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轻灵睡到下午方才起身。
洗漱完毕的她刚一下楼,就看到唐枫在客厅里,茶几上放着只四四方方的小白盒子。
“沈小姐,您醒啦!”
哪怕唐枫一夜没睡,此刻倦困交织,一见沈轻灵的人便只觉如一股清泉涌入眼底,瞬间便眉开眼笑地精神起来了。
“小枫,那个是……”沈轻灵指着桌上的盒子面露疑惑。
“啊,这个。”唐枫兴致勃勃地笑道,“这是邢秘书中午的时候送过来,是段总给您买的手机。”
“手机?!”
沈轻灵顿时兴奋地一溜烟跑过去,就像鲨鱼闻到血,猴子看到香蕉般欣喜若狂。
有了手机她最起码就能接收外界的信息,有了手机她这个“山顶洞人”也终于能够从山洞里爬出来了。
段烬霆,哼哼,说话挺算数的么。
沈轻灵开心得不得了,昨晚刚受完的欺负和委屈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唐枫眼见她眸光闪闪地搓着手,那俏皮可爱的模样像极了小松鼠,看得他不禁温暖的笑容缓缓爬上了唇角。
“这个是奥斯生产的最新型号手机,才刚刚上市很贵的,而且还是很多人加价都买不到的白色。”
说着唐枫跃跃欲试地正准备帮沈轻灵拆箱,突然眼尖的她看到他双手骨节处的淤青血痕,忙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
“小枫,你受伤了?这伤怎么回事?看起来好重……”沈轻灵满目担忧地问。
“没、没事……干我们这行小磕小碰在所难免,没事的。”唐枫脸嘭地就红了起来,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这是小磕小碰吗?不好好处理是要感染的!”
沈轻灵也没心思看手机了,忙叫佟姨拿来医药箱亲手帮他上药。
全程,唐枫都是正襟危坐,一脸受宠若惊,只直勾勾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也不知道一个月段烬霆给你开多少钱,你这么替他卖命……”
“我这条命都是段总给的,要没有段总就没有我今天。”唐枫真正地看着她。
“这么夸张……”沈轻灵斜目撇了撇嘴。
“我八岁时开始学习击剑,十五岁时成为了国家击剑队的一级运动员,十八岁时在小组赛上击败了其他几名对手,还得到了代表全国去国外参加比赛的机会。可是后来……”
伤痛的回忆涌入脑海,唐枫澄净的眸忽地黯然下来,“因为我挡了别人的路,抢走了别人的机会,所以……在参赛前一晚我被一伙人揍了一顿,差点儿没被打死。”
沈轻灵拿着棉签的手僵住,难以置信又无比心痛地凝睇着他阴郁的眼神。
哪怕事过境迁,哪怕伤痕痊愈,可她还是能听出他心底的恨,那种恨一辈子都无法磨灭。
“要不是段总和邢秘书偶然路过出手相救,我可能活不到今天。沈小姐你就见不到我啦。”唐枫努力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那伙打你的人呢?抓到了吗?”她心焦地问,嗓音有些哑。
“抓到了,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都是拿人钱帮人办事的打手,背后雇主背景雄厚是我惹不起的人,哪怕我明知道是谁也没证据告他。”
唐枫苦笑了一声,“像我这样贫寒家庭出身的人,连律师都雇不起又怎么能跟他们抗衡?我从小没有父亲,只有一个母亲,母亲为了供我学习击剑已经花空了家里的积蓄,我出事的那年她又检查出了乳腺癌……我不能再给她增添负担了,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说到底……这个世界,就是有钱人的世界。没钱的人,不过是任人宰割罢了。”
“所以……你跟随了段总。”沈轻灵喉咙有些哽咽,鼻腔涌上酸楚。
“是,我跟随了段总。也是因为段总肯收留我,派人栽培我,教我身手,让我变成一名奥斯财团的职业保镖,让我不再受人欺负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说着,唐枫年轻帅气的脸上洋溢着满足又坚定的笑,“所以,我将誓死追随段总,因为如果没有段总就没有我唐枫,是他给了我人生一次延续的机会。”
“可是……放弃梦想,不觉得可惜吗?”沈轻灵眸底湿润起来,氤氲着痛心的水雾。
唐枫喉咙艰涩地动了动,“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顺意,总要面临很多的选择。对我而言,那只是一次取舍而已,虽然可惜,但我已经释然了。”
见沈轻灵眼眶红了起来,水盈盈的泪漫溢,他顿时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帮她薅了些纸巾。
“对不起对不起沈小姐,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哎我这破嘴!真是该打!”
“没有……”沈轻灵擦了擦泪,鼻尖红红的,“我只是……心疼你。”
唐枫心脏怦怦狂跳,捧着一堆纸巾的手都在颤。
“还有,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他和你……有相似的经历。他也曾被人暗算过,也曾受伤,也曾一蹶不振……不过现在都过去了,都好起来了……”
思绪至此,沈轻灵更觉心痛如割,呼吸都变得艰难。
三年,原本在rex中人气如日中天的楚星恒遭人暗算腿部骨折,从此素来有小舞王之称的他,再也不能跳舞了。
那意味着什么,别人不理解,沈轻灵却每每想起,都恨得睚眦目裂,心如刀绞。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时得到楚星恒出事消息的她向剧组请了假,为了躲避媒体和狗仔的追踪,从国外坐红眼航班回国后辗转了两个城市才回到a城。
她彻夜不眠地赶到医院,风尘仆仆地走进病房,向来坚强的男孩见到她瞬间崩溃,失声痛哭。
“可人姐……我再也跳不了舞了……可人姐……怎么办……我再也跳不了舞了……”
一米八几的男孩在她怀里哭得几乎昏厥,哭得她的心碎成了粉末。
“别怕……别怕……不能跳舞了也没关系……你还年轻你还有别的出路……你一样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那时的岳可人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发狠地哑声道,“你还有我,可人姐会帮你……有我在,我来护着你……”
我来护着你,这是她给他的承诺。
她也一直都在这样做,直至死亡。
……
此时此刻,监控的另一端,刚刚换了药,躺在病床上强忍剧痛的段烬霆在手机里看到这一幕,如剑般的眉宇揪得很紧。
他看到她对唐枫百般照顾,也看到她哭得泪眼迷蒙,蓦地胸口闷得很,躁郁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抿紧薄唇,跳出监控画面,在网页搜索栏输入了几个关键字。
很快,关于三年前楚星恒发生意外骨折住院的消息跃入眼帘,铺天盖地的新闻稿件,扎得他双眸充血,眼眶生疼。
原来,她是那样的在意那个男人啊。
哪怕不再见面,绝口不提,可那个人是种在她内心深处的,所以看见风也是他,月也是他,听见只言片语,便会触景生情,便会唤起所有的念念不忘……
这时,病房的门打开,邢空捧着一摞文件刚走进来,突然听见段烬霆一声低沉的怒吼,震得他浑身怵了一下。
“出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段总……”
“滚!!”
邢空匪夷所思地皱眉,却也只能叹了口气,退到了病房外。
空气又再次变得安静,他喘息着拉扯着领带,只觉整个病房都是真空的,密不透风。
不知怎么,觉得好挫败,又啼笑皆非。
原来他和mask,谁也没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