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瞧见沈秋衾手里拿了一大沓东西, 就怕是给他准备的, 心下顿时一紧, 仰长着脖子去瞧,红的黑的字交杂在一起, 显然是他们上交的作业交给沈秋衾拿去批改了。
顷刻间,阿宝眉目舒展,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那东西不是替她准备的, 一切都好说。
等沈秋衾将东西分发给姜堰几人后,桌上还剩着一些宣纸, 大手一挥,将宣纸与字帖全都置于阿宝面前。
阿宝一愣,眼带不快地瞅了瞅沈秋衾, “嘱咐给阿宝这些东西做什么?阿宝实在是不能一心二用, 又听课又练字。”
“说得好像方才的课你听懂了一般。”沈秋衾仔细地替阿宝将宣纸摊开, 再用乌木山羊形镇尺压住宣纸, 态度不容拒绝地道:“既然听不下课,那便练练字, 好歹学着点东西回去。”
“可是往日里我都是用表哥的字临帖,如今再贸然换一种字帖, 只怕是不妥。”
“培风让你用他写的字练字?”沈秋衾这话问的是阿宝, 但却是看着姜堰所问。
字这种东西说私密也不私密, 说不私密, 旁人模仿了去,要伪造些什么东西,可能轻而易举便万劫不复。是以越位高权重之人,越忌讳他人与自己的字迹相似,书房也变成为了重中之重地地方。
以姜堰的身份,他定然不会拘泥于小小的江宁府,终有一日,他会回到京都。或许,阿宝因为年幼,不知自己与姜堰字迹相似,意味着什么,但姜堰不会不知。
“是的老师。”姜堰淡然自若地起身,冲着沈秋衾拜了拜。
沈秋衾被他这个无所谓态度气笑了,摇头点了点姜堰,“往后再不可做出这等事情出来,倘若在被我知晓,那便沈家家法伺候。”
阿宝不知不过就是练字的事情,竟然也能够扯到家法头上,她不忍看着姜堰因为她而受罚,当机立断地道:“那行吧,我得练几页字。”
沈秋衾敛眸,“什么时候下课你便练到什么时候。”沈秋衾不是个轻易说打说罚之人,子孙犯错有什么事情,他是直接上手,如此对姜堰只是警告一番,也不过是因着他的身份。但倘若姜堰不识得这份好,不介意动手打这皇子皇孙一顿。
阿宝痛苦的写字,上等的宣纸上是阿宝歪歪斜斜的字,如今连笔都抓不稳的年纪就得练成页成页的字,阿宝偷偷觑了眼沈秋衾,趁着他注意力在教课上,笔直的背顿时一松懈,趴着桌子上写。
“坐有坐姿,站有站相,坐好!”沈秋衾戒尺打在阿宝桌面上,惊得阿宝猛然间坐起,掀了掀眼皮,将宣纸扯过来自己这边些。
与此同时,姜堰的心也被戒尺敲得颤了产,又不敢看阿宝那边,只能绷着脸看书。
阿宝身后的沈图雅也被吓了一跳,他觉得沈秋衾就是在指桑骂槐,借着阿宝骂他,坐姿越发端正了。
其实沈图雅太高看自己了,沈秋衾当真要约束沈图雅,早把他拖地上板子伺候了,还用等着阿宝过来再暗里骂他?
阿宝瞥了眼姜堰,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是既憋屈又憋闷。想着以前她每次练字只要练半个时辰,如今得练一个时辰翻了倍,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姜堰察觉到阿宝的视线,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沈秋衾真正最想骂的人是姜堰。估摸着沈秋衾是看见他因为阿宝分神,气不大气出来,但又不好训斥自己,这才改为训阿宝。姜堰知晓了这点,自己一旦稍微不认真便会连累阿宝,根本就不敢再分心。
“阿宝呢?怎么不见她。”周氏环顾四周,她来着这么久了,一直都未瞧见阿宝,出言问道。
叶氏歉然一笑,“可是不巧了,阿宝去了老太爷的院子里上课,今日是第一次,也不好跟老太爷请假,不过算起时间来,差不多也是时候回来了,老太爷体谅她年纪小,便只要她每日上半日的课。你们就留在这里用膳,下午阿宝便能陪相依了。咱们姑嫂就好生说说话,说起来咱们也有近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见了。”
“是啊。”周氏深深叹气,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过去,“相依回去之后,日日想着来看阿宝,奈何我腾不出时间陪她来,也怪我说来就来了,没事先给你递帖子,有些仓促了。”
“你来我这里也是抽空来的吧,能来就好,你也知道我与叶家的关系,实在是不想再带阿宝过去了。”叶五夫人生的孩子满月她没有准备过去,即便是叶家后面特意让人过来请了,叶氏也只是让人包了份中规中矩的礼送往叶家。
如今周氏夹杂在叶家与她中间,难以做人,能够顶着压力过来一趟,已是不容易的事情,叶氏心里都记着。
叶氏这边刚说阿宝,阿宝便背着荷橐来了蘅芜苑,手心里,衣袖处都还留着写字时沾上的墨汁。
钟嬷嬷瞧见了,赶紧迎上来,指挥着后面的丫鬟,“快些带小姐去清洗清洗。”
“是以客人来了吗?”她平时再叶氏的蘅芜苑并不注重什么礼仪,怎么舒坦怎么来,她在致景院祖父连饭都不曾留她吃一顿,一路走回来,现今是又累又困又饿,阿宝一点也不想整理了,“我这个模样挺好的,不需要清洗。”阿宝理了理额前碎发,手上的墨汁碰到她额前的汗珠子,顿时化开了,额间黑了一片。
“哎呦,我的小姐,赶紧去洗洗,脸上全是墨汁儿。”说着,钟嬷嬷就推着阿宝去了后头。
叶氏这边时时刻刻都备有阿宝的衣物,倒是不需要人转成去世安院接,省下不少时间。
“快些过来,嘴巴都撅天上去了,你相宜姐姐过来看你了。”叶氏浅笑,拉着阿宝走到叶相宜身边。
阿宝屈了屈膝,同叶相宜见过礼,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没多大力气说话,只是对着叶相宜笑了笑,那笑容也是勉强,叶氏一阵尴尬。
小冰赶紧站出来解围道:“夫人,宝小姐在老太爷那里上了一个时辰的课,练了一个时辰的字,中途半点茶水点心都不曾用,方才才清洗了一身的墨汁儿。”
周氏与叶相宜均是一愣,想来阿宝原该是回自己院子,但因为她们在,便先来了蘅芜苑。
叶氏听了,顾不上周氏她们,赶紧拉着阿宝的手,她居然好似在阿宝指间隐隐摸到小茧子,顿时心疼地道:“难怪一点都不高兴,面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全是阿娘的错,没让人去送茶水点心。”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祖父都没有留阿宝用膳。”阿宝嘴巴往后压了压,附带着压下一股委屈,“我饿了。”
“好好好,这就让人摆膳。”叶氏连连点头。
叶相宜从见阿宝开始,就一直憋笑,等到了阿宝的世安院,叶相宜实在是憋不住,关门之后哈哈地笑出来。
“阿宝怎么选择穿了身上这身?”
阿宝蹙眉,纠结地看着叶相宜,“不好看吗?”
小小糖一直在摇头,想提醒叶相宜小心些说话,奈何叶相宜看不懂她都动作,嘴里直接道:“没人跟你说你穿了像极了紫菜团子?”
“紫菜团子?”阿宝惊讶地起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怎么可能,他们都说好看啊。”
“小糖,你说是不是?”阿宝怕小糖撒谎骗她,又加了句:“我要听实话,不准对我撒谎。”
小糖斟酌再三时,又听见阿宝道:“你若是骗我,板子等着你。”
“实际上只有表少爷一人说您好看。”小糖诺诺地说着,她和小冰都没有说过这种话。
叶相宜闻言竟然有人会觉得阿宝这模样好看,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各花入各眼,不是阿宝你的错,是我眼睛不太好使。”
“那是,表哥的眼光同我一样,怎么会有错呢?”
阿宝甚是不要脸的话,惹得叶相宜轻笑不已。
那边周氏正抹着眼角,跟叶氏诉苦,“谁愿意老是板着脸训斥人,被人在背后蛮横凶辣,他们还以为我不晓得,其实我门儿清。可我有啥子办法?”
叶家大夫人是叶老太爷亲自选了定下来的,名门闺秀能主持大局。可是因为样样皆优,不太愿意受叶老夫人的控制。所以,往后在挑选媳妇的时候,叶老夫人尽挑可拿捏的选。想当年周氏也是个娇羞柔软的姑娘,却硬生生被逼成江宁府名声在外的悍妇。
叶氏递给周氏帕子,宽慰她道:“难日子总会过去的,叶府人越来越多,叶老夫人许会松口让你们搬出去住。”
“但愿如此,就怕她不放人,她一直这么拖着,我们也没有没有办法。”周氏眉尾微塌,低头忧心忡忡地说着。
“那可由不得她啊,叶氏只有那么些大的地方,李氏那边不是生了个儿子,她必然要早早的准备腾好院子出来。大哥二哥家的小姑娘们,还挤在叶老夫人院子里的暖阁中?”叶氏只有叶家大老爷一人支撑门楣,远不如以前尊贵,也就只能守着名声过日子。
“你这是倒是提醒我了,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周氏被叶氏这么一点,想到了一个早点搬出去的好法子,当下神情舒展,眉眼含笑。
“咱们只是随便聊聊天,我可没做什么。”即便叶氏是故意提点周氏,也不愿承认,免得传出去被人指摘她挑拨叶家内部关系,这么大的罪名扣在她脑袋上,她可是顶不来。
※※※※※※※※※※※※※※※※※※※※
沈秋衾:得把一切危险因素扼杀在摇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