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涵下午上班后,去找谢建英,谢建英和一群工程师和技术员正在那里讨论着什么。
看着林超涵浑身脏兮兮地进来,谢建英讽刺道,“哟,我们的公子哥回来了,怎么样,打地摊吃够苦头了吧?”
林超涵苦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
陈培俊在旁边安慰道,“不知者不为罪嘛,林超涵也吃过苦头了,下午我们还是一起过去清理吧。”
谢建英“哼”了一声,“林焕海他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年纪轻轻,口气不小,不吃点苦,将来一定会吃亏。我这是帮他教育一下儿子!他喜欢打扫,就让下午再打扫一下午再说好了。”
林超涵心里听了十分恼火 ,但是不便发作,只是轻声地回说,“谢副总师,我已经打扫完了!”
谢建英还在那里唠叼,“一屋不扫安扫天下!这次长点记性,下次,就——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林超涵提高嗓门,“我说我打扫完了,请谢副总师检查!“
旁边有老师傅笑了,“这孩子,烧糊涂了,那么大库房,我们一起上都得大半天,他一个人怎么干得完?“
陈培俊急了,“林超涵,没完成就是没完成,不能说大话。“
林超涵摇了摇头,“没有说大话,我真的打扫完了!“
谢建英嗤笑道,“这怎么可能?!不会随便拿扫帚糊弄几下就算了吧?”
林超涵无奈地说,“请各位去检查一下地摊整理情况,如有不妥,再行改进不迟。”
谢建英当然不信,但是林超涵坚决要求检查,她本来真的只是想给林超涵一个教训而已,并没有想整治他,没想到他这么不识趣,火气也上来了,当场就要求所有人跟他一起去检查地摊,心里想着,若是敢糊弄了事,哪怕林焕海亲自说情,她拼死也得让厂里给他记个处分。
然后一群人就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地站在厂房门口了。
要不是地上还淌着没干的水痕,厂房边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各种房料工具,他们还真是以为这里早就收拾干净,林超涵只是来这里随便逛了逛就回来交差了。
“这怎么可能?”谢建英喃喃自语,也太神奇了吧?一个人,一上午?可能吗?
“这不科学啊!”陈培俊是最清楚的,上午是他带林超涵过来的,现场什么情况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事实摆在眼前啊!”林超涵耸了耸肩膀,心里忍不住地得意,看吓不死你们!
一圈人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毛病,最后谢建英只提了一点,外边堆放的物料要找点油布过来盖一下防雨。林超涵连忙点头称是。
不可思议下,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林超涵肯定是请人帮忙了!最后大家醒悟过来。
在众人逼问下,林超涵大概地讲了一下中午众人帮忙的事,大家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子也太会偷奸耍滑了,但是无论怎么说,活是干完了,而且干得还挺棒不是?
就这一下子,大家对林超涵的印象改观很多,本来受谢建英影响,大家还是想看林超涵的笑话,但现在笑话没看成,还被他给震到了,自然就无话可说了。
渐渐地,包括谢建英在内,大家不再视林超涵为公子哥了。
地摊打起来后也没有立即投入使用,但是整个空厂房的开始逐渐划分区域用途了,这是样车生产前的一些准备工作。
林超涵跟着老师傅一起,有个工程师叫夏万成,带着这个后辈小生一起干活,边跟他聊天,边划区域用途,透露说,“实际上,样车的零件总成,除了发动机、变速箱这两个大件基本不需要改动以外,其他的零部件多多少少都会有改动,实际上无论是自制件还是采购件,都是按照校核签发的设计图纸生产的,不一样的是这些试制件用的试制工艺,不会上生产线,大部分是汽车装备分厂和工具车间纯手工制造的。”
有些林超涵清楚,有些是不太明白的,比如说他前段时间还是去修模具,他就有点意外地问,“我们做模具冲压生产出来的零部件不够使吗?还需要那么多手工加工出来?“
夏万成有点显摆地告诉他,“比如转向节臂,批量的产品是按图纸找锻造厂家锻造出毛坯再加工出来的,而试制件是从一块长方形的锻造毛坯开始,一点一点用铣床钻床镗床硬抠出来的,只是材质一样,这样加工出来的零部件外观多少有些超差,因此在装配过程中需要不断的由装配钳工手工调整修形,有的时候还需要重新制造。”
林超涵若有所思地说,“那这么说,到时候我在修模时练出来的手艺,可以在这里使了!”
夏万成有点奇怪地说,“你还去修过模?”
林超涵,“修了三周的模,算是练过。”
夏万成听了也没有放在心上,才干三周,果然是个公子哥,吃不得苦,能学会什么呢?过来也就是跟着学习学习,走个过场罢了,想着,脸上微微一笑,自忖看破不点破,果然是人生的至高境界。
林超涵自然看不出夏万成心里想着什么,他前一段时间的确是很享受修模那种快感,虽然说噪音烦人,车间简陋,但是每当打磨完一个粗坯的时候,那种心情上的愉悦感很让人着迷。
但有一点是他没有料到的,就是这里很多零件加工,实际上全是靠装配钳工的体力活,在他臆想中,向西方学习的那种高科技方法,几乎一个也没有。西汽职工是在做最原始落后的方法,硬生生打磨出了一支强大军队所需要的重型卡车样车。
就在样车紧锣密鼓准备组装的事,西汽发生了两件重大的事情。
第一件是鲁柴那边传来消息,第一批280匹马力的新款发动机样机已经试好,准备不日启程运往西汽,听到这个消息的西汽众人欢欣鼓舞,但是同时传出另一个消息,西汽的发动机分厂可能即将不保,鲁柴方面将派员过来,与西汽谈判发动机分厂的收购事宜。这件事情在西汽传得沸沸扬扬,有些老同志对此表示十分愤怒,这不是卖厂求荣吗?有人要求林焕海站出来解释,为什么好端端的发动机分厂要卖给鲁柴,难道说西汽诺大的一个厂子,竟然要放弃掉这样关键的技术?这些质疑虽然都是在私底下进行的,但着实给了林焕海很大压力,他虽然坚定不移地要走合作的路子,但是众口烁金,对他的声誉多少会造成负面影响。
有些话他可以对职工们公开讲,有些话却不能说,厂里的实际经营状况不好,前景堪忧,危机深重,这是他心知肚明的,但是像这些话却不能公开跟大家说,说得太过人心散了,说得太轻不如不说。
姜建平这里最先接到一拨老同志的投诉,包括黄朝锋在内的一批老同志,不再去找林焕海,而是直接找他,当面质问他,厂长要卖分厂的事情他知不知道,支不支持?
姜建平平时和稀泥,但碰到这种事却是毫不含糊,他直接回应这批老同志,“大家都是党员,应该知道,党员就要起到先锋带头的作用,目前,我们党最重要的事业是什么?是改革开放!我们西汽党支部的事业是什么?就是支持西汽的改革创新!现在,我们西汽的改革到了关键的时刻,林厂长在那里冲锋陷阵,我们应该给予他最充分的信任和支持,而不是拖他的后腿,怀疑他的人品,请各位仔细考虑一下,林焕海他要用发动机分厂跟鲁柴合作,有什么私心?对我们西汽是好是坏?如果单纯就是为了舍不得那点辉煌的历史,那我们就有可能在下一轮改革中经不起一点浪花,西汽的小船会顷刻颠覆!”
黄朝锋不服气,“丁根森跟林焕海不对付!谁说林焕海没有私心?”
姜建平冷笑着说,“这是谁说的话?谁说林厂长跟丁分厂长有矛盾的?造这种谣不觉得可耻吗?林厂长随时有权力撤换掉丁根森,他没有换就是明证!再说,有改革就可能会得罪人,不得罪人的那不叫改革,那叫和稀泥,别人都说我姜建平喜欢和稀泥,但是我和的是生活中的稀泥,不是工作中的稀泥,更不是和改革的稀泥!”
这掷地有声地一番话,让众多老同志们无话可说,其实大多数老同志只是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不接受分厂被卖掉这种事,对改革是支持的,但就是没有想到卖分厂就是改革的一部分,听到姜建平这番话,一下子气就泄了。
但是感情上卖掉分厂还是难以接受的,有老同志发话了,“难道改革就要卖分厂吗?发动机对西汽跟命根子一样!干嘛不想想办法留住分厂呢?搞技术升级不行吗?”
姜建平叹了口气,“这个得问问老罗了,我们现在的经营状况,问问丁根森自己,发动机分厂的技术底子吧,我们还有多少余力支撑起这样的核心技术升级?我们只所以决定跟鲁柴合作,正是不忍心看着发动机分厂最终消失,我们是在救它!”
一番账算下来,这些老同志们终于偃旗息鼓,无奈散去。
这件事就凭着姜建平的威望,硬生生将对林焕海的不满意见给压了下去,暂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