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的京师和整个清廷,都沉浸在了晴天霹雳般的震惊和骇然中。围剿汉匪的两路大军全军覆没,这让清廷朝中无不噤若寒蝉。湘淮军统帅、直隶总督李鸿章获悉前线战局后,惊愕得足足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最后才老泪横流、顿足长叹:“数十年苦心经营之湘淮精华,岂料一朝折戟沉沙!这是天丧我哪!”湘淮军和北洋练防军二百多个营,以及清军长江水师、淮军水师师船营、魁字营、善字营等精锐部队全军覆没。随后,逃回京师的北洋练防军都统、河南镇总兵卫汝贵等三十多名湘淮军中上级别将领在九月一日集体被斩于北京闹市菜市口。
八月下旬的成都,则沉浸在了浓浓的兴奋和狂欢之中。
北线和东线两路大军的捷报飞入巴蜀后,整个四川彻底沸腾了。成都、重庆、汉中、南充、德阳、宜宾等汉国的城市主街道上,一个又一个从前线刚刚飞马回来的汉军传令兵一边策马扬鞭急匆匆地穿过城市,一边放声大喊:
“捷报!捷报!北线大汉军歼灭八旗军十二万!擒杀清廷和硕庄亲王和和硕庄亲王!”
“东线大汉军大获全胜!歼灭湘淮军十八万!斩杀清廷直隶提督叶志超!”
“大汉军胜利前进!已经攻取了武汉!”
“关中和陇南都已经是大汉国土了!”
风尘仆仆的传令兵们一边满面春风地高喊着一个个激动人心的战报,一边在城市里四处张贴大汉中央政府的告示,大意是:在全体大汉国民的鼎力支持和前线大汉军将士的浴血奋战下,大汉军已经取得了保家卫国的全面胜利。全歼北路八旗军和东路湘淮军三十万,缴获无数,清军闻风丧胆、一败涂地,大汉军杀敌无数、所向披靡,先头部队正朝着关中、陇南、武汉等地势如破竹地高歌猛进。
很明显,杀敌数字中掺了很大的水分,但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新建立的大汉政府太需要一场大胜来改变此时的不利局面以及狠狠地振奋人心了,同时也能确定大汉政权的威望和公信力。由于此时汉政府并没有官方报纸或新闻媒体,只能通过张贴告示的办法来宣扬这场大胜。但这种原始的方式丝毫没有影响前线汉军大获全胜的消息迅速通过老百姓的奔走相告而传遍整个巴蜀。
“咱们大汉军在前线打大胜仗啦!”
“进攻四川的清兵全部被打退啦!”
一时间,令人心驰飞扬的欢呼声使得整个四川一片鼎沸。北到汉中和关中、南到大凉山、东到夔门关、西到大渡河和大雪山,大汉王国此时并不辽阔的国土彻底陷入了沉醉。成都的各个大街小巷摩肩接踵、万人空巷,人流如潮、人声鼎沸,锣鼓喧天、鞭炮震天,欢声笑语和激情盎然的口号声直冲云霄;家家户户扶老携幼地走上大街,又唱又跳、载歌载舞;到了晚上,整个成都也是一片如火如荼的夜市,游行人群高举着的火把在街道上汇成了一条条长龙,密如繁星的烛火使得全城璀璨辉煌、灯火通明。烟花爆竹不断腾空飞天,在夜幕上接连不断地绽放开五颜六色的漪澜。一夜之后,成都街道地面上的爆竹烟花纸屑厚达数寸。城内各个酒肆饭店一律灯笼高挑、彩旗飘扬,高谈阔论声和喝彩叫好声溢满街市。各个店铺的物价都大跌五六成,甚至跌了七八成,以庆祝前线军队的辉煌胜利。每家铺面上都高高挂起大幅红布,大书一个“欢”字,下面便是“跌五”或“跌八”等打折字样。人人喜笑颜开、谈笑风生,数十万人的谈笑声汇成了巨大的声浪,震耳欲聋、响彻碧空。城内家家户户高悬“铁血飞龙旗”,以示爱国。彻夜的狂欢让全城的交通甚至都长时间地陷入了瘫痪中。
“大汉万岁!”
“汉王万岁!”
暴风骤雨般的口号声不断响彻在大汉王国的国土上空。空前的狂欢让负责后方建设和维持社会秩序的孟翔、卞经纬、彭天宇等人忙得焦头烂额。而在万州前线的刘斌和萧浩然等主要指挥官则仍然沉浸在一片尸山血海中。云阳县、白帝镇、夔门关,这些汉军和清军殊死搏杀的战场此时都已经只剩下了名字,所有的建筑尽皆化为焦土废墟,战斗结束后,战场上到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咣当当金属落地声,那是疲惫至极的汉军官兵们来不及欢呼,直接把手中的大刀丢在了地上,然后纷纷摸个地方便倒地呼呼大睡,有的直接睡在死人堆里。龙兴汉、彭皓亮、于悦、刘益、段江涛、李喜浩、尹润海等军官们也齐齐睡成一团。一时间,吴俊垒、温兴茂、曲吉东等援军部队的军官们的眼眶一起湿润了。倒地大睡的汉军官兵们浑身血污,和地上横七竖八、交相枕藉的尸体混在一起,使得善后的汉军官兵们根本分不清地上究竟哪些是活人,哪些是死尸。长江水面,赤红如霞;云阳城内,死者如麻;夔门关上;尸积如山;白帝山下,血流成河。各个战场上无不是一幕惨不忍睹的场景。至于北线的汉中城、西安城、蜀门剑道等交战地区,也是一片片尸山血海。粗粗估计,汉军和清军的这场大血战,双方在各个战场上的战死者累计加起来不下二十万人。
负责善后的第五师师长吴俊垒鼻子一酸:“只收拾清军的尸体。咱们的弟兄要好生甄别,活着的立刻送到野战医院里救治,阵亡了的全部收敛起来,登记身份后集体下葬。”这个任务并不困难,因为清军都穿着“勇”字号衣,汉军基本都穿着黑红色马铠和竹篾编制的头盔。
由于汉军的大部分兵力都在乘胜追击,因此打扫战场等善后工作基本由当地百姓和从后方赶来的志愿者完成。万州、云阳、永乐镇、永安镇、白帝镇等各个硝烟遮天、血腥味刺鼻的战场上,人群分工明确地在各司其职、川流不息,一队队志愿者和汉军士兵抬着一具具阵亡汉军官兵的遗体运到集中地,虔诚而认真地为阵亡的弟兄整理遗容,然后进行身份登记,同时漫山遍野地砍伐树木制作成棺材。大批的渔民则划着渔船下江,用渔网收敛漂浮在江面上的死尸以及沉在江底的骨骸。由于天气炎热,因此所有的遗体都要迅速处理,此时战场上已经苍蝇如云了。汉军阵亡将士都统一用竹木打制的简易棺木安葬,清军的尸骸直接土埋掉。听闻前线战事已经结束了后,数以万计的军属亲人纷纷赶到前线,寻找自己家的参军子弟或者辨认遗骸。战场上很快便哭声震天,大批妇孺老人泪如雨下,哭喊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刘斌望见这一幕,再次潸然泪下。他下令道:“分别在万州县、云阳县、永乐镇、永安镇、白帝镇这五个地方分别建立五个烈士陵园,阵亡在东线战场上的汉军将士全部统一集中地安葬在这五处烈士陵园里,同时在每个烈士陵园设立英烈祠,祭祀悼念这些为国捐躯的大汉将士。在汉中城、西安城、剑阁关也建立烈士陵园和英烈祠,安葬在北线战场阵亡的将士。重伤和残疾的将士,每人抚恤五十两银子,阵亡将士家属每户抚恤一百两银子。参战的将士,不管是活着的还是受伤和阵亡的,每家每户统统免除赋税五年。”
由于战事实在太过惨烈以及汉军和清军实力悬殊,因此汉军尽管获胜了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参战的汉军不包括苗族军和彝族军及最后投降的楚军,一共是四个师和四个团,东路军和北路军各两个师,南路军和西路军各两个团,开战前总兵力八万五千余人,战死三万六千余人,重伤和残疾一万五千余人,受伤者不计其数。解放军原先一百零八集体,在这一场恶战中就有三十三人牺牲,高级将领包括:东路军第二师师长董存祥、东路军炮兵营营长孔庆山、北路军第四师副师长罗盛育、第十团副团长周飞、重机枪班班长邱天云、副班长王寿禄、航空兵副总指挥刘金堤等,中层军官更多,包括第五团守万州的三个营长等一批汉军的副团长、营长等军官。至于非解放军一百零八人集体的汉军中层军官,死难者更加是数以百计:第三团团长曾阿义、第六团团长李冈中、第一团副团长余翠坪、第一团参谋长余海坪、第二团参谋长唐翠屏、第五团副团长李玉亭、第四团副团长李尚儒…等等。阵亡名单触目惊心,令人不忍卒观。按照萧浩然的建议,汉军再在邛崃山卧龙村特别建立一个烈士陵园,用以安葬原先解放军一百零八人集体中的阵亡者。一开始乘坐运输机坠落下来而遇难的四十九名同志也全部被安葬在这座卧龙村烈士陵园里。
悲壮的战场上,刘斌等人惊讶地看到了十多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正在摆弄着几架明显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先进的黑白照相机在拍摄着狼烟遮天、残阳如血的战场。看他们的着装打扮,刘斌等人很快弄清了他们的身份:西方来华传教士。而这些由西方传教士所拍下的黑白照片,也成了汉军战史上第一批宝贵的影响资料。
“你们是…”刘斌和气地走上去问道。
“您就是汉王陛下吧?我们是欧美传教士,我们到这里来绝不是刺探情报和干涉中国的内战及内政的,我们只是传播上帝学说。听说贵军和大清军在这里展开激战,于是我们便来到这里,希望能在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和救死扶伤等方面贡献我们的一点力量,这样也符合我们的信仰和教义。”为首的两个看上去年近六旬的传教士操着流利的汉语,显然他们在中国已经不是一年半载了,两人又分别自我介绍和介绍一起来的同伴,“汉王陛下,我的中国名字叫戴德生,是英国约克郡人,同时我也是‘中华内地会’的负责人。我从小就对东方的古老中国充满了好奇心和热爱,因此我才来到这里。这位是林乐知,是美国传教士,也是‘美国卫斯理宗’的负责人,他非常精通中国文化和汉语,他还给自己取了个中国表字,字荣章,他深知还获得了中国清廷的进士学位。这几位分别是赫斐秋,加拿大传教士;这位是william jones boone,他的中国名字叫文惠廉,是美国传教士,在中国创办了‘中华圣公会’:这位是arthur henderson smith,他的中国名字叫明恩溥,也是美国传教士。”
刘斌点点头,和他们逐一握手:“大汉欢迎你们,中国欢迎你们。请你们放心,我们大汉王国绝不是盲目排外的封闭国家,我们也向往和外国以及西方接触,我们对同外国进行文化、经济、科学、政治、军事、外交等多方面的交流和合作都持有欢迎态度。你们来到我大汉进行传教,我们是不反对的,前提是,你们不得做有损于大汉和整个中国利益的事情,同时尊重当地中国人民的风俗习惯。这样,我们是可以做朋友的。你们在大汉开办教堂、学校、医院等慈善机构,我们也是支持的。”
几个传教士都听得十分兴奋:“那真是太感谢您了,汉王陛下。”
萧浩然凑上来:“连长,这几个人在历史上可都是名人哪!这个戴德生是中国晚清民国时期著名的慈善传教士,在中国进行传教和创办慈善事业整整五十年,最后还安葬在了中国,确实是个对华友好人士,那个赫斐秋也一样,而那个林乐知是个学贯中西的翻译家和教育家,翻译和传播了大量西方科学书籍到中国;那个文惠廉不但是个传教士,也是个医学专家,在中国创办了很多的教会医院和红十字会组织;至于那个明恩溥,则是清华大学的缔造者之一,历史上就是他大力敦促美国政府归还一部分庚子赔款给中国,帮助中国创办现代化大学并培育中国的留学生和精英人才。这些人如果收为己用,可以在我们大汉的国家秩序建设过程中发挥很大作用的。”
刘斌感兴趣地点头:“好,我知道了。”他望着戴德生等人身后的那个大约只有十几岁的白种人小男孩:“这个小孩是谁?”
戴德生笑着道:“回汉王陛下,这是我朋友的孩子,他的父母都是美国常年在华传教士,他还是在中国浙江省杭州市出生的,而不是在美国出生的。他的中国名字叫——司徒雷登。”
刘斌和萧浩然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