庆幸,脑袋猛不丁地炸开了花。
    他怎么也不曾料到,在他迅急卧倒的刹那间,陈小松旁边的三班长就逮住了他,一个五发长点射打过去,竟然有一颗子弹意外地钻进了他的额角,要了他的命。
    他的同伴还抓着中国士兵尸体的双脚,刚想撒手就地隐蔽,但却快不过邓建国的子弹,后果可想而知。
    邓建国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攻击,刚夺回阵地的敌军正自得意忘形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十多人溅血伏尸,其他人急切间丢下中国士兵的尸体,仓皇退回战壕,嚣张势焰来得快也去得快。
    恰在这时,北方的天空突然响起骤密的呜呜破空声,团属炮营的支援炮火终于到了。
    一发发120毫米的迫击炮弹砸在主峰南边阵地上,腾腾起一团团火光烟尘,也炸烂了很多具敌我双方士兵的尸体。
    倚仗团属压制性炮火地掩护,中国勇士们经过短时间喘歇后,精神大振,再一次向老山主峰南边阵地发起冲击。
    适才将士们都亲眼目睹了敌军残虐己方烈士遗体的丧心疯狂,是以对敌军恨入骨骼,誓要拼死攻占老山主峰,将那些暴殄天物的衣冠禽兽斩尽诛绝。
    惨无人道,残酷狂暴的血腥大战再度爆发。
    一排长吴涛压抑在胸腔内已久的怒火和仇愤,在此刻像火山那般爆发席卷一切,似黄河溃堤那样一泻千里。只见他怒目喷火,咬牙切齿,抱着一挺ppk轻机枪抢在冲击队形的头里,两条圆粗的大腿迸发出惊人的脚力,愣是将众多体健筋强的战士甩在背后。
    他边发足向前疾奔,边操枪朝敌军阵地猛扫劲射,那种悍不畏死的形态当真有如一头出笼的疯虎,饿极的狂狮,正以弩箭离弦的速度,迅猛地扑击向猎物。
    哒哒哒的连发射击声密如骤雨,俄制ppk轻机枪在吴涛那双粗健的大臂上抖抖颤颤,枪口在一下下的抖颤,也在不断地喷吐出一条条桔红火焰,一发发钢铁弹丸挣脱枪管束缚,带着主人的满腔仇火,挟以摧枯挡朽之威势,倾泻在敌军阵地前沿,掀起一排排泥柱沙石,也时不时地有那么一颗索魂夺命的弹丸,鬼使神差地逮到目标,钻进目标的身体立刻释放出可怕的破坏力,中者无不溅血,无不残命,然而更多的弹丸还是扑了个空,徒劳地扎进大地母亲的怀抱里。
    主峰南边阵地越拉越近,吴涛跨过一具具方才被敌军抛到阵地前沿的中国士兵的遗体,踩着抛洒着牺牲战友鲜血和肢肉的红土,勇往直前。悲痛、仇恨加上愤怒的多重情绪,催动着他腰身各部释放出更甚之前的爆发力,从而导致他的战术规避动作更甚他的大脑反应速度。
    他前脚眼看就要跨上敌军阵地前沿了,突然间有一名遍身灰土,满脸泥垢血污的敌军士兵从前方战壕内长身而起,ak-47冲锋枪刷地提上肩头,枪口直指他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