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五个敌兵相距爆炸点稍远,又在爆炸骤起的同时,双手抱头趴下,可是那股猛恶之极的死亡能量仍未忘记眷顾他们,震波冲荡得他们腑脏欲裂,耳鸣头晕,四肢百骸几欲生折碎裂,当即昏厥过去。
只有位置处于队形两侧的敌兵幸免于难,爆炸的威势尚未完全消退,他们就连滚带爬,豕突狼奔,不要老命地朝四下溃逃。他们的心志给死亡恐怖彻底摧毁,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只恨爹娘不能生出翅膀,好立刻逃离这片死亡林带。
邓建国掏出四颗子弹压进弹仓,把狙击步枪斜背在背上,而后动身溜下大树,右手抽出柯尔特手枪上膛,迅步走往爆炸区域。
到得那处惨遭钢雨铁火残虐得满目疮痍的林带,硝烟和尸体焦臭味,在浓郁血腥气地掺杂之下,扑入鼻腔,中人欲呕,邓建国不经意地抬起左手,捂住鼻孔,一瞥之间,见周遭到处都是焦木断枝,落叶碎布似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如雨粒一样飘飘洒洒。
邓建国俯首查看地面,无处不是横飞散落的鲜血肉骨,枪支零件,破布条子。敌人的尸首大多残缺不堪,有的被烈焰熏烤成漆黑的焦炭,有的给弹片削掉了头颅,颈项断口处血喷若泉,有的缺胳膊少腿,残肢断臂抛落在灌木丛里,有的则干脆支离破碎,五脏六腑扯挂在树枝上,洒滴着血珠,惨不忍睹的尸身不一而足,遍地鲜血汇成汩汩细流,在夜视仪视场里的淡绿光晕之下,黝黑得有些诡异。
邓建国历经屠戮,像眼前这种悚目惊心的惨怖情状,早已见怪不怪,是以毫不为之心悸动容。他踢开一具躺在脚下的敌尸后,欲想离开,就在此刻,七零八落的喘息声冷丁地传来,虽是隐隐然然,但仍是听得。
邓建国悚然心惊,立知有敌人还未气绝身亡,言念未毕,疾忙闪身躲到一棵树干后面,倾耳细听,声源就在附近,游目四顾,立时察见东首不远处,有三个敌兵躺在灌木里,蠕动着四肢,口鼻发出一下堪比一下孱弱无力的喘气和呻吟声,显然已经被冲击波震裂了内脏器官,筋脉尽断,生命濒临油尽灯枯之境。
邓建国心头一阵恻然,原本炽烈如火的杀机登时颓散大半,握着手枪的右手抖抖索索,举起来瞄准一个垂死者的脑袋,食指预压下扳机,陡然一愣,情不自禁地松开扳机,竟尔垂下手臂,挪开枪口。
连日以来,魔鬼尖兵独闯龙潭虎穴,所向披靡,杀人如探囊取物,居然在杀人杀到手软之际,迟疑不决起来。
邓建国正自愣神之间,忽地听得西首传来呛咳之声。他又是悚然一惊,右手掣电般抬起手枪,伴随着目光一齐转向,发现寻丈之外,又有一名苟延残喘的敌兵。
只见那敌兵挣扎着坐起身来,背靠着树干,胸口起起伏伏,喘气有气无力,瘦瘠的脸膛上罩满了痛苦表情,眼神木然无光,已是行将就木。在他近旁还有一个同伴,仰面朝天地躺着,四肢搐动几下后,脑壳往右侧一歪,双脚朝后一伸,两只手掌缓缓摊开,接着就一命呜呼了。
邓建国的手枪举起又放下,在是否要以仁慈的子弹来为这些重伤者解除痛苦的问题上,举棋不定。再三犹豫之后,他心下一横,狠狠一咬牙,抬手一枪,西首那名敌兵胸膛中弹,噗的一下,标射出一蓬血浆,两腿一蹬,上身擦着树干颓然滑向一侧,歪倒在地上,寂然不动了。
邓建国扭头转身,抢步凑近前去,东首一名敌军伤兵见跟前有条瘦削黑影,狠命扭动孱弱身躯,下意识地伸手去旁边摸枪,重伤垂死之身,反抗之心依旧强烈。
邓建国不再犹豫,右手一举手枪,断然扣下扳机,铮一下撞针击打子弹底火的金属脆响过处,那敌兵脑袋顿时四分五裂,红白相间的脑汁血浆浇染着一地枯叶腐枝。
邓建国微微一怔,马上掉转枪口,装上消音器的柯尔特手枪铮的响了一声,又一名敌军伤兵胸膛中弹,血箭高高飙起,在淡绿色的夜视仪视场里,闪耀着黑黝黝的光泽。
邓建国眉头微蹙,平端着手枪,蹑足挪动几步,右手向下一压,又是铮的一下枪响,子弹击中人体发出噗的一声无奈叹息,仅剩的一名敌军伤兵也告溅血殒命。
邓建国长吐一口气,压抑的心境顿然释怀。他退出旧弹匣换上新弹匣,右手将手枪置于胸部,迅步离开这处修罗地狱场。甫始迈出两三步,陡然觉得右脚一绊,似是碰触到了一件硬棒棒的物事。他心神一凛,疾忙停身止步,低头俯察,赫然察见脚下有一条被弹片剁掉的大腿,脚部还套着解放鞋,断腿伤口仍在冒着血泡。邓建国狠起一脚,踢得断腿飞出老远,撞在一棵树干上,发出吧哒的一声沉响。他眉头又是微微一蹙,脚下加力疾奔,瘦削身影在林木间东穿西插,如清风淡烟,就这么一瞬间,消逝在黑蒙蒙的丛林深处。
“沙…沙…沙“
数十双人脚踏地的响声传入耳鼓,声音虽然特别细微,但是在荒寂而凄清的山谷里却听得格外明显。
邓建国一翻爬坐起上身,透过草叶缝隙,寻声察看,只见东边的山谷里,绿影幢幢,一颗颗顶着丛林阔边帽的脑袋瓜子在晃来晃去。
“操他老妈。“邓建国正饥火难熬,想填饱肚子,敌人却偏在这种时刻里粉墨登场,气得他眉毛往额头上翻,愤然地将手里的小块干粮塞进裤兜里,抓起81-1突击步枪蜷局在深草丛里,用冰冷的枪管摩挲着脸颊,闻着淡淡的枪油味,竖起起两只耳朵,目光如炬,透过草叶缝隙朝外搜视。
但见,一个个身着草绿色小翻领军服,头戴丛林阔边帽,,脚蹬高腰解放鞋,手上端着ak-47冲锋枪的越军士兵,正急匆匆地奔向山谷深处,人数大约有一个排。
隐蔽在草丛里,透过草叶缝隙,眼看着敌人从视线里消失了之后,邓建国活动了一下脖颈,伸了伸懒腰,感觉到左边臂膀的疼痛渐渐隐退了,他在疑虑和好奇心地双重驱使下,正准备起身尾随在敌人屁股后面掩进到山谷深处一探究竟。
他正要动身驰往山谷深处,突然之间,脚步声骤起,再次响彻耳鼓。
心头一紧,他赶紧缩了回去,蜷局在草丛里纹丝不动,侧耳细听,脚步声在他刚才吃蛇肉的位置上嘎然而止,接着就是几声叽哩呱啦的当地语,听来惹人心生厌烦。
邓建国在叹羡这些猴子兵嗅觉像猎犬一样灵敏的同时,也很抱怨自个儿行事不谨慎。其实也不尽然,这些时日里,很多时候他的确是把自己的行踪暴露给了敌人,不过那是他明知故意的,是为了方便跟敌人玩追猎游戏。除此之外,他小心谨慎的程度还是无人能及的,他总是喜欢把栖息之地选在最隐秘的地方,然后再布上自制的报警装置以防万一。
“哗啦…哗啦…“
通过拉动枪机的脆响,邓建国已然判断出,敌人至少在两个以上。 紧接着,敌人就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在草丛里搜索起来。
草丛中,邓建国屏息静气,凝神细听,别说脚步声,就连衣袂拂动草叶的响动都没有。 尽管在邓建国的眼里,这些越军士兵不过是一群贩夫走卒,牛鬼蛇神,但他们自小在丛林里长大成大,丛林追踪和搜寻的本事还是不容置疑的。
然而,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邓建国素来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些猴子兵虽然嗅觉灵敏,轻手轻脚,但还是逃不过他那一双锐利无比的眼睛。
五点方向,茅草丛在急剧地摇曳,邓建国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在故意强行压制呼吸。
杀机骤起,邓建国毫不迟疑,先下手为强,端起81-1突击步枪,连瞄都不瞄上一眼。
“哒…哒…哒“
脆亮的枪声撕碎了清晨荒山的冷寂。
“哇呀…哎呜…“
惨曝声凄绝人寰,栗耳惊心。
眨眼之间,五点钟方向,一股猩红刺眼的血箭激射长空,接着就是人体倒地的沉重闷响。
电光石火一瞬,邓建国猛然长身,一个空心跟头向一边跃进,速度快得宛似一根离弦怒矢。
“啾…啾…啾“
一梭子弹贴着他瘦削身影,齐刷刷地扫断了一片茅草。
躲过一阵弹雨后,邓建国毫不迟疑,腾身从草丛里跃起,身子虚空里,81-1突击步枪朝敌人猛扫劲射。
三点钟方向,凄厉的哀嚎声恍若一把尖刀直刺耳膜,一个体态消瘦的抛掉ak-47冲锋枪,双手捧住肚腹,连连打着转子摔了出去,猩红的血浆染得嫩的茅草斑驳陆离。当他扑地之时,清楚地看到,花花绿绿的肚肠从腹部的伤口里流出,身躯像触电似的抽搐个不停,嘴巴翕动之中呕出一股股带着肉糜的血沫子,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好不怕人。
略不稍顿,邓建国的动作快得宛若一道蛇电擦过极西天际,瘦削身形着地就是一个虎跃,隐身到一棵芭蕉树后面,目光瞥处,左侧十几米外的深草丛里有两条人影在朝相反的方向运动。因为茅草太深了,他无法看清敌人的身影轮廓,只能从茅草摆动的方向来推断。
邓建国心知肚明,敌人想从两翼迂回包抄。
只见他冷森森地一笑,好整以暇地隐蔽在原地不动,两眼余光搜索着目标,心里默默地估测着最佳开枪时机,他单手端着81-1突击步枪,隐隐作痛的左手伸到腰间抽出柯尔特m1911a1手枪,往大腿上蹭了一下便送弹上膛。
猛可里,他出手快若掣电,两发11.43毫米手枪弹欢快地跳出枪膛。左翼传来一声悠长而凄绝人寰的惨曝,接着就是两股血箭冲天激射,一条人影手舞足蹈地摔出,将繁盛的茅草压制了一大片。
来不及去理会结果,他动作快逾流星赶月,跃身到旁边一棵木棉树后面。
一串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背脊掠过,就象一双尖利的魔爪撕得芭蕉树四分五裂。
弹道激起的罡烈劲气撞得背脊骨痛得像生折了一样,邓建国恍若未觉,就在敌人射空弹匣的电光石火间,猛地长身,两支枪左右开弓。
右翼那个仁兄射空弹匣后,急如星火地向一边驰突,殊不料,还没奔出两三米远,酷毒的子弹就追上了他,活生生地把他凌迟碎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