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菁瞠目结舌，仔细一想，也确实如此，林超涵如果并无问题，自然对调查结果心里有数。倒是她多疑了，想着有些不好意思了，此时的她，有些抛开自己作为调查员的身份了，倒像是一个朋友与林超涵聊起天来。
    想着，她主动关心地问道，“那你这笔账现在算得有眉目了吗？”
    “没有。”林超涵渭然长叹道，“我之前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问题。怎么算都是一笔糊涂账了。我左算右算，都觉着这其中有些地方是我没有清楚的，虽然计算无误，但有些地方肯定不是这么算的，我敢断定。”
    “是哪些地方呢？”付菁追问道。
    林超涵略显迟疑，用不确定的语气回道，“可能是生产中的一些成本损耗？抑或是某个计算公式本身就过时了？计算方法不对的缘故？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毕竟算账我不是专业的。”
    “那这个就很难办了，你要是自己都找不到问题所在，谁能帮你呢？”付菁有些可惜。
    林超涵默然无语，此时的他，已经渐渐有些绝望，明明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但是却找不到为自己彻底洗脱嫌疑的办法，这种感觉更憋气，现在他只能指望出现奇迹了。出去容易，清白太难啊，可是他深知，如果没有清白，他出去的意义不大，将来的前途可能就因此而中止了，但这绝不是他想要的。
    只是奇迹在哪里，这不是他能够猜测到的了。
    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有的只是人们为某件事情做出的不懈努力而已，比如此时的西汽，林焕海和姜建平、郭志寅等人正在商量对策，为林超涵洗清冤屈。
    郭志寅揉着眉心，他和姜建平都有些受不了林焕海那么凶猛地抽烟了，但此时，作为战友，他也没办法站出来指责林焕海，他们都清楚，此时的林焕海压力山大。首先，龙德资本那边在离开的当天其实就知道了林超涵被纪检委带走的消息，此事，确实给西汽造成了较大的负面影响，龙德资本内部的一些人对此颇为担心，想暂停相关合作，观望再说，但是幸亏耿进波的儿子耿少卿却坚持一定要继续投资，压下了许多反对的声音，也让耿进波压下了变卦的心思；但不管怎么说，来自龙德的无形拷问压力却是始终存在的。其次，是上级和周边的压力，林焕海自己的儿子居然被纪检委带走，外面人可不管你是被冤枉的还是真有其事，大家都普遍认为西汽内部存在问题，这让林焕海出外公干开会都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最后，就是西汽内部的压力，现在职工们虽然绝大多数人都并不相信林超涵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来自大家那种关心和关注的目光、询问都会让林焕海觉得心理压力巨大。在外面他得强撑着，但是到了自己熟悉的战友面前，林焕海疲态尽显。
    姜建平看着林焕海的憔悴有些不忍心，开口道，“老林，你也不太操心，从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小超这次应该没有什么事的。”
    郭志寅也劝道，“现在军方都出面了，有些问题很快就能解释清楚，小超很快就会出来的。”
    林焕海摇了摇头，“现在出来又如何，有什么用，那还是说明不了自己的清白，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出来呢。”
    如果付菁和郭志寅等人互相知道消息，一定会惊叹这两父子果然在骨子里都一样的，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对他们来说，清白甚至高于自由和生命，什么都可以忍让妥协，但是有些关乎尊严的事情妥协不得。
    郭志寅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是理解林焕海的，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姜建平更是替他把这种担心说了出来，“小超这个孩子，就怕脾气跟你一样犟，不肯服软，在里面会吃不少苦头，咱们还是想办法把他先捞出来再说，清白的事，慢慢再洗！”
    “我们林家的孩子不怕吃苦头！”林焕海情绪有点激动，“吃点苦头算什么，所谓艰难困苦玉汝尔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肤苦其心志，增益其所不能。林超涵如果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也不用出来了。”
    “那怎么行呢？”姜建平表达不同意见。
    “有什么不行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林焕海对此铁了心，他丝毫不打算给自己和儿子留退路。
    郭志寅颇为无奈，“那你就想想你们家小娟吧，你这么干她一旦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会不会活剐了你呢？”
    林焕海脖子一缩，正准备说话，突然房间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同样满眼都血丝的于凤娟，她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原准备是找林焕海算账的，但是隔着门听到了里面的对话，觉得必须得站出来了，于是她接着郭志寅的话头说道，“我们家老林说得有志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来啦！”林焕海看着自己的老婆，不知道怎么着，气势就感觉矮了半截。
    于凤娟瞪了他一眼，“都怪你这个没有用的爹，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林焕海被她批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只是嚅动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低却无声。
    不过，打一巴掌立即又赏了一个甜枣，于凤娟刚瞪着他的眼睛一会儿就又变了，转为欣赏的神情，“但是，老林，你还是有几分骨气的，没有想着变着法儿捞儿子，真要这么干了，我们家就真成了笑话了。这事我这些天在家里反复思量过了，这就是我儿子命中注定遇到的一个劫罢了，算不得什么，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他是一定不会去做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这个事情摆明了有王八羔子要整他，说不得，肯定是潘振民那个龟孙子，回头别落到我手上……哼哼！”于凤娟咬牙切齿地赌咒发誓把潘振民骂了个通透后，才接着说道，“我已经想清楚了，既然我儿子没事，那就一定要清清白白地回来，让全厂的人都知道，我的儿子没有错，有错的是那个诬告的王八羔子！”
    郭志寅和姜建平对望了一眼，看来，这一家子都是要清白不要命地主。简而言之，就是都自尊心太强了，这是好事，但有时候过刚则易折好事也会变坏。
    他们俩想了想，其实也挺认同林家一家人的想法，如果这事，林超涵不能明明白白地出来，恐怕将来的前途就算毁于一旦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不急于出来也是对的，但这个事情有个度，关押的时间太长，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只能相信组织了！组织一定会把事情调查清楚的。”姜建平总结说。
    几个人沉默了，现在还有什么其它方法吗？难道就只能被动地等待吗？
    郭志寅突然打破沉默问道，“除了干等，难道我们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林焕海狠狠地吸了口烟，然后在于凤娟虎视眈眈下，把烟蒂在烟灰缸里狠狠捏碎，这才回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现在据说小超是因为我们换了钢板的供应商导致成本上升，解释不清楚才仍然无法下定论的。”
    “这不是瞎整吗？保钢的钢材质量更好，而且损耗低，相比之下，我们应该是降低成本才对，怎么能说是成本上升，还是小超的责任呢？”
    “关键问题就在这里。那个王八羔子弄到了我们的账本，然而，根据上面的账目，说是我们每年多付了几百万，这笔账我正让老罗清算，但是恐怕不是他的能力能够解决的。” 老罗现在即将卸任财务部主任一职，但是仍然兢兢业业地执行每一项安排。
    “为什么呢？”
    “情况很复杂，我也有点说不清，虽然你我都知道总体来说成本降低了，但是单就这一项，的确好像是成本上升了，这里面涉及到整个生产线的成本核算，按我们以前的计算模式，解释不清楚。”林焕海叹息。
    “那我们都亲自看看账目再说吧？”郭志寅建议。但是当拿到账本，简单核算后，他们与林超涵一样，陷于无解当中。
    于凤娟在旁边看得觉得气闷，她略带嘲讽道，“你们几个大领导算账都算不清楚，那估计西汽就没有人能够解决得了，那还不如请外面的人来帮你们算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郭志寅眼前一亮，对啊，自己算不清楚，不代表别人不行。他兴奋地对林焕海说道，“现在听说很多企业流行请外面的会计事务所或是审计单位进行成本精算，作为调整业务的参考依据，不如我们也请一个，他们肯定能帮我们算清楚。”
    “有这样的事？”林焕海闻言精神一振。
    郭志寅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原来，这些年来，国家随着改革开放，涌现了一批大型企业，这些企业与外部进行接轨，很多制度向国外学习同，像外部审计就是其中一项重要的财务制度，它的优点是审计人员与企业不存在行政上的依附关系，勿需看企业眼色行事，只需对账务和法律负责，因而更能彰显独立性和公正性。西汽理论上，也是时候请这样的会计事务所进行审计了。
    “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分头打听一下，请这样的单位来给我们把一脉号一下诊吧！”姜建平当即拍板，虽然听上去动辄数十万上百万的审计费用非常吓唬人，但与林超涵的前途相比，不算什么，而林超涵个人的前途，与西汽整体的利益相比，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息息相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