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宋博的事情查清楚已经是四天之后了，至于这四天里，林超涵曾经不眠不休地算了两天两夜，翻来覆去地算了好几遍，都解释不清楚账目的问题，他都有些绝望了。
    他根本解释不了这个算法问题。
    明明一切都是合理的，明明他们也没有涨价，明明从质量上看也没有问题，明明从损耗上来看，保钢的钢板是更有优势的，但是结果却确实是总成本上升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林超涵想不通，账目他算了，计算得没有问题，一切看上去都很合理。
    付菁不傻，此时的她，已经从最初准备打老虎拍苍蝇的兴奋中彻底醒悟过来了，她从林超涵的回答和表情来看，再从后续调查情况来看，特别是得到宋博失踪而且基本确定是诬告后，她就心里有数了，肯定是有人要搞林超涵。
    但就算是心里有数，面上却是不能放松的，疑点她不打算放过，必须搞得清楚明白，特别是那笔账目，确实很有问题，说不清道不明。他们也搞不明白，不光是林超涵自己在算，她请了资深的会计师，人家也认为账目计算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那名资深的会计师也提出了一个观点让她十分在意，那就是这份账单的成本计算方式是不是真的合理，那就需要再考量了。因此，就算是账目上明明算得多出数百万总成本，她也依然不确定是否就是林超涵的问题，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事先能搞得明白。
    当然，也有可能是林超涵太会演戏了，这种可能性虽然微小，但也不排除，说不定林超涵早就精明地计算到了这个情况，故意利用了这笔糊涂账呢？既然那名举报者发现了这笔账目的问题，那他们就应该假设罪犯同样有很高的智商。再说了，林超涵聪明也是大家公认的。
    不过，除了公认他聪明之外，大家也公认他的勤奋和努力，付菁已经认识到，林超涵并非什么纨绔，最初看到的印象确实是个误解，进出夜总会的情况现在也查明了，林超涵其实是非常自律的。
    让付菁感到不安的是，现在张局那边有一些压力了，他接到了不少询问的电话，大小官员都有，大家都在向他打听这一案件的情况，而且据张局了解，西汽上下对林超涵被带走十分不安，而且职工们普遍并不信服，大家对林超涵非常有好感，纪检委已经接到好多封西汽职工撰写的实名求情书了。
    当然也不是绝对都是求情书，也有数封由不同退休老同志联名撰写的讨伐信，他们在信里说林家父子在鲸吞国家财产，要求严查，并提出要立即双规林焕海。
    问题在于，他们都拿不出实在的证据出来，所说的事情也都是捕风捉影，甚至有人举报林焕海作风问题的，比如他跟厂医何云有情况之类的，说得绘声绘色。
    这些举报信根本经不起考验，但是却能混淆视听，对于一石激起千重浪的情况，他们事先当然设想过，但是这些鱼龙混杂的信息却让他们难辩真假，一时间进退维谷。
    付菁的压力在于案件现在没有进展，张局虽然把外面的压力都顶回去了，但是他却私下里和付菁说过，尽快查明情况好结案，是有问题还是没有问题，都要尽快下结论。
    下结论，说得轻巧，但要知道这种结论，可不只是纪检委这个组织的荣誉，更是关乎于干部的生死前途命运问题，特别是像林超涵这种青年干部，组织上本来对他是有培养目标要求的，如果迟迟不能下定结论，那就会影响组织对林超涵的看法。如果真的因为诬告毁坏了林超涵的前途，那她付菁就算是个罪人了。
    她现在倒有点后悔那天大张旗鼓带走林超涵了，原以为很快就能查明的情况，现在却陷入了困境。
    私下里，和张局进行讨论，她还检讨发现自己还犯了两个重要错误，一是对宋博的重要性估计不足，没有控制住这个人；二是事先的调查不够深入，以致于对林超涵的事前判定出现了问题，导致了现在的被动局面。在向张局检讨后，她决定要改变思路，尽快推动结案。
    不等她有大的动作，就等来了新的消息。
    这个消息来自军方，小吴向省军区求助，要求调查林超涵是否参加军方机密行动。但是省军区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消息，查来查去，用了好几天功夫，才回复了三个耐人寻味的字：不知情。
    这就让小吴有点抓瞎，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不知情呢？
    倒是付菁听到这三个字后，若有所悟，这是个双关回答，可以说参加了，但不知情，也可以说没参加，不知情，总之，这事看怎么解读。
    而林焕海那边通过各种渠道也打听清楚了目前林超涵涉及的三个主要问题，第一问题虽然宋博消失了，但查清后已经不攻自破了。
    第二件事关于出国的事，他是略微知情一些的，于是立即就跟仲玉华做了通报，仲玉华自然不会不跟仲瑛提及，仲瑛听到这件事情后，很是意外，立即向组织进行了汇报，这件事情居然有人查出林超涵用假名出国，那就说明有可能她也暴露了，组织上立即切断了她与国外的所有联系，更换所有联系方式，紧急调回所有联系人，这个损失其实是很惨重的。现在，正在秘密调查情报泄露源，评估损失情况。而省军区回复那三个字也是上级授意的，实际上，付菁不知道的是，张局还接到了上级传达的绝密通知，要求立即停止调查林超涵国外一行的情况，所有相关的档案封存上交，并且不允许公开讨论，所有知情人必须监控。
    这个情况太特殊，张局深知内情重大，立即通知付菁小组停止一切与林超涵国外一行相关的调查并上交相关材料档案。付菁得到这个通知后，立即明白，林超涵所言不虚，这里面大有文章，这其实就是军方的一种无形承认和保护。与此相关的线索和消息彻底移除了专案小组的视线，他们本身就是纪委检查机关，明白保密的重要性，对此事都缄口不言。也因此，本来计划追查资金的来龙去脉，找凌霄强调查资金来源等事，全都就此搁置不提了。
    接下来，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那本账目上了。这个算不清楚，林超涵就不能彻底洗脱嫌疑。付菁都暗示可以先放林超涵回去，慢慢再查清，但是林超涵现在吃了称砣铁了心，不能彻底洗脱嫌疑，他是不会回去的，无论如何要呆在这里，把账算清楚。
    付菁心里清楚，林超涵是希望纪检委能“风风光光”地再把他送回去，再当众宣布他的清白，这样他才甘心。她有点无奈，但是也理解林超涵，大不了，到那天自己丢点脸算了，能保住一个青年干部的前途比自己的脸面可重要多了。
    但是林超涵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她更不可能放松。
    接到张局通知把国外一行相关材料档案上交给的当天晚上，付菁想来想去，还是去宾馆见了一下林超涵。
    这次会议室的陈设有些改变了，放着两条沙发，中间放一个茶几，上面还放着茶水和简单的糕点，然后就堆满了各种纸张和工具。无形中，由于三条罪证中的两条被推翻，因此，林超涵的待遇也得到了提升。
    可是，此时的他却像是魔怔了一般，坐在一大堆稿纸中间，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喃喃自语，“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付菁推门进来后，看守的人无奈地向她递了个眼色，低声道，“还是这样。”付菁点了点头，示意他出去，自己坐到了林超涵的对面。此时的林超涵蓬头垢面，显得有些脏污，但是在付菁看来，此时的林超涵比刚见到他的时候要顺眼多了。
    纪检委是检查纪委的没错，但是想通过诬告来陷害自己的同志，那却是找错地了——付菁暗暗地想道，此时，她已经看出来了，通过各种调查也差不多可以认定是什么人在搞林超涵，能拿到这种账目的人，一定位居西汽高层，或者是曾经位居高层，跟林家有恩怨，又没有道德底线的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但要命的是，人家真的抓到了一个要命的把柄，这个一天解释不明白，林超涵就一天洗脱不了嫌疑。
    甚至付菁想过，林超涵只要把这个推给公司，因为就算是他建议的换供应商，在现在不能查实他有资金问题的情况下，他也可以在这件事情里摘出去。但是终归有人把他跟这个事联系在一起了，此时这么简单的摘出去固然没事，但是未来总会是个污点。
    林超涵猛地一抬眼，看到付菁，看着他有些迷茫的双眼，付菁道，“林超涵，有两件事情我通报你一下，第一，宋博的事已经证明是他的问题，与你无关，第二，关于你国外一行所谓洗钱的事，查无实据，目前已经停止调查了。”
    林超涵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我知道！”
    付菁吃惊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有人给你通风报信？谁？”说着她的语气严厉起来，无论如何这是不允许的。
    林超涵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实，我何须别人通风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