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两眼笑成了一条缝
他们一起回到一间一偏梢的瓦屋里,大队、小队干部还没有下席,团转的亲戚朋友也还没有走。
“小胡,你也辛苦了,在床上休息一下吧。”
牛伏洪说罢,挨近王寡嘴,在她耳边嘟哝了一句,两人走向屋后头。
牛伏洪对王寡嘴强烈要求道:
“婶娘!你一个好事做到底。乘大队、小队干部、亲戚朋友都还没有走,我和小胡的事,就索性今天一挂炮竹放了算了。”
“啊!”
这事连王寡嘴都没有想到。她瞪大惊奇的眼睛,说:
“如果这样做了,恐怕她爹爹恩娘会有意见。”
牛伏洪央求道:
“麻烦您好生跟她爹爹恩娘讲,小胡横直迟早是我的人,今天结婚,以后结婚,还不是都一样。”
王寡嘴眼珠一闪,两手一摊,说:
“我就这样两手空空进她屋里的门啦?那如何启口啊?”
窗户纸一点就破。
聪明透顶的牛伏洪立刻明白了媒婆的意思,顺手伸进裤袋里,将仅剩的五十块钱掏出来,一把塞进王寡嘴的衣袋。他说:
“婶娘成全了这件百年好事,菩萨都会给你添阳寿。”
王寡嘴说:
“伢儿,不是我自已夸自已,我这辈一子,为后生和姑娘牵线搭桥,不晓得做了好多回。真要做一回,菩萨就给我添阳寿,那我就长生不老了。”
牛伏洪说:
“婶娘您长生不老,也算春柳湖南岸的男人有福份,永远也不会有谁打单身。”
王寡嘴说:
“好哒!好哒!你莫用毛米汤把我灌糊涂了。我先跟小胡讲清白,结了婚,再同她屋里大人讲也不迟。是叫她女儿跟一个正正经经的男人结婚,又不是把她女儿拐卖给人贩子。你莫担心,估计问题不会太大。”
牛伏洪高兴得两眼笑成了一条缝。
王寡嘴几步回到屋里,拉着胡蒲香的手,那架势比亲生恩娘还亲三分,先讲花儿鲜了就要及时采,不采就会脱落;瓜儿熟了就要摘,不摘就会烂掉;芦苇黄了就要收割,不收割就会倒伏;东扯葫芦西扯叶,老远的扯拢来,末尾讲出了即刻成亲的事。
妈呀!胡蒲香吓得目瞪口呆,扯腿就跑。
王寡嘴一把拖住。
躲在一旁听壁脚的牛伏洪赶紧走过来,含笑带羞地说:
“小胡!我的心情,同你的心情一样,也只想我俩还多考验一段时间。可是,大队党支部和队委会作出了这个决定,我又不能不服从领导的安排。你晓得啦,而今天底下都是党的一元化领导。不听大队党支部和队委会的话,就是不听党的话。你是姑娘家,比我好讲些,请你跟大队党支部和队委会的领导退信,好啵?”
年轻的渔家姑娘,虽说是见惯了洞庭湖的大场面,却从未见过社会上的大场面呀!她哪有胆量跟那些正在隔壁猜拳行令的赫赫威风的头面人物搭腔呀!
她畏惧,她胆怯,她害怕犯下不服从党的一元化领导的过错。
她沉吟少顷,结结巴巴地说:
“结,结婚,还没、还没扯结婚证呢!”
牛伏波启发道:
“嗨!小胡,你莫蠢。而今的事情,那件不是人做起的唦!先结婚,后扯结婚证;先扯结婚证,后结婚;还不都是一回事。”
他俩说话时,王寡嘴走进旁边屋里,顿时,那边爆发出一阵狂叫声:
“要得!一挂爆竹放了。不论迟早,总有这一天的。”
“现钱不抓,不是行家。省得夜长梦多。”
“天大的事,我们党支部一肩担了。”
顿时,王寡嘴手提一挂千响爆竹,走下禾场,点燃,噼噼啪啪,惊天动地。
“哦!喝喜酒哟!喝喜酒哟!”
“王寡嘴!你这媒婆婆要装烟唦!”
“把新娘新郎扯过来,先打个碰给俺看。”
胡蒲香惊出了一身冷汗,扯开双脚,冲向门外。
牛伏洪一把抱住,说:
“小胡!你,你怎么能走呢?”
胡蒲香说:
“你这样做,莫吓死我了。放开我!放开我!”
胡蒲香挣脱,又朝外冲。
门口,挤满了一张张被酒灌红了的脸,水流不过,针扎不通。
胡蒲香不怕,伸手扒开人头,挤身往外钻。
几只黑乎乎的大手朝她伸过来,她被推回了房中间。
她站稳脚跟,正要再次往外扑。
只见王寡嘴一把抓住门扣,顺势一带,“咣啷”一声,房门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