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明学左手缓缓放下那兄弟的脑袋,右手合上那兄弟的眼睛,沉痛地说道:“兄弟,我的第二次生命是你给的,我只有多砍几个白眼狼的人头来回报你对我的再造之恩。“
他说完,虎眼渐渐浮出可怕的血红,脸色由刚毅变得阴沉之极,他右手抄起大砍刀,站起身来,纵目望向左首,不远的战壕里,五个敌兵正在合力狠搏两个中国健儿。
壕堑的空间狭窄,五名敌兵西三东二,将两位中国健儿夹在中间,以五敌二,对战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
两个中国健儿背靠背,各持大砍刀,与强大的敌人展开殊死搏斗。
西首的中国健儿右手撩起一刀,刚刚挡开正前方刺向咽喉的枪刺,冷不防腹部被左侧的敌人刺中,他左手死命地抓住枪管前端,不让敌人拔出枪刺,右手手腕翻转,刀锋回削,切进正前方敌人的左肋,而他的咽喉却被右侧的敌人捅穿。
冯明学虎吼一声,箭步蹿近,飞身跃进战壕,身子还在空中,大砍刀直劈而下,嚓嗄一下令人心脏抽缩地恐怖声响过处,那个用枪刺捅穿中国健儿喉咙的敌兵立时脑血飞溅,脑袋瓜子竟然缝中裂成两块,死状惨怖之极。
另一个敌兵正在狠力地从中国健儿的腹腔内抽拔枪刺,又一个中国勇士猛不丁地从天而降,他尚未及扭头转身,右肋突然剧痛无比,他方才看到自己的左肋鲜血汩汩外冒,这时他又感到脑后劲风飒然,迅即听得咔嚓一声响,脑袋便离颈而飞。
冯明学怒发如狂,招式狠毒凌厉,干脆利索斩杀两名敌兵后,刚欲喘歇,便听得噗噗的两下利刃戳刺皮肉之声,定神望去,只见另一个战友被两名敌兵逼拢壕壁,走退两路,两把枪刺深深地扎进那战友的肚腹。
冯明学狂吼一声,抡起大砍刀,猱身而上,一招力劈华岳,刀锋竖直砍向其中一名敌兵头顶,那厮身脚相当灵动便捷,在星飞电急之间,转身同时双手横过枪身,朝上举过头顶,冯明学的大砍刀劈在他枪身上,铛的一声,火星儿四溅。
冯明学这一刀力道刚猛异常,直震得对方虎口发麻,双臂酸痛,武器脱手落地,冯明学的大砍刀锋刃上也开出了大块缺口,他左臂电掣般前伸,叉住对手的咽喉,猛力带向怀里,右脚蜷曲,膝盖凶猛址顶击对手的胸脯,接连顶击数下,对手嘴巴狂喷鲜血,身子如同散架的泥菩萨,瘫软在他怀里,不动了。
冯明学推开怀里的敌尸,发现那战友的三棱枪刺已经插进另一名敌兵的腹部,嘴唇两角血溪潺潺,脊背擦着壕壁,缓缓歪倒下去,他与敌人同归于尽。
无头尸身在不停地狂喷鲜血,四肢兀自微微搐搦,刘远志甫一瞧见这凄怖景象,脱口惊叫出声,双手掩面,全身汗毛直竖,起满鸡皮疙瘩。
从开战到现在,他一直尾随在冯明学屁股后面,无论战友们打得多么艰苦,多么惨烈,他都满不在乎,偶尔跟着冯明学打上几枪,逢场作戏一下。后来,他干脆不开枪了,因为他非常清楚56冲锋枪的枪口焰太过明显,极易暴露目标,担心招来敌人的子弹。
尽管刘远志的军事素质差得不可想象,但是对于如何在枪林弹雨中保全性命的方式和方法,他却是出奇地精通。因为他那个曾经追随刘邓大军鏖战鲁西南,挺进大别山,席卷大西南,戎马大半生的老子教会了他许多在战场上苟且偷生的技巧和绝活。比如说在集体冲锋时千万不要冲在最前面,这往往是敌人火力优先照顾的对象,也不能抛到落尾,那样极有可能会被当成临阵畏缩的逃兵处理。最好的方法就是紧跟在战斗力最为强悍的战友背后面,这样安全性相对较高,更何况,冯连长一直率领炮排位于连队最后,他就更加高枕无忧了。
此际,敌我双方正在上演现代战争中,或者说热兵器时代以来,极为罕见,极度惊险刺激,超级血腥残暴的白刃肉搏大战。
刘远志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那两下花拳秀腿,跟丧心病狂的白眼狼刺刀见红,无异于以卵击石。正因为如此,他才不会像邓建国一样身先士卒,对于他这种软骨头来说,保命才是最实惠,最至关重要的事情,至于保家卫国,抵抗侵略的神圣职责,就交给邓建国这等血性男儿去履行吧。
刘远志强压惊魂,睁开双眼,斗胆从无头尸身上抓了一把鲜血,涂抹得满脸都是,而后抓起56冲锋枪,爬到不远处的几具敌尸旁,拖过两具尸体压在背上,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乍看之下,象煞一具死尸。
一名在肉搏战中招架不住的敌军少尉抛掉大砍刀,伸手去腰间枪套拔出手枪,指向正前方逼来的中国健儿,刚要扣下扳机,噗的一声,赵永生的三棱钢刺从背后将他穿了个透心凉。
赵永生右脚蹬在敌军少尉的屁股上,奋力拔出枪刺,敌军少尉胸前背后狂喷鲜血,轰然倒地。赵永生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血渍,怔怔地看向那个险些死于敌人枪下的战友。
那位战友是三班长,他冲赵永生竖起大拇指,说道:“兄弟,幸亏你及时赶到,不然我现在就成革命烈士了。“
赵永生神色惨变,望着背心冒血的敌尸,颤声说道:“班…班长…我…我杀…杀…杀人了…我杀人了。“
三班长见赵永生神色凄惶,似乎对杀死敌人有负罪感,心里喜忧参半,连忙近身,推了赵永生一下,指着地上的敌尸,厉声说道:“兄弟,这里是你死我活的战场,你不杀死敌人,你就会死在敌人的手里,就像刚才,若不是你及时一刀刺死敌人的话,死的人就会是我,你的班长。“
他拍了拍赵永生的胸膛,接着道:“赵永生,狭路相逢勇者胜,容不得你心慈手软,明白吗?“
赵永生翕动着嘴唇,若有所思,就在此时,两名敌兵端着三棱枪刺迎面冲杀而至。
“妈拉个巴子的。“三班长狠力把赵永生往身后一拽,右手抛下56冲锋枪,刷地抽出大砍刀,左手反手猛推赵永生一把,而后和敌人战在一起。
赵永生倒退不迭,脚下突然踩空,一个倒栽葱,跌进壕堑内,摔了个七荤八素。他双手撑地支起上身,甩了甩晕昏的脑袋,侧脸一瞥右首,有一个瘦小的敌军士兵侧倚在壕壁上,手里没有任何武器,身上的草绿军装血迹斑斑,像是受了伤,靠在那里喘气。
“赵永生,狭路相逢勇者胜,战场上容不得心慈手软,明白吗?“
赵永生的耳边回荡起三班长的话,心里暗忖:对,敌人,杀无赦,为了自己和战友的不被敌人杀死,自己必须杀死敌人。
赵永生心中杀机陡然炽盛,一骨碌起身,猛冲上去,狠狠地用枪刺捅进那敌人的肚腹里,枪刺穿腹透背,牢牢地把敌人钉在壕壁上。
赵永生紧贴着那瘦小敌人,他的脖子甚至能感触到敌人鼻孔和嘴巴里喘出的那种带有血腥味的粗气。他没有勇气去看敌人的脸,只看见大量鲜血顺着血槽往外涌流,敌人那沾满血污的手正伸到他脖间,他心头惕然,深恐敌人叉住喉咙,急忙狠狠地搅动起枪刺,同时脑袋向后缩。
赵永生每一次搅动枪刺都能引起敌人全身抖索,但敌人却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号叫,头颅始终耷拉着,就在赵永生准备拔出枪刺的时候,敌人忽地抬起了右手,手里紧紧攥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一块鹅卵石。
赵永生心头狂震,暗忖:无柄手榴弹,不好,白眼狼想跟自己同归于尽。
心念动处,赵永生刷地从敌人腹腔内拔出枪刺,大蓬热血登时狂标迸射,溅得他满脸都是。他只觉得脸庞上有大量湿热而黏稠的液体,顺着脸颊蜿蜒流至脖颈,浓稠的血腥味刺激得他胃里一阵捣腾。
这时,敌兵的瘦小身躯擦着壕壁,瘫软无力地歪倒下去,右手颓然垂下,手掌慢悠悠地摊开,手榴弹滚出手掌。
赵永生眼明手捷,右手迅疾抓起手榴弹,刚欲抛出壕堑深处,冷不丁地察觉到,这颗手榴弹的引信拉环竟然还插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过。看来,那敌人已无余力拉响手榴弹,与他同归于尽。
赵永生倒抽一口凉气,立时觉得全身冷汗津津,额头寒气直冒。他收起那颗手榴弹,擦了擦冷汗,定神望向那敌人。
这一刻里,赵永生终于看清楚了敌人的颜容,那是一张娇嫩而青涩的脸蛋,尽管涂满了硝烟和血污,但丝毫无法掩盖住其人脸上的稚气。此敌人还是个孩子。
赵永生怔怔地看着敌人微微抽搐的四肢,听着孱弱无力的喘息声,心脏顿然剧烈收缩,再看到敌人伤口里流出的脏器,他胃里捣腾得更加厉害,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呕吐出大口污物来。
赵永生心里忐忑不安,非但没有手刃敌人后的欢畅,反而被深重的负罪感占据心灵。是的,一个跟他年纪一般大的孩子就这么容易地葬送在他手里,而且是用最原始,最野蛮和最残忍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