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打地摊,其实就是内部人一种戏谑的说法,林焕海和郭志寅这些人也都知道,但是林超涵虽然自小在厂里长大,但从来也没有真正参与试制与生产,不是所有内部切口都了解的,不巧,这个就是一个。
小小的一个误会,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林超涵真是欲哭无泪。
他现在有点后悔一时嘴贱,本来想讨个好卖个乖的,谁知道竟然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陈培俊指点了一下转移物料的地方,就悠哉悠哉地离开了。
看着陈培俊远去的身影,又看看满厂房的杂物,再想想自己夸下的海口,林超涵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尝试动手收拾“地摊”。
他吭哧吭哧地收拾了大半天,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起身一看,才不过收拾了整个厂房的一隅之地。
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觉得如此坐以待毙不是事,必须想个招才行,眼珠一转,一个主意就涌上心头,抬腕看了一下时间,马上到吃饭的点了。
他果断抓起两把灰往脸上一抹,本来就汗水涔涔的,这一下子更变成得像是一个从苦窑子里出来的劳工难民一般,然后一步三摇,显出一副被摧残蹂躏到生无可恋的模样,这才往食堂慢慢走去。
他掐好了点,站在一个路口,慢吞吞地往前走,果然不一会儿,下班点到,一群人呼啸着从厂房涌了出来,星驰电掣般奔向食堂,其中带头的那位大哥不是别人,正是林超涵的好兄弟兼死党凌霄强,只见他一马当先当仁不让须眉不让巾帼地冲在前头,整个一群人都被他带得像饿狼一样地扑向食堂,自从王士妹走了后,凌霄强在厂里的风评好了很多,愈来愈卖力,每天苦大仇恨地玩命工作,消耗大因此就需要大量补充能量,所以下班吃饭就很积极了,他这么一拼,整个车间都热火朝天起来,因为谁都挡不住车间主任一句话,“连小强都这么拼命了,你好意思偷懒吗?”
他们这么一努力勤奋,顿时整个车间都受高层关注了,当月模范车间的奖状就直接颁发了过来。受此激励,众人更加勤奋了——后果是,都饿得太快!所以到点下班,凌霄强带头抢食,后面群狼就跟着出动了。
林超涵对此自然是了解的,他们本来就经常约在食堂里碰面聊天,凌霄强从林超涵身边像风一样掠过后,跑了好远一段路后,又突然玩了个大折返,而且显得特别忽匆匆,一群跟在他身后的工人们,莫名其妙地发生了著名的盲从心理效应,跟随者们本来急冲冲地赶往食堂,结果凌霄强一转弯,一大队人马居然哗啦一下子,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凌霄强的屁股后折返了过来,一大队人马,这么来一下子,居然场面丝毫不乱,十分壮观。
凌霄强急吼吼地跑到垂头丧气的林超涵面前,才猛地停下,一大群人居然也跟着停了下来,凌霄强莫名其妙地看着后面跟着他的一大队人马,只见大家大眼瞪小眼,互相对视,也不太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懒得理会身后的诸人,凌霄强回过头对林超涵说,“咦,小超,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了?幸好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林超涵也被眼前庞大的队伍吓了一跳,奇怪地瞄了一眼凌霄强身后云里雾里的众人,才回答,“唉,不小心被那个老妖婆给整的,要我一个人去收拾整个库房,苍天啊,大地啊,还有没有天理了,那么大一个库房,我一个人,要收拾到猴年马月才能完工啊!干完必定累死了!”
凌霄强大怒,“居然敢这么欺负我的兄弟,绝不答应!”
林超涵,“唉,别管我了,你赶紧去吃饭吧,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你先去吧!”
凌霄强大喊,“头可断,血可流,饭不能不吃,走,先一起去吃饭,吃完了再作计议!想欺负你,问问我身后的兄弟们先!”
回头一看,兄弟们已经散去了,凌霄强大怒,“中午和晚上一人一个鸡腿加餐,谁来!”
呼啦啦,刚准备散去的兄弟们又都回来了,看着一张张殷切盼望的脸,凌霄强道,“中午休息时间和晚饭后,谁愿意去帮我兄弟收拾库房的,一律加鸡腿,干得好,加啤酒。”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如花绽放,这个说,“没问题,小强兄弟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兄弟,干了!”那个说,“不就是收拾库房吗?如履平地耳!”有人搓着手,“这个是不是赶紧去食堂,晚点鸡腿该没有了。”
果然没有一个鸡腿摆不平的事,有,就两个鸡腿,当即众人拥簇着林超涵和凌霄强向食堂奔去。食堂一般打饭是需要用饭票的,饭票也可以自己买,想改善伙食可以,加饭票就好了,眉开眼笑的众人,中午就集体大啖鸡腿,毕竟凌土豪虽然大方,但是请每人一个鸡腿这样的事情还是极少的。
凌霄强边大口吃饭,边和林超涵拍着胸脯保证一群兄弟出马,必将马到功成将一切陈旧的物事都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林超涵本来只想忽悠凌霄强一个人帮忙,没想到竟然忽悠了一群人,当真是意外之喜。
正吃得开心,突然旁边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孩子笑声,抬头看去,竟然是沈玉兰、芮星眉和蔡芬等人进来了,芮星眉从来不嫌事小地喊了一句,“那个,不是林超涵吗?”
沈玉兰抬头仔细一辨认,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子不是林超涵是谁?她的脸上神情有些嗔怒,又有些害羞,看得林超涵都是一怔,突然想起来,自己前几天好像是约了她单独去解释一下的,但是被那个奇葩的谢副总师一闹,彻底把这碴事忘光光了,他心里暗自叫苦,这下坏了,失约失信,这可如何解释是好。
凌霄强很热情地跟芮星眉打招呼,他实在是对那两条黑眉毛印象太深刻了,“喂,芮星眉,带着玉兰妹子上这边来坐。加鸡腿,加鸡腿!”说着把身边坐着的几条大汉推到一边桌子去了。这也太见色忘义了,大家哄笑着,也不以为意。
沈玉兰打了饭,却躲得一边远远地吃饭,倒是那个芮星眉毫无顾忌地往这边一坐,张口就道,“那个,林超涵,你是不是男人啊?”
凌霄强在一旁起哄,“我作证,是。”
林超涵瞪了他一眼,心知芮星眉是为沈玉兰打抱不平来了,决意不给芮星眉以发挥的机会,没看见周边几十只耳朵都竖起来准备听八卦了吗?
他突然神情痛苦地捂着腰,“啊”一声叫了出来,然后伏在桌子上,整个身体僵硬着,头枕在臂上,像是在忍受莫大地痛苦。
芮星眉吓了一跳,“怎么着?装肚子疼呢?”
“嘶……腰……腰疼!伤着了!”林超涵额头上冒出冷汗,将黑灰洗刷掉了几条沟。这可不是假装的,是上午搬了一上午东西,真疼,但有没有疼到那个程度,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芮星眉撇了撇了嘴,“装吧,你就!”
凌霄强瞪了他一眼,扶着林超涵说,“小超上午搬了一上午的库房,肯定是伤着腰了,完蛋了,伤腰伤肾,这下子真的做不成男人了!”
这话配合林超涵那痛苦的表情,把芮星眉吓了一跳,连忙追问怎么回事,凌霄强简单解释了一下,芮星眉就匆匆地跑到沈玉兰那里,一堆小女生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讨论了一会儿了,芮星眉跑过来宣布,她和沈玉兰等一堆姐妹们将会回入到清理库房的任务。
凌霄强质疑,一群弱女子能做什么呢?
芮星眉冷笑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呢!你们搬东西,我们打扫屋子,擦干抹净总可以吧?”
凌霄强顿觉有理,回头询问林超涵,林超涵本待拒绝,侧目一看,沈玉兰正目露关切地朝他看来,再一看芮星眉那两条抖动个不停地眉毛,眼看就要发火了,连忙答应道,“欢迎,欢迎我们红色娘子军加入革命的队伍!”
凌霄强在旁边大叫,“所有参加革命的娘子军队伍,统统加鸡腿!”
于是在鸡腿的感召下,吃完饭,本该休息的许多年轻男女职工们都热情洋溢地在林超涵带领下,奔赴整理库房的前线。
男组归凌霄强指挥,负责搬运重物,女组归芮星眉分配,负责打扫清洗,特别是当徐星梅听说林超涵有难后,居然又带了一支妇女队伍赶来帮忙。
人多果然力量大,大家像蚂蚁搬象一样,将重物挪开,有些太重没法挪的,居然有人开了叉车过来帮忙弄,而我们伟大的妇女队伍,则是前脚重物搬走,后脚扫帚、拖把和抹布就伸了过来,一顿好擦。
林超涵干了一上午没完成的活,就仅仅不到两个小时,在中午休息时间结束前,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果然是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
整个厂房被整理得一丝不苟干净整洁得像新厂房一样,满是灰尘的玻璃窗户被擦得清净明亮,千年油污的地板被擦得锃亮,墙壁上旮旯里沉睡万载的蜘蛛也都被赶得搬了家,众多废弃的物品都被运走码放整齐,厂房的边边角角都被清理得再无藏污纳垢之处,连耗子窝洞口都被人找到,灌满了沙土。
林超涵自己则是像梦游一样,这里干一点被人嫌弃动作慢,那里擦一擦被姑娘们鄙视不细心,最后他被众人挤到沈玉兰旁边,专职负责给她打水,但从头至尾,沈玉兰专心致志地干活也没有搭理他。
等上班时间到,所有人哗啦一下就全撤了,喧嚣的厂房最后只空荡荡的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