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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鹰的洗礼(十)
    我的双脚使劲踏住了两个脚蹬,因为它们抖动强烈,那是云中的紊乱气流十分强劲,在猛烈冲击着机尾的方向舵,力量通过传动机构反向传回到脚蹬上。不使劲的话就踏不住了,飞机会进一步左右飘摆,把飞行状态弄得更为复杂的。所以这个是必须要卖力气,坚决把它整住的。
    歼六飞机上的升降舵和副翼,一个是负责俯仰操纵(通俗的解释就是抬头低头),另一个是负责横侧操纵(通俗的解释就是左滚右滚),都是有液压辅助飞行员操纵,否则人力是操纵不动的。唯有方向舵,它是负责偏转操纵(通俗的解释就是往左偏头往右偏头),没有液压辅助,完全是靠飞行员的体力。所以外界的气流扰动最容易通过机尾的方向舵传回到座舱里的脚蹬上。好在方向舵在空中飞行的时候,都不用蹬得太多,只是需要稍微抵压即可,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消耗飞行员太多的体力。
    地平仪上的“小飞机”(指示地平仪刻度的一个设备,能够生动形象地反映飞行状态)左右摇晃得厉害,坡度最大的时候能够达到十一二度,但仰角基本上还是被我稳定在了10度左右,没有大的变化了。这说明飞机的飞行状态已经被我牢牢地控制住,没有什么大的偏差,一切都在安全的范围之内了。只是我还是感到非常的别扭,机头仰得那么的高,很不舒服,总觉得飞机的速度越来越小,似乎马上就要失速了。所以,在紧盯着地平仪的同时,我也扫视了几眼速度表,看到速度一直稳定在表速700多也就放了一点心。然后便在心里提醒自己,给自己打气:错觉,错觉!没关系的,速度不会小的,一定要坚信仪表!你一定能克服它的!
    飞机的速度表一般都有两个指针,分别指示表速和真速。短粗的那个指示的是表速,即飞机相对空气的速度;细长的那个指示的则是真速,可以就字面简单通俗地理解为真实的速度。实际飞行中,表速和真速是不会相等的,而且真速会一直大于表速,高度越高大得越多。这是因为高度不同空气密度就不同,高度越高空气密度越小。
    举一个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例子,但却可以生动形象地解释清楚表速和真速的关系:如果飞机是在真空里飞行,那么无论它的速度多大,都是真速,而表速只能是永远为零的,因为没有了空气。
    表速与真速相比较,可以说表速更重要,因为飞机是在空气中运动的,是空气给了飞机升力,让飞机飞起来的。与直升机不同,固定翼飞机必须要在空气中相对运动起来,才能产生升力。所以飞行员在飞行中主要是看表速,依靠表速来操纵飞机,只是在个别时候也需要参考一下真速。按我当时的高度,表速700多的时候,真速已经达到900多了。
    云层怎么这么厚啊?穿了这么老半天还没有穿出去。飞机在忽明忽暗的云中继续穿行着,我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星际旅行者在穿越时光隧道,时间显得非常的漫长,仿佛都快停滞了一般。好在不知不觉之中,错觉逐渐消除了,我感觉飞机的飞行状态已经与地平仪的指示完全相吻合,再没有什么别别扭扭的了。好像是脑袋里面的两个思想家已意见一致,握手言和了,不再激烈地吵闹和打架。云中的气流也没那么强烈了,飞机的颠簸明显减缓了许多,不再那么像一条被人钓起的鱼儿在那儿活蹦乱跳的,做着垂死的挣扎。
    我禁不住长松了一口气,在保持好飞机飞行状态的同时,也有了一点精力来看看外面。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四周全是白雾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光线已经明显比刚入云的时候亮堂多了。但由于失去了参照物,所以也感觉不到任何速度,无法想象飞机这是以900多的时速在飞驰。只是偶尔的有几块发黑的乌云从两旁掠过,或是被我直接穿过的时候,才感觉到了飞机的速度,也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风驰电掣,什么叫做追风逐电。
    三角风挡上有东西!什么东西?两边的三角风挡玻璃上怎么出现了一根根细若发丝的线条,水平排列,而且还在忽上忽下不断地变化着。很像是跳动的五线谱,亮晶晶闪着光芒,似乎是在谱写着什么美妙的乐章,演奏出波澜壮阔的乐曲来。颇有韵味,煞是好看。哈哈,这是进入降水区域了,雨滴洒落在前风挡上,被强劲的相对气流立刻吹成了一条细丝,从三角风挡的玻璃上划过,比流星还要快,留下了一个美丽的瞬间。每一个瞬间虽然十分的短暂,但是无数个雨点的无数个瞬间,却组成了一个充满韵律、动人心弦的美丽画面。
    当时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金代的文学大家元好问,他在《台山杂咏》里感叹道:“此景只应天上有,岂知身在妙高峰?”借用他这一句,我也形容一下:“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一回见!”
    的确如此啊,你看,不在飞机上,飞机不飞在天上,不穿越降水区域,你上哪儿能看得到呢?坐在汽车上肯定不行,因为速度不够快。只有坐在高铁列车上,当列车以300多公里的时速疾驰的时候才能有那么点的感觉。许多年以后我曾经坐在高铁列车上看到了这类似的一幕,一下子就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同时也感慨于科技的进步居然真的能够实现这“陆地飞行,与风竞速”的梦想!
    然而,美景不长,也就是个二三十秒钟的时间吧,没容我再多欣赏一会儿,飞机片刻之间就闯进的强降水区域,倾盆而下的大雨劈头盖脸,不由分说地就糊了上来,在我的眼前拉上了一道厚厚的雨幕,白花花的一片,全是水。不,应该说全是水花,战机是以高达每小时900多公里的时速,撞向了雨幕。钢铁的机身自然是毫发无损,但那些雨滴呢,无论它有多大、多密,但毕竟只是至柔的水凝成的娇躯,遇上战机至刚的强壮身段,必然是被撞得粉身碎骨,最后幻化成白色的水花飘散在空中,洒落到大地。
    这一时刻,我觉得飞机好像都变成了潜水艇,不是在空中翱翔而是在海里游弋了。但是,说实话,如果是前面是在小雨中还能有点雨中即景、诗情画意的话,那么在后面这样的暴风骤雨里面,感受到的的确就只剩下孤独和无助,甚至是恐惧,哪里还会有什么太多的感慨和感触。只是事后回想起来,好像还是颇有些“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的豪迈和浪漫,当然这只是出现在一个成功者或胜利者骄傲和自豪的回忆之中。
    高度到6000米了,飞机还没有出云,听前面的飞行员报告以及飞行指挥员的通报,5500米左右就该出云了啊?我和前面一架飞机只不过是间隔了二十分钟而已,看来这个天气变化的的确很快,他们前面还好,就我陷入了这一片强降雨区域。唉,自认倒霉吧!谁让我自己动作那么慢呢?起飞晚了,赶上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跟它死磕到底吧!再说了:“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嘛!
    情急之下,我检查了一下升降速度表,升降率不小啊?都到这个高度了,飞机还能有着每秒二三十米的上升速度从容不迫地上升高度,够可以的了。不怂啊!要是开“加力”的话,上升率还可以增加一半以上的。看来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出云而云太厚”了!
    虽然现在看歼六已经相当落后的了, 早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它到底还曾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和海军航空兵装备数量最多、服役时间最长、战果最辉煌的新中国生产的第一代喷气式超音速战斗机(也可以说是跨音速,但毕竟是突破音障了)。它可以留下服役近半个世纪,保卫中华人共和国领空四十几年的传奇,并非是浪得的虚名。尤其是在各次实战中,歼六共击落20多架各型战机,而自己没有一架被击落,靠的不是吹牛,而是过硬的实力。最为突出的优势就是歼六拥有着非凡的爬升率(即上升率,也叫上升速度),可以在1分06秒内爬升到10000米高度,以近4倍的优势将与其同时出现的美国f-100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这是历史上东方阵营的主力战斗机首次在性能上全面超越它的西方对手。
    受到空气密度的影响,当飞机以发动机同一状态爬升时,高度越高上升率越小。但是歼六飞机拥有着如此卓越的上升性能,所以,我倒不太担心能不能出云的问题。只是在云中待的时间太长了,又加上前面产生了比较严重的错觉,我的焦虑情绪在持续的增强,甚至有点烦躁不安了。就像把一个犯人关进小号里面,时间久了他就会精神崩溃,受不了的。
    高度6300米的时候,飞机倒是出了强降水区域,座舱盖上厚厚的雨幕被撕去,仿佛帮我减少了一层束缚,打开了一套枷锁,人顿时感到轻松了不少。然而,此时的光线变得很强,座舱外面白晃晃的,刺得两眼生疼,弄得我根本不敢直视外界。只能是继续埋头苦干,盯着地平仪,快速分配着注意力,尽可能及时发现偏差,迅速修正到正常。但是,我心里却是按捺不住的一阵惊喜,因为这是飞机快要出云的标志,我就快冲出牢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