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花哨，毛治国在射门之前倒腾那几下，的确是够花哨的。
    遇着实用型的前锋，要么靠身体，要么靠速度，要么就是过硬的射门技术，咣咣两下，进就就，不进算球。
    可要说这是华而不实，那又吹毛求疵了。毛治国的假动作没有哪个是多余的，甚至不能绝对当成铺垫。因为假如4号没跟过去，他也许就直接起脚射门了。
    以他的射门技术，后卫肯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毛治国踢球，凌纪安还是被他的技术震服。这人牛气得来又带点儿仙气，堪称玉面杀手。
    不，冷面杀手才对。
    想到这，他又联想到自己队里的当家前锋项南。项南跟毛治国不算同一类型的球员，他所欠缺的，也许就是毛治国在门前的这些细活。
    进球后的毛治国显得更加活跃，与他连番斗法的4号不得不腾出更多精力来照料他。这样一来，防线上的空隙就被拉大了。
    尽管这些队员还够不上职业球员的标准，但到了这一层级，就不是凌纪安他们平时那样玩闹着踢足球，他们有足够足球智慧去寻找对方漏洞。
    老矮和鹰眼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专门打4号和另一名后卫之间的空当，如果不是担任主攻手的鹰眼，门前把握能力跟毛治国有些差距，比分很可能就改写了。
    绿茵场的确就是这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到底还是克制与反克制。
    4号明知这个空当被利用，硬是腾不出手来封堵，就是因为毛治国在牵制着他。
    两害相权取其轻，说明毛治国在对手眼里，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老矮的球总找鹰眼，黑牛又照着毛治国传，杂乱之中自有章法。
    黑牛毕竟是进攻球员，老老实实呆在后边查漏补缺不是他本性。抓住对方一次进攻失误，黑牛再次拔营起寨，冲入敌阵。
    社会哥要来防他，黑牛往右侧一闪，先把球护住。社会哥重心低，步频高，两只小短腿拼命往黑牛脚下划拉，想把球勾出来。
    看到这一幕，凌纪安差点笑出来。黑牛如同一台重型坦克，社会哥只是小山炮，黑牛要靠体格轧过去，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社会哥抢得披头散发，黑牛纹丝不动。正当众人等着看这搞笑一幕如何收场，黑牛抬起右脚，把球往外拉出一小步，然后突然拐往左脚后面送出，人也跟着一溜烟跑开去。
    这一手玩得相当漂亮，全场所有人，除了跟他相熟的球友，谁都没有想到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玩起花活儿来居然可以这么溜。
    社会哥看得眼都直了，他踢球从来只有戏耍别人，哪里有被玩得这么狼狈的时候？
    “神了，简直神了！”韩北辰几乎同步发出惊呼，“这壮汉脚底下能绣花啊！”
    “别大呼小叫的，这是常规操作好吗。”凌纪安毕竟见多识广，像黑牛这样的球员，不用等到真人露相那一刻才知道他身怀绝技，只须看他踢球的动作，你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黑牛的常规操作不止于此。
    他过掉社会哥后毫不恋战，一脚传给了老矮。
    老矮没有当观众，就在黑牛奔袭向前的同时，他传出的球几乎擦着黑牛后背到了鹰眼脚下。
    鹰眼用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扫了一眼中路，决定下底传中。
    跟其他几位队友相比，鹰眼脚下活似乎没有那么细，他所凭借的，就是可以参加短跑竞技的速度。
    黑牛是壮男玩花活儿，鹰眼这瘦子反而简单粗暴，他一路强推到底线，把球抢在对方鞋头前面不到三寸的地方成功传中。
    寻常人别说在如此窘迫的情况下传球，就是没人逼抢，也可能给传到西伯利亚去。鹰眼牌传中，保质保量，观众舒心，队友放心。
    至少这球毛治国接起来很舒服。球的高度刚刚好，他蹬出去两步甩开4号，高高跃起一记狮子甩头强力攻门！距离太近门将不敢接，双拳把球打了出去，就在对手以为警报解除可以稍微松口气的时候，黑牛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迎球一记怒射，把球打进网窝！
    漂亮的进球！
    黑牛为人沉稳，打进高难度进球也没太兴奋。凌纪安在场边倒看得兴高采烈：“我说什么来着，这黑大汉浑身都是戏，前边那只是小试牛刀！”
    韩北辰也看得眼界大开：“我看他踢中后卫踢得不怎么样，还以为比我高明不到哪去，原来技术那么好。你们这地方真是卧虎藏龙啊。”
    凌纪安顿觉脸上有光，在他所能接触到的足球队员里，的确就要数眼前这些水平最高了。你说要是有一天能和他们同场竞技……
    这一场大致随机的野球，看得两个少年大呼过瘾。他们体内热血沸腾，天色却终究暗了下来。
    海洋大学四重唱越踢越默契，医科大学二人组虽渐落下风，但紧守门户，勉强亦能做到不再丢球。
    红日西沉，这场平稳中不失起伏、客套里暗藏杀机的比赛，也在嫣红的晚霞下落幕了。
    韩北辰与凌纪安边走边聊：“看了这场球，我觉得以前我们踢球都跟玩儿似的。今天我才算搞懂，球应该是咋踢的。”
    凌纪安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年纪大着一截呢，比咱们强那是理所当然的。”
    韩北辰表决心道：“你放心，我回去肯定勤加练习，暑假后让你见到一个全新的韩北辰！”
    “好啊，我拭目以待。”凌纪安在鼓励韩北辰的同时，又难免想到自己。蒙毅指导的训练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重启呢？
    两人在场边闲聊几句，正准备分道扬镳，后面传来了说话声：“老四，瞧他们这熊样，今年指定又是咱们手下败将。”
    “话不要说太满。”那老四讲话就没那么嚣张，“今天不是败了么？”
    “切，今天只有咱俩，他们得上了4个吧？要是咱们满配对满配，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你还是先把主力位子拿下来再说吧。”
    回头一看，果然是医大来的那二人。话里提到的“老四”，应该就是先前场上的4号。
    老四看了凌纪安一眼，两人目光碰撞不到1秒钟，他便拐向大路，走出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