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冷,西北风呼呼的肆虐着,冻得潜伏在云山城外公路边上的徐保国牙关不停的上下哆嗦,他是刚刚入朝参战的志愿军某师三团九连连长,年纪刚刚二十出头,苏北人,十六岁就瞒着当教书先生的老父亲偷偷的跑出来参加了新四军打鬼子去了,也算是另外一种投笔从戎,由于其作战勇敢,文化水平较高,在亲手杀死了一个日本鬼子后,被上级提升为班长,后来在三年内战当中英勇战斗,立功多次,三次光荣负伤,到现在1950年11月,已经成为了一名入朝参战的志愿军连长,带着手下一百来个志愿军战士们潜伏在云山城外,准备等总攻命令开始,向前面这个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的云山城发起进攻。
这个季节,在他老家还是秋天时节,虽然有点冷了,但绝没有像这里那样,深入骨髓的刺冷,在阵地上潜伏了十多个小时的徐保国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出发时候的匆忙了,早知道要来这么冷的地方,该把他老爹塞给他的那件羊皮棉袄带上,估计此时披在身上绝对能挡一阵子西北风的。
这时,徐保国身边“窸窸窣窣”的传来一阵声音,他急忙扭头看过去,发现是他的一个小老乡,现在的九连一排长刘三儿正朝自己这边慢慢的爬过来,徐保国怕他弄出动静来,害了潜伏在周围的其他志愿军兄弟,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放低声音对他说道:“你怎么摸过来了,干嘛啊?快回去好好的呆着!”
刘三儿是他的小名,他家世代贫下中农出身,在家排行老三,他那个不识字的老爹托徐保国的父亲给他起了个响当当的大名:刘富贵,意思就是咱们老刘家都是穷人,希望能够到了三儿这代能够好起来。
刘富贵可是辜负了他那老爹的殷殷期望了,长到十五岁的时候,竟然跟着教书先生的儿子徐保国跑出去参加新四军了,刘老头开始倒是难过了一阵子,后来家里面不断接着三儿的立功喜报,觉得脸上很光彩,自己也在土改中分到了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土地,觉得这次咱们老刘家真的要富贵了。儿子已经是解放军的排长了,自己又分着了地,孩儿他娘死得早,没赶上这样的好时光啊。
刘三儿小声对徐保国说道:“徐哥,这个地方太凉了,冻得我浑身直哆嗦,上面也不发起冲锋,照这样冻下去,咱们九连我看都得活活冻死在这里。”
“你别发牢骚,小心李指导员听见了,关你禁闭,快回去吧,我估摸着差不多要开始了。”徐保国看着前面黑乎乎一片的云山城对刘三儿小声说道,他心里也是很着急,身子也哆嗦不已,觉得这样冻下去非得给冻出毛病来不可。
突然,前面黑乎乎一片的云山城里灯火亮堂了起来,紧接着他们就看到城里面驶出来一辆辆开着雪亮大灯的汽车,徐保国心里猛地一愣:难不成云山城里面的南朝鲜李承晚伪军要跑?都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云山城里面的伪军是不可能在深夜行动的,前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徐保国心里突然间紧张起来,他怕敌人一跑,自己和兄弟们就算在这个冷得要人命的地方白待十多个钟头了。
此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保国听得这些脚步声,刚想低声责骂,回头一看,原来是营部的通讯员小齐急匆匆的猫腰跑过来了,小齐跑到徐保国跟前,小声对他传达营部命令:据团部侦察情报,云山城的南朝鲜李伪军有弃城出逃的动向,师部命令我团临时改变作战部署,命令九连立即动身急行军赶往十里地外的三滩川东岸的大桥,攻占大桥并且坚守大桥两天,阻止伪军从大桥南逃!
徐保国兴奋了,急忙要刘三儿把指导员和排长们叫来,告诉大伙儿一个好消息,咱们九连终于不用在这里挨冻了。
很快,李指导员和两个排长赶来了,李指导员是个文化人,安徽人氏,听说读过在上海那边的大学,只是后来看不惯国民党政府的作为,忿然投笔从戎参加了解放军,一来解放军这里马上就担任了连队里的文书,不到两年直接就成为了徐保国九连的指导员,跟徐保国做起了搭档。
二排长姓赵,标准的北方大汉,长得一身横肉,力气很大,打仗总是冲锋在前,典型的张飞式人物,深得连长徐保国的脾气,每每九连有搞不下来的高地攻坚任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赵排长,这赵排长也是相当的争气,领受任务后,二话不说就领着手下开打,总是能够给九连惊喜,九连后来在解放战争结束后赢得了“硬骨头九连”的荣誉,一大半就是赵排长打下来的。
三排长与赵排长刚好相反,也是个文人,姓应,浙江绍兴人,在绍兴城读书读着高中的时候,也跟李指导员一样看不惯国民党政府的德行,跑到上海参加了地下党,干了两年的地下工作,上海解放后被编入解放军,现在成了志愿军九连的三排长。老应虽然是个文人,也没打过什么仗,但头脑灵活,计谋甚多,在连长徐保国看来,以老应的这个潜质,假以时日,必定是个能当个团参谋长。
老徐一看九连的头头脑脑们都到齐了,简单的对大伙说了说情况,命令九连立即动身赶往十里地外的三滩川东岸。
李指导员不解:“老徐,我们还没讨论具体的抢夺大桥的部署呢,怎么马上就要赶过去那边了?”
“老李,我们可以在半路上商量嘛,兄弟们在这里挨冻十多个钟头了,让他们赶紧起来活动活动不是更好?”徐保国回答,他有时候很讨厌这个李指导员,总觉得他不像个当兵打仗的,太婆婆妈妈了。
老李一听,也行,于是九连一百来兄弟们便纷纷起身朝十里地外的三滩川东岸行进而去,徐连长怕部队行动的动静大,惊着了对面云山城的伪军们,严令九连的兄弟们保持沉默,悄声前进。
徐连长和李指导员以及三个排长走在队伍的最后,他们在半路上商量着如何攻取那座大桥,徐连长还是用老办法,派出四五个侦察兵先去那边打探侦察一番,九连大部则以平常行军速度朝大桥方向行进,以徐保国的一贯在国内作战的经验来看,十里地的距离太短了,撑死了两个小时全部赶到,要知道他在当排长的那会儿,有次追击一支国民党的残军,他带着手下的一个排整整跑了二百来里地,跑死了好几个体质弱的战士们,终于在敌人要溜出包围圈之前赶到,堵住了他们,那些国民党军还以为这些解放军战士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们累死累活的跑了两三天,这批解放军战士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追上来了,当时就吓得不行,一个营三百来号国军士兵服了,都纷纷举起手中的美制卡宾枪向徐保国的九连投降,徐保国也创造了一个排二十多个战士俘虏了一个营三百多国军的俘虏记录,因功升任副连长,那时他刚好二十岁。
九连兄弟们行进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前面去侦察大桥敌情的几个侦察兵兄弟们回来了,他们的侦察报告把徐保国给弄糊涂了,侦察兵兄弟们说前面那座大桥上确实驻扎着一拨人马,人数也不少,估计有一个连左右,大桥周围的火力布置很多,最要命的是在大桥前后两端敌人竟然摆设上了两门大炮,重机枪四挺分别布置在四周,但他们确定不了那座大桥上的敌人到底是不是南朝鲜李承晚的伪军,由于晚上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总觉得那些守桥的敌人个子很高,不像那些南朝鲜伪军,故而跑回来报告连长。
徐保国懵了,不是南朝鲜李承晚的伪军,那会是什么?李指导员建议:“既然侦察兵确定不了,那我看咱们就这么过去,等到了那边再说,不管桥上的那些敌人是那只军队,我们照样要把他们干掉的。”
徐保国一听李指导员这次阳刚了一回,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笑着对刘三儿他们说道:“哈哈,咱们的指导员说得对,别管桥上的敌人是哪路的,我们九连就从来没怕过,就算那边有我们从来没碰到过的敌人,我们也要照样干掉他们,抢占大桥,堵住伪军南逃退路,完成阻击任务。”
九连继续朝大桥方向行进着,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周围黑乎乎的,为了隐蔽,徐保国没让大伙儿用火把照明,只能一步步的摸索着在难走的山路上前进,路两边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徐保国抬头望着这些悬崖,心底里一阵阵发憷,他自小生长在苏北平原地带,看惯了一望无垠的大平原,参军后大多数都在老家苏北一带打仗,这次紧急入朝参战,使得他首次看到了这么多崇山峻岭和悬崖峭壁,见识了朝鲜北部山地的风光,才晓得原来这山路真是难走,太费劲,走路的时候得顾着前后左右,还有上头山顶,要是一不小心,非得轱辘轱辘滚下下面的深沟里去,徐保国看着下面的这些阴森森的深沟直觉得一股凉气直往后背钻进来,不由得催促着九连兄弟们迅速通过这片山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