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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世魔王(四)
    张召锋那厚厚的剧烈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有一种想雷霆动怒的意思。
    “把枪拿来让我看看。“冯明学真是个憨厚的人,一点儿城府都没有,有道是窥豹一斑,立知全貌,他明明听过刘远志的英雄称号有虚假嫌疑的传闻,可是一点儿怀疑的念头都没有。
    他一下从战士手上抓过那支56冲锋枪,很利索的换上一个弹匣。起落之间,他健步如云飞的跃进散兵坑,举枪抵实肩窝便对准靶子,他没有采用最为轻巧,最好掌握的卧姿据枪而是更见功夫的立姿射击。
    刘远志的俏面上刷的一下就抖露出羞愤之色。邓建国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个硬骨头连长的枪上功夫。
    “砰…砰…砰…砰“
    冯明学连瞄都没瞄上一眼,瞬间便射击完毕。
    战士们眼睛不眨望着正前方,等待着报靶员挥旗报靶,邓建国亦然。只是刘远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
    只见报靶员从隐蔽处跃到靶子前瞧了一会,然后扛起靶子猛虎下山似的从三百米外的山头上直冲下来。
    “88环,快看,连长十发子弹打了88环。“报靶员气吁吁,汗淋淋的在大家面前晃动着半身靶。
    战士们围着靶子,欢呼雀跃,大呼小叫的喊着:“88环,连长打了88环,不是枪的问题。“
    “好着的,这枪没问题。“冯明学举着56冲锋枪在刘远志面前晃了晃,看着刘远志的脸色很难看,有种羞惭的意味,便连忙用安慰的口吻道:“可能是你太长时间没打过这种枪了,不熟练了。“
    邓建国一眼看出,冯明学不但太能善解人意,宽宏大量,那一手枪法足以列为顶尖高手级别,就是放到藏龙卧虎的侦察连,他也是出类拔萃的能手。邓建国还看得出,要是换上步冲合一,品质优秀的81式突击步枪,他这十发子弹打出个90环也不在话下。
    撇了撇浑厚的嘴唇,张召锋靠过去,嬉皮笑脸地道:“指导员的手想必是拿惯了笔杆子,突然一摸枪杆子,眼睛就花了,手也不灵便了。“
    面对张召锋讥笑的口气,刘远志脸色羞愤的把头歪在一边,气得哑口无言。
    “老张,别胡说,指导员在机关都配带手枪,一时不适应打长枪是正常现象。“冯明学扭头白了张召锋一眼,接着他调转话锋,冲邓建国笑了笑,大声向战士们吆喝道:“弟兄们,注意了,现在该邓副连长出手了,邓副连长是我师大名鼎鼎的特战精英,也是我师首长引以为傲的侦察兵之王,更是全军区单兵歼敌最多的大英雄。“
    邓建国听得心里酸溜溜的,自豪的同时也很失落,自己脚踏实地,拼死拼活,淡薄名利,到头来还是被内部那些妒贤忌能的奸佞小人算计,搞得毁誉参半。反倒是那些弄虚作假,沾名钓誉,仰仗人势,道貌岸然的混世魔王得意洋洋,真让天下人汗颜。
    邓建国惨然一笑,招了招手唤过陈小松,取下81-1突击步枪递给他,指了指散兵坑,说了声:“去,把我的枪拆散。“
    于是,陈小松抓过81-1步枪,动若脱兔似的疾步跃到散兵坑里,不消两下就将81-1步枪分解成了一大堆零件。
    没等陈小松回到原位上,邓建国冷然微笑一下,冲冯明学喊了一声:“老冯,计时,我20秒搞定。“
    话音还在舌尖上跳动,迅即就纵起瘦削身形,宛若一头捕食的猎豹一样,以快得常人瞳孔不及追摄的速度窜进了散兵坑,接着就响起密集而有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在大家激奇而惊异的目光下,邓建国一双墨黑而尖亮的眼睛死盯着目标----三百米半身靶,两只灵巧的手就像长满了眼睛似的,抓起散落一大把的零件飞快的,准确无误的安装起来。
    眼花缭乱的动作令人咋舌,除陈小松神色稍许平静外,包括冯明学在内的所有七连弟兄都看得目瞪口呆,毫不客气的讲,邓建国这种装枪的速度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就是叫他们用眼睛看着装枪也无法与邓建国相提并论。
    大家刚刚看清邓建国的动作,最后一个零件已被他准确的按到位置上。没等他装上弹匣,时间已过去了一半。
    要知道,剩下的十秒钟时间里,他要完成上弹匣、拉机柄送弹上膛、瞄准、击发这四个动作,简直令人怀疑他有没有一挥而就的把握,因为这实在太玄奇了,太不可思议了。
    冯明学手里的秒表在嘀哒嘀哒的欢快跳动着,大家目不稍瞬,带着惊叹和不相信的目光一齐聚集到邓建国这个焦点上。
    邓建国脸不变色心不跳,反倒好整以暇的装上弹匣。快瞧,他电掣站起身形,就像剑客对阵时猝然出剑进击一般的迅疾向外一送枪又猛拉回来。动作快得有如一道从极西天际里划出的蛇电。
    就在枪托向内抵实肩窝的毫秒之间,他已经用常人瞳孔来不及追摄的速度拉动机柄送弹上膛,两只锐利的眼睛快逾厉电一般的锁定了三百米外的胸靶。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接着就是骤急的,节奏明快的枪声。
    三发一组的短点射一连来了三下,7.62毫米子弹在雾气沉沉的虚空里划出一道道炫灿无比的亮线,靶子在摇动中倒了下去。
    除了陈小松脸上微微变色外,其他人几乎被这高超炫酷的耍枪功夫惊得呆如木鸟,噤若寒蝉。陈小松再一次在邓建国身上找到了差距,其他人更感觉自己以前引以为傲的单兵素质在侦察兵之王面前通通都是小儿科。至于那个三脚猫功夫的刘远志就更是不值一提了。
    面对大家哑然失色的模样,邓建国提着青烟袅袅的81-1步枪,兔起鹘落的跃出散兵坑,快步流星的走到一脸惊色的冯明学跟前,古井不波地道:“老冯,我超时了吗?“
    怔忡了一下,冯明学哦了一声,连忙看了下秒表,激动地道:“19秒,比预期提前了1秒。“
    “雄娃子,扛靶。“邓建国没有表示什么,扭头朝陈小松喊了一声。
    “是。“陈小松轰诺一声,宛若离弦怒矢也的窜上山头,他跟大家一样迫切的想知道副连长打的环数。
    他这些天一直被副连长捉着手教习狙击,自知论起眼睛慢慢瞄准,三点一线的射击方式,他的准头或许比副连长更高,但若论起这种快速装枪,快速捕捉目标,而且弹弹咬肉的打法来,他跟步兵七连的弟兄相比自然鹤立鸡群,但跟副连相比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未几,陈小松兴冲冲的杠着靶子去而复返,脸上挂满了惊喜的笑靥。陈小松的气色上已经把结果告诉了大家,邓建国的成绩肯定跟他装枪和出枪的速度一样令人拍案叫绝。
    邓建国面上平静得宛若一潭千年不波的湖水,淡然的问道“环数是多少?“
    “9枪84环,有一颗子弹还打出了10环。“陈小松扯大嗓门,气咻咻的喊着。
    一听这话,弟兄们像见了一群穷光蛋突然见了一箱金银珠宝似的,呼天抢地的围拢上去,从陈小松手里抢过靶子一看究竟。
    “天啦,四枪36环,四枪9.5环,还有一个10环,怪不得被称为侦察兵之王。“张召锋从弟兄手里抢过靶子,举过头顶声若洪钟的喊着。
    “我在79年就见识过副连长用56半在两百米远的距离上枪枪爆头的厉害,只是没想到过了五年清闲日子的副连长更上一层楼,比以前更厉害了。“一排长吴涛也竖起大拇指,大声的称赞着。
    这个的时候,刘远志脸上罩满了自惭形秽的神色,脸皮子火辣辣的,心里在激烈的鼓捣着,不时的用诡诈而忌恨的目光偷偷的瞅着邓建国。这无疑就更让人无法捉摸他不在师部机关里养尊处优,偏要跑到七连来凑热闹究竟有何目的。仿佛根本不像他自称的那样只是为了重返战场,重塑过去的辉煌,因为他明显是个欺世盗名的混世魔王。
    七连可算是鸿运当头,一下子跑来两个背景深厚的高干子弟,若论起军事技能来,两人相差十万八千里,论起杀敌报国,捍卫河山的雄心壮志来,两人也是八尺竿头打不着,但论起调到七连来的缘由和个生活作风,两人却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明人不知道,邓建国从灵活机动的侦察连调到冲锋陷阵的步兵连,是那个城府极深,工于心机的岳干事施的一招借刀杀人的缓兵之计,而刘远志放着轻松舒适的办公室不坐,偏要从c师跨到七连来风吹日晒,摸爬滚打,显然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像他声称的那样是出于一片赤诚的爱国之心,民族之情而来前线和战士们一起出生入死,而是在玩一招曲线调动的鬼把戏,而且跟那个岳干事私下有一笔不可告人的交易,而邓建国恰巧就是他们这笔肮脏交易的牺牲品。
    就拿个人生活作风来说吧!邓建国跟刘远志一样,很爱干净但却很少自己动手去洗那沾满汗液,泥垢和污渍的军装,更懒怕去刷那赃兮兮,臭烘烘的胶鞋。每次换洗衣物的时候,邓建国就把心腹爱兵拿来充当活雷锋,完事之后就以两块饼干作为酬劳。而刘远志则把司号员小李当成呼来唤去,颐使气指的勤务兵。
    邓建国也跟刘远志一样,成天吃饭跟吃药似的,很让那个含着冷笑看丑恶的张召锋看不顺眼,若不是有碍于身份,他真还有些管不住嘴巴,忍不住想嚷嚷两句。
    同样是人,胃的大小也同样相差无几,可为什么冯明学他们却吃得是那般香甜,堪比山珍海味,而邓建国和刘远志却食不甘胃呢?
    刘远志几次试图让炊事班长改善一下生活,炊事班长叫苦不迭。说伙食标准没增加,物价日见飞涨。再说了,现在又处在战地最前沿,能确保一日三餐,管保不饿肚皮就烧高香了,以后打起仗来恐怕又得去那肥皂一样的压缩饼干了。
    战区里,两个家境殷实的高干子弟虽然腰包不缺钱,但是下馆子的机会却微乎其微。
    来老山战区之前邓建国已经买了一大包好吃的东西,而刘远志的家里则给他寄来两大包糕饼、点头、糖果、奶粉和麦乳精。不过,这家伙生性虚伪和自私,当着人面前不好意思吃,每次都是趁人不在的时候慌慌张张的吞上两块,那疑神疑鬼的模样就跟黄鼠狼偷吃了人家的鸡一样。搞得邓建国也不经意的学起这家伙的样来,部队里的饭菜不合胃口了,他就先随便吞点儿到肚子里挡挡饥,然后就抓紧时间跑去偷偷摸摸的用开水冲上一杯牛奶,啃上两块鸡蛋糕或者夹心面包什么的,哄哄那死爱挑食的肚子。
    一天中午,临战训练结束后,邓建国洗去一身臭汗,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溜回寝帐里,脱出满是汗碱和泥污的军装还有那烧脚的解放鞋(邓建国有好些年都不穿这玩艺儿了,要不是训练穿着比较轻便,他才不对这玩艺儿感冒),塞在盆子里准备等晚上有空时叫陈小松去刷洗。
    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摸出一包红塔山抽出一根,点上火慢慢吸吐着香馥的烟雾,闲上眼轻轻松松的想着可爱小儿女那娇嫩红润的脸蛋,慈爱母亲那絮絮叨叨的嘘寒问暖,严厉父亲那板着面孔近似说教式的训话。
    猛然间,一阵尖锐而紧急的集合哨响彻耳鼓。就像一只无形而冰寒透骨的大手一把将邓建国从虚幻的世界扯回到现实来,他急忙翻爬起身扎好腰带,快如一抹离弦疾矢似的蹿出寝帐。
    除去站岗和巡逻警戒的战士外,全连所有弟兄都列队站在炊事班的帐篷门前,一个个的面色极为冷沉。
    连长冯明学一张长方脸膛黑得像在翻滚着一层厚厚沉沉的乌云,眼神寒冷得仿佛能将周遭的空气冻结成冰块,连邓建国乍一看上去,竟然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只听冯明学暴烈的叱道:“不像话,这太不像话了,简直是把老百姓的血汗拿来羊毛毽踢,我们还配称得上是人民子弟兵吗?“
    原来冯明学也是性情中人,脾气火爆起来竟然一点儿也比大炮张召锋逊色。颇有些让邓建国感到意外,来七连至少也有半个月了,在邓建国心目中冯明学憨直温厚的形象已经定了型,这样雷霆暴怒,气冲霄汉,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姗姗来迟的刘远志跟邓建国一样,也不知道连里究竟出了什么不像话的事儿,居然惹得好好先生一样的冯明学火冒三丈,可见这事儿必定非同小可。
    懵懵懂懂的,刘远志和邓建国相互面觑一下,便悄悄的站在队列后面洗耳恭听。
    “馒头,有人把白花花的一个馒头扔进了猪食缸。“冯明学右手高高的扬着一个只啃了一小口的馍头,左手拍了拍心窝,气不忿儿地道:“同志们,弟兄们,请大家手摸心口想一想,这扔掉的是什么?这扔掉的是老百姓一把锄头一把汗,辛辛苦苦才换来的劳动果实呀!“
    顿了一下,喘了两口粗气,他电闪雷鸣的继续发作,厉声道:“弟兄们啦!我们当中除极个别从城镇来的外,我相信大多数都跟我本人一样,都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可都是地地道道的劳动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