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路战线尘埃落定的同时,东路战事仍然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汉军和请军陷入僵局,互有攻守、不分胜负。但北路战线大获全胜的消息传来后,东路汉军上下无不欢声雷动、士气大振,而在清军中则不亚于引发了八级大地震,震得湘淮军上下惊恐不安,卫汝贵等人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满汉十二旗共九万大军,居然就这样全军覆没了?连庄亲王和郑亲王也都被反贼杀死…这、这怎么可能!”卫汝贵震惊不已。
所有的湘淮军将官无不噤若寒蝉,此时的他们才真正发现眼前这个对手绝非等闲之辈,绝不是一群乱民蟊贼,而是一支比当年太平军更加难以对付的反清力量。一股冰冷的寒意涌上了每个湘淮军将领的心头,又逐渐化为冷汗从毛孔里渗了出来。
刘坤一沉思着:“眼下战事已陷入僵局,如果不另辟蹊径破贼,时日拖延下去对我军极其不利,汉匪北线部队肯定正在迅速赶来增援东线部队…”
卫汝贵犹如看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急不可耐道:“刘大人有何妙计?”
刘坤一盯着已经是犬牙交错的夔门地图:“与其继续硬拼死拼,不如釜底抽薪!”
重庆市最东南的巫山县,庙宇镇龙骨坡。
眼下这个地方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镇,战火的蔓延更加让镇内和附近村庄的居民都逃逸一空,到处是十室九空、杳无人烟的荒凉景色,至于镇外郊区的这片小小山坡,更加是毫不起眼、无人问津的一个地方。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地方都没有任何引人注目之处,仅仅只是一片百十米高、风景还算宜人的小山坡而已。
对于此时的汉军来说,庙宇镇和这片小山坡倒是稍微具有一点特别的意义,因为这里是汉军为数不多的几处在清军战线以东的阵地。但清军对这里毫无兴趣,因为这个小镇根本没有任何军事战略意义和攻取价值,只是一个距离主战场四十里的小山丘而已。汉军在撤离西陵峡的时候,特地没有放弃这个地方。驻守这里的汉军大约两个营,装备精良。指挥这支部队的倒不是汉军军官,而是汉政府工部部长舒国生。现场众人中,只有舒国生知道这个龙骨坡对中华民族来说的巨大特殊意义。因为在1984年,中国著名的考古学家黄万波先生曾在这个龙骨坡发现了一颗距今204万年的原始人牙齿化石,将中国的史前文化推到了公元前两百多万年,同时空前地撼动了“人类起源于非洲”的进化论理论,证明“古中国人和古东亚人的祖先并不来自非洲,而是在中国本土进化并繁衍而来的”、“东亚各民族的祖先都来自中国大陆,都是中国龙骨坡人的分支,东亚各民族和欧洲西方各民族并不是属于一个祖先”。
龙骨坡,地如其名。也许这里才是中华民族真正的诞生地,是炎黄龙脉所在,是中华龙骨的埋葬之地。
不过,舒国生到这里显然并不是为了考古。
跟随舒国生一起来的,还有华蘅芳、华世芳等一批汉军四川兵工厂的军工专家。绿草如茵、清风习习的龙骨坡上,华蘅芳聚精会神地操控着几台西方进口的气象仪器在测量着一些数据。舒国生毕恭毕敬地肃立在这位晚清科学大师的身边,像个求学的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问道:“华先生,情况怎么样?”
华蘅芳全神贯注地看着仪器,眉头紧锁道:“不是很理想,希望接下来几天里的天气不要变化。毕竟这里是我们唯一能出击的地方。”
“这里距离夔门多远?方位如何?”
“距离42华里,方位为正北偏西约十三度,差不多就是正西北方向。”
舒国生懊恼道:“如果现在是隆冬季节就好了,此时就会刮西北风,那我们可以选择的地方也会多很多,可现在偏偏是盛夏时节,只刮东南风。”
华蘅芳笑道:“我们现在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西北风’哪!”
舒国生也笑了:“可惜,我们没有诸葛亮那种借风的本领。”他又不安地问道,“华先生,都准备好了吗?实验效果怎么样?”
华蘅芳肃然点头:“都准备好了,更多的还在昼夜不休赶制中。实验效果么…还算理想。”
舒国生轻轻松了一口气。
汉清两军在东线暗流涌动的同时,南线也起了波澜。
由于南线并不是主要战场,因此汉军在南路军的兵力并不多,只有一个师,即吴俊垒和杨家根的第五师,全师下辖三个步兵团,共一万两千余人。虽然云贵地区的清军频频对川南地区的汉军发动试探性进攻,但由于云贵高原地势险要,不利于行军和大规模作战,再加上汉军扼守各个咽喉关隘,使得云贵清军无法进入四川。第五师在战事方面倒没有多大压力。
对于汉军南路军来说,最大的麻烦则来自当地的少数民族。如何协调好汉族和少数民族的关系,这是吴俊垒当务之急要解决的重大难题。
四川少数民族众多,川西有藏族和羌族,川东有苗族和土家族,川南地区的民族问题最为复杂,川南主要就是四川南部的凉山地区。在后世,凉山地区分为凉山彝族自治州和攀枝花市,还有著名的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但由于攀枝花是个工业城市,此时还没有发展起来,因此攀枝花市现在还隶属于凉山彝族自治州。总体而言,川南地区就是指凉山地区。而凉山,则是四川境内彝族的最大聚居地,横卧在凉山境内的大凉山是川藏大雪山的分支,也是四川盆地南部的天然屏障。茫茫大凉山内,世世代代繁衍着彝族民族和其他少数民族,总人数高达百万以上。这里是清军控制的云贵地区和汉军控制的四川地区的交界处,龙蛇混杂,局势非常复杂。
汉军想要在川南地区立足,就必须要得到当地彝族等少数民族群众的支持。但彝族居民对汉军则没有任何好感,甚至采取了仇视和敌对的态度,而且云贵地区的清廷势力也大肆收买彝族各部落的头人首领,对彝族居民散播谣言、诬蔑和丑化汉军,声称“汉军穷凶极恶,专门屠杀彝族人”,引诱彝族居民去刺探汉军情报,袭扰汉军驻军地和运输线,破坏汉军哨站和辎重仓库,这让在凉山地区人生地不熟的吴俊垒等人愁得焦头烂额,汉军在浩瀚无边的莽莽大凉山里可谓是两眼摸黑、到处碰壁。
倒霉的事情一桩接一桩。汉军先头部队第14团团长温兴茂带着部队刚刚进驻鲁南山地区第一天,就发生了三十多起彝民袭击汉军事件。根据温兴茂的回忆,部队刚刚到鲁南山脚米易地区,山林里就出现了成群结队的彝族民众,并不断发出呼啸声,抗议汉军“侵略”他们的家园,随后,走在最后面的几个连遭到成百上千彝民的围攻,这些彝民手持大刀弓箭和棍棒,但没有对汉军痛下杀手,而是把汉军士兵携带的武器和粮食都给抢了个精光。所有的士兵严格执行师长吴俊垒的“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命令,忍气吞声、赤手空拳地赶上了前面的部队。团长温兴茂听说了后,连忙带着警卫连前去和那些彝民交涉,结果语言不通产生了误会,也遭到了抢劫,不但武器粮食被抢了,连身上的衣服也统统被扒光。温兴茂堂堂一个团长,最后只穿着一条裤衩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
同时开往金沙江的第15团也遇到了一模一样的遭遇。团长曲吉东那天正在简陋的团指挥部里吃着饭,冷不丁地一发冷箭呼啸而至,穿透营帐射在了曲吉东的饭桌上。这让曲吉东吓了一大跳,追出门一看,一小群彝民正迅速地消失在不远处的山林里。射进来的冷箭上还缠着一个布条,上面写着:汉族人滚出我们彝族人的家园。
驻扎在五莲峰附近的第13团的遇到了差不多的事情,团长董彦杰带着部队开进金阳县城的时候,城内的彝族等少数民族对第13团进行了“夹道欢迎”,雨点般的烂菜叶、臭鸡蛋、石子、泥土铺天盖地飞到官兵们的头上,全团被砸得狼狈不堪。
几天后的师部会议上,三个团的军官们个个怨气冲天。
“师长!那些彝族老百姓也太不通情达理了吧!我们和他们秋毫无犯,他们却那样对待我们!搞得我们好像是日本鬼子进村了似的!到处抢劫我们的部队和粮食。我好歹也是堂堂大汉军的一个团长呀!第一次被人家赶得光着屁股逃跑!这么窝囊的事情,还真是头一次!”温兴茂叫苦连天。那天他穿着裤衩狼狈而逃的“光荣事迹”已经在全团传开了,这让温兴茂气得几乎吐血。
董彦杰也气急败坏:“我们团驻扎下来后,由于山路崎岖,因此全团每天消耗的粮食和油盐酱醋不得不和当地彝民购买,我们出了合理价钱,可他们说破天就是不卖!上山打猎吧,他们又说我们侵犯了他们的领地,用他们的井水吧,他们又说我们强占民财。最最可恶的是,每天晚上我们营地的附近山林里就有大批彝民敲锣打鼓、大喊大叫,吵得我们根本睡不着觉!长期以往,我非得精神衰弱不可!他们明显是要赶我们走嘛!师长你又下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们只能忍气吞声。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我快疯了!”
“我更惨!那些彝族人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们团驻地附近的几条山路,都被那些彝民悄悄挖了很多陷坑,里面全是大粪!掉进去恶心死人!出去巡逻的小股部队出发前武装整齐,回来后个个被抢得一丝不挂!我们又不能还手!”曲吉东叫屈道,“要是不明不白死在了这里,那我也太冤了!师长,不如你把我调到东线战场去吧!”
“对啊!把我们调到东线或北线战场吧!东线最吃紧,我们南路军应该去增援他们!”
“我不想在这里受气了!”
“死在战场上也比在这里吃瘪痛快!”
军官们七嘴八舌地纷纷抱怨发牢骚。
被吵得头大的吴俊垒拍拍桌子:“都给我闭嘴!你们都要去东线,万一云贵地区的清军乘机杀进了四川,这个责任谁来负?总司令部和参谋部给我们的任务就是驻守南线,我们是军人,就应该无条件服从命令!
军官们都闭嘴不说话了。
副师长杨家根笑道:“很明显,当地的彝族人民不欢迎我们,不过幸好他们并没有对我们下死手,只是在使用各种办法赶我们走而已。由此可见,彝族人民还是讲道理的嘛!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欢迎我们,我们就要好好分析分析了。目前,聚居在大凉山地区的彝族的生产力还十分落后,基本都处于刀耕火种的奴隶制社会,一些头人首领家里还有奴隶。不过,彝族还是发展处非常灿烂的文化的,是一个了不起的民族,民国时期的‘云南王’龙云、云南白药的发明人曲焕章等著名名人都是彝族人。彝族是中国西南地区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但他们历朝历代都饱受汉族、满族等统治阶级的压迫政策,对彝族在军事上进行围剿、在政治上进行歧视、在经济上进行掠夺、在文化上进行排斥等恶性方针,使彝族人民承受了无数的苦难,在彝族聚居地经商的大批不法汉商还对他们进行欺诈,长久以来,彝族自然对我们汉族充满了怨恨和不信任,汉族彝族自然长期敌视和猜忌,积下了很深的矛盾和隔阂。最重要的是,此时统治中国的是满人,满族统治者为了维持自身对中国西南地区的统治,因此经常在汉族和当地少数民族之间进行挑拨离间,使得各族民族互相不信任,这样才符合满清朝廷的统治利益,因此彝族的百姓们特别反感我们汉族军队进入他们的领地。”
吴俊垒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的。当初‘陕甘回族叛乱’事件,也是因为满清为了维护自身在中国西北地区的控制权,暗中对当地回族和汉族进行分化,以达到‘分而治之’的目的,最终酝酿成了血腥的汉族和回族的民族大规模仇杀,致使生灵涂炭,一千多万汉族和回族百姓死于仇杀。所以,处理我们和当地少数民族的关系是很严肃的事情。满清的前车之鉴,我们必须要引以为戒。都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要建立一个各民族一律平等团结的新中国。”
军官们都默然不做声。董彦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吴俊垒道:“我们要继续对他们秋毫无犯,让彝族百姓从本质上知道我们是怎么样的一支军队。各部要严肃军纪,绝对严禁滋扰彝民,更加不允许出现打骂彝民、抢劫强奸等恶性事件。各部队路过彝民的村庄,要帮人家打扫庭院、担水劈柴,学习我们当初红军长征时过藏区的经验。另外,再招募一些长期生活在彝族区的汉人做我们的翻译和宣传员,大力宣传我们的政策,让彝族百姓们了解我们、接受我们。这个过程不能着急,要慢慢来。”
军官们一起点头:“知道了。”
第二天,吴俊垒接到了两个报告。第一个报告是,第13团的一个连官兵由于粮食匮乏,再加上当地彝民坚决不卖粮食,因此进行了强买强卖。官兵们抢走了三十多袋青稞面,但临走前确实丢下了银子。这件事立刻捅了马蜂窝,大批义愤填膺的彝民群起围攻第13团团部,让团长董彦杰手忙脚乱。
第二件事则更加复杂,两队彝族土兵簇拥着两个彝族头领亲自来到吴俊垒的师部,声称要见“汉人军队的大官”,并且带来了几箱金银和一大群马羊作为见面礼。面对彝族头领主动伸出的橄榄枝,吴俊垒不敢懈怠,连忙亲自接见了这两位彝族头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