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样的!”龙兴汉两眼通红地带着一队士兵紧随着冲上去,将一群吓得肝胆欲碎的清军砍杀击退,龙兴汉亲自操控着那挺清军的马克沁重机枪,调转枪口泼风滚雨地扫射向清军,怒剑狂花般的子弹击杀得大片来不及逃跑的清军碎片如雨。正在指挥部队突击的淮军鼎字营统领、苏松镇总兵张景春猝不及防,被马克沁闪电般的弹雨笼罩,整个人顷刻化为漫天碎肉。
“弟兄们!拼啦!”张仲伟也大吼一声,抓着两个炸药包从侧面冲向清军另一挺重机枪。两声霹雳雷霆过后,操控重机枪的清军连人带枪被炸回了零件状态。汉军的战壕里杀声震天,无数受到振奋的汉军官兵们冲出阵地,视死如归地杀向清军。“有种的跟老子上啊!”“为董师长报仇啊!”军官们大呼着,争先恐后身先士卒地冲向清军。汉军炮手们也纷纷投入战斗,十多个炮手舍生忘死地直接扛着已经点上火的老母猪炮冲向清军的重机枪,老母猪炮一番轰射后,清军重机枪手立刻死于非命,扛着炮身的汉军炮手也被冲击波震得倒地吐血。
后方炮兵阵地里,除了飞雷炮在怒绽火雨外,汉军在灌县战役中缴获的那八门清军红衣大炮也一起开火。负责指挥的汉军东路军炮兵营营长孔庆山急如星火地指挥着炮兵们操控大炮,所有的炮弹都是装满铁砂的开花榴散弹,因此红衣大炮射速缓慢但对有生力量的杀伤力很大。清军的流弹和炮弹不断飞来,孔庆山镇定自若而又全神贯注地指挥着:“六号炮装药!第二炮发射!距离八十五米!高低正十五!预备!放!”“哐当”的金属清脆声中,炮闩一次又一次地被汗流浃背的炮手拉开,生铁铸造的黑色弹壳在火舌般的热浪中从炮膛里滚落下来,弹药手立刻将下一发炮弹填进去,然后迅速关上炮闩。炮手猛地一拉火绳,红衣大炮汹涌地咆哮出一道火光,炮弹呼啸而去,在几十米外的一群清军中炸开一团巨大的火球和无数撕碎了的人体肢骸。“继续放!”孔庆山岿然不动地命令着。烈火硝烟间,炮兵们奋勇开炮,用并不强大的炮火竭尽全力地为正在前面浴血奋战的步兵们提供火力支援。一时间,双方交战区域上空炮弹横飞乱舞,杀得天昏地暗。
“发射速度太慢了!”孔庆山在滚雷般的开炮声中厉声喊道,“加大射速!”
炮兵营副营长于悦大声道:“不能再增加射速了!炮膛已经被烧红了!必须要保留冷却时间!不然会炸膛的!”
“炸膛就炸膛吧!再不压制清军进攻,阵地就要丢掉了!”孔庆山推开一个炮手,亲自操控大炮,“听我命令!装弹!…开炮!”
沉重而巨大的红衣大炮一次又一次地怒射烈焰,弹落之处,清军尸骸飞舞、狼奔豕突。黑岩村阵地前,正在指挥战斗的淮军仁字营协统领龙太胜在双方的炮击中被一发汉军的红衣大炮炮弹击中,整个人在一团血雾肉雨中粉身碎骨、无影无踪。仁字营剩余的清军亡魂丧胆、抱头鼠窜。
孔庆山一遍又一遍地喊道:“继续!装弹!…标志减五!向右标志加五!开炮!”随着孔庆山嘶哑而干涩的声音,每尊足足有两吨多重的红衣大炮犹如五头和孔庆山心有灵犀的巨兽般,八门在这个时代里已经老态龙钟、严重落伍的红衣大炮被他如臂使指地指挥着,燃烧着剩余的生命,重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高达100多毫米的大口径炮口随着命令不断发出天崩地裂般的怒啸和闪电般的白光。每次发射时,周围地面都被震得尘埃翻腾,捂住耳朵的炮兵们无不被巨大的声波震得龇牙咧嘴、痛苦不堪。“弟兄们!打得好!再来!瞄准清军的那个重机枪阵地!高低标尺加三!装弹!”孔庆山不为所动地兴奋喊道。
红衣大炮的轰射磅礴气势中,于悦感到腹中翻江倒海,肠胃都扭成了一团。无意间他猛地看见大炮在退弹时,炮管内膛的颜色都已经变成了一种骇人的青红色。“营长!不能再开炮了!要炸膛了!”于悦声嘶力竭喊道。
“继续装弹!弟兄们!打得漂亮!”孔庆山对于悦的警告声充耳不闻,神情犹如走火入魔了般亢奋而癫狂,两眼则如同烈火灼灼生辉。于悦猛地看见,两缕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孔庆山的耳朵汩汩流下来,他已经被近在咫尺的巨大炮击声给震聋了,哪里还听得到叫喊声。“营长!不能再开炮了!”于悦大惊失色地喊道,同时拼命扑上去试图拉开孔庆山。
根本没听到的孔庆山再次猛地拉动了火绳,“轰!”,炮膛温度已经达到极限的红衣大炮猛地炸膛了!炮管尾部迸出一团刺眼的火光,被装进炮膛里的炮弹也同时被引爆。炙热的炮身被炸得粉碎,无数烧得通红的铁片飓风般飞溅,躲闪不及的数个炮兵立刻被崩得鲜血淋漓。被气浪掀飞到一边的于悦哀嚎一声爬起来冲上去,只见孔庆山倒在几米外,整个人血肉模糊,半个身子已经不翼而飞,脑袋被炸得残缺不全,大量的鲜血正在从断裂了的躯体内喷涌出来。
“营长!”炮兵们趴在孔庆山散落一地的遗骸上放声大哭。
“开炮!继续开炮!”于悦泪如泉涌地嘶声高喊。
剩余的七门红衣大炮继续怒吼着,溅满鲜血的炮膛一遍又一遍地怒绽着烈焰。鏖战中,从白帝镇后方山林里艰难地走出一支服装五花八门的队伍,打头的竟然是汉政府司法院院长骆成骧。骆成骧带着附近地区的大批各族百姓箪食壶浆,担着做好的热腾腾饭菜通过迤逦的山路赶来慰问浴血奋战的汉军官兵。因为受伤而暂时退下来的张仲伟惊讶地问道:“骆先生,你怎么来了?这些老乡是怎么回事?”
骆成骧一挺腰板:“正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要是你们在前线打败了,我们在后方的又怎么能逃过一劫呢?公啸虽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也不甘居人之后,也要为前线将士做出点贡献。奉汉王命,我特地带着一些政府官员到前线地区安抚百姓,同时也做老百姓的思想工作。很多老百姓自告奋勇,想要前来帮助部队参战,我就组织妇孺为部队做饭菜,青壮年过来给部队搬运东西或挖战壕。分内之事嘛!大敌当前,不管军人武将还是墨客文人,都应该同仇敌忾、万众一心。”
张仲伟顿时佩服不已:“骆先生,队伍怎么还有这么多的少数民族群众?”
骆成骧哈哈大笑道:“少数民族又怎么了?少数民族难道不是中国人?鄙人就是土家族人。推翻满清、光复神州这可不仅仅是汉族人的责任呀!”他转过头,“乡亲们,我说的对不对啊?”(骆成骧,字公啸,土家族人,清末蜀中“五老七贤之一”,光绪二十一年状元,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重庆籍状元,也是唯一的土家族状元。)
“对!”老百姓们热情洋溢。
“谢谢了…”张仲伟热泪盈眶。
自愿过来劳军的百姓们按照骆成骧的指挥分工明确,年轻的妇女负责给撤下来的汉军伤员端水喂饭、换药、用开水烧煮绷带纱布,青壮年男子则帮助汉军挖掘战壕工事、往前线运送饭菜和弹药。让官兵们最惊喜的是,跟过来的苗民们中还有十多个苗医。苗医可是中医界的一朵奇葩,和汉医、藏医、蒙医等医术共同组成了中医。这些苗医立刻担当起临时军医,用带来的草药救治汉军的伤兵们。汉军囤积在白帝镇内的粮食被清军奸细焚烧大半,这些百姓们送来的饭菜正好解决了燃眉之急,疲惫饥饿的官兵们个个都吃得狼吞虎咽。
日月无光的血战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当赤红如血的火烧云笼罩天空的时候,清军第二次全面进攻也被打退了下去。清军的重机枪被汉军摧毁六架、缴获三架,死伤清军超过三十个营,淮军树字营统领兼太原镇总兵张树屏和铭字营协统领龚元友也一起死在了乱军混战中。支离破碎、千疮百孔的汉军阵地上堆满了清军的尸骸。汉军也同样付出了空前的惨重代价,包括一个师长、三个团长、六个营长、一个炮兵营长、十四个连长在内的九千多汉军战死,四千多人重伤或残废,余者则无不带伤。一团长张仲伟被一个垂死的清军一枪打中大腿,所幸没有打断动脉;六团长李冈中参战时被清军炮弹击中,当场和整个警卫班化为血雾肉泥,二师副师长赵昌勖的腹部被一个清军砍了一刀,龙兴汉由于参加肉搏,浑身十多处刀伤,最后是被卫兵给给扛下来的,苗家军也死伤了四百多人。仅仅一战,汉军驻白帝镇的部队就流干了差不多一半的血,龙兴汉不得不命令驻守永安镇和永乐镇的第四团、第五团各抽调一个营过来增援。
打退清军后的汉军阵地上哭声一片。由于这场恶战中战死者太多,基本每个汉军都失去了战友或者长官,官兵们战斗结束后想起死去的袍泽手足时无不悲上心头。龙兴汉、张仲伟等人在收敛董存祥、孔庆山等人遗骸的时候也再次泣不成声。由于天气炎热,不及时处理尸体很容易腐败并引发瘟疫疾病,龙兴汉等人也不忍心战友们遗骸腐烂不保,因此阵亡的高级军官在用烈酒清洗了遗体后都用棺木装好并择日再葬,战死的基层士兵则统一整整齐齐地挖掘墓穴并用麻布或席子包裹后就地掩埋,以后再统一迁进烈士陵园。
“兄弟们,走好啊!”站在董存祥棺木前,龙兴汉哽咽着,泪水又一次潸然而落。
“来世见!下辈子还做兄弟!”张仲伟涕泪交流,包扎在大腿上的绷带再次渗透出血水。
官兵们无不泪流满面。
清军这边也一片愁云惨雾,除了对空前巨大的死伤数字而产生的难以置信外,更多笼罩在清军将领心头的,则是极度的震惊。灯火通明的中军大营里,卫汝贵、刘坤一、叶志超等人脸上都是一片死灰色,谁也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刘坤一叹息道:“汉匪的作战意志之顽强刚烈,真是令人敬佩哪!倘若我大清兵勇也有这种视死如归精神,东瀛日本、西洋诸夷,又有何惧!唉!”
叶志超难以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他大叫道:“这些反贼一定被邪术给蛊惑了!反贼内部一定有长毛匪那种邪教巫术!蛊惑人心,蒙蔽心窍,所以才让这些反贼这么不怕死!一定是这样的!”他霍然起身,“我提议,立刻收集人粪狗血涂抹于枪炮上,破解反贼的巫蛊邪术!”
卫汝贵嗟叹道:“诸位啊,反贼确实非等闲之辈,绝非乌合之众哪!如何剿灭他们,也是刻不容缓呀!刘毅斋的那二十八个营已经折损殆尽,今日两场血战,我湘淮军又折损了不下五十个营!再这样下去,即便取胜,恐怕也是难以言勇的惨胜哪!眼下如何是好?”
刘坤一道:“卫大人、诸位,今日之战,我观反贼陈兵列阵,可谓井井有条;战线布设,堪称面面俱到;攻防进退,亦是有条不紊;血战拼杀,更是指挥若定、骁勇无比。由此可见,反贼守关之酋首,也是个将才哪!反贼叛逆,不就是图个功名利禄么?何不招降这群贼寇呢?加以磨练和改造,或许还能成为我大清一支精兵哪!”
卫汝贵眼前一亮:“招降?”
叶志超不悦道:“刘大人,这些都是反贼!都是一群大逆不道的亡命徒!他们逆反朝廷,罪该万死!理当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招降他们?那堂堂大清王师岂不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刘坤一反驳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草莽豪杰,亦可成为国之脊梁。历史上被招降的反贼土匪最终成为国家中流砥柱者,可谓比比皆是。叶大人又何必如此拘泥于门户之见呢?”
叶志超正要反唇相讥,卫汝贵开口道:“刘大人所言甚是!如若招降这群反贼,不但可以化顽石为美玉,亦可兵不血刃解决眼下战事,岂不一举两得?三寸肉舌,有时候要比十万大军还要有用。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嘛!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