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妮眼角一丝泪划下来，母亲哭花着的脸，那么真实又虚伪，她在这一生里，唯一的价值，恐怕也就只是如此了。
    签协议可以，她要见到何悦，要见到叶戎，即使是死，也要把心先安放好了，看着她签下协议，顾家父母脸上的喜色几乎快要飞出病房。
    要不是顾及着女儿还在病中，恐怕他们真的归心似箭了。
    叶家兄弟等了一会，终于等来了顾家派人来请，好话说尽，才把几个人都请了上去，林莞在知晓事情经过之后，愤怒燃烧了胸腔，待火渐渐熄灭，心也跟着凉了个通透。
    人，怎么可以恶毒，自私到这个程度？
    在顾家人已经变的友善的目光里，叶戎带着何悦，走进病房，这是何悦第一次见到顾安妮。曾经无数次，她都想知道，羁绊在她跟叶戎之间的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子。
    三头六臂还是容颜绝色？
    林莞被获准跟着进病房，亲眼目睹这一次相见，她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顾安妮对自己，较真的有些残忍。
    何悦好奇的看着冰床上的顾安妮，顾安妮望着她，眼神里星光点点，浑浊渐渐明亮起。
    顾安妮躺在那里，被病重折腾的原本就娇小清瘦的身影已经不能用单薄二字来形容了。
    原来，叶戎喜欢的人，是个短头发的姑娘，小小的圆脸，灵气逼人的模样，她好羡慕她，目光渐渐垂落，至二人紧牵的手上。
    十指相扣啊，那是她多么羡慕的姿势，他所有的亲密无间，都不是属于她顾安妮的，如若不是重病，如若不是不久人世，怕他残存的温柔，也不会给她分毫。
    何悦眸色渐软，原来他离自己而去，相守了一年的姑娘，是这般模样，虽然被病魔折磨的没了原本的样子，轮廓却依稀可见，她曾经的清秀美丽。
    “你好，我叫何悦。”她说。
    顾安妮薄唇轻启：“我知道你。”她说。
    何悦点了点头：“你何必要固执的见我呢？”
    “我想知道，他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顾安妮微微的笑，苍白的脸上回了几丝血色。
    何悦撇了一眼叶戎：“许是配不上他，寻常人家的样子。”
    顾安妮说：“寻常人家的样子，我也比不了。”
    何悦摇头：“你很好，只是缘分这个东西，有时候并不一定归属谁，即使没有我，也许会出现其他的女孩子。”
    她这话说各种不留情面，却又很现实，叶戎不可能喜欢顾安妮，他们之间隔山跨海，翻不过越不过，顾安妮跋山涉水，也够不上他的脚步。
    “这一年，他一直奔波在法国陪着我，何小姐自己在国内，受委屈了。”顾安妮难得尖锐。
    林莞听的心惊肉跳。
    女人们的战争，并不会因为对方病重或者怎样，就有分毫的留情跟心软。也不会因为自己躺在这里，就对另个女人唯唯诺诺。
    何悦微微一笑，坦然的说：“我知道，我让他去的。”
    顾安妮眼睛渐渐瞪大：“你让他来陪我，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你也肯那么干呀？”
    何悦抿唇，笑着望着叶戎：“如果我不信任他，就不会跟他在一起，如果他不值得我信任，就算我把他绑在身边，他也一样会离开。”
    “我相信他，也尊重他，如果他真的，在那一年里觉得你比我好，我也会很高兴的祝福你们。”
    何悦柔声说：“情是世间最美的体验，不该变的那么苦不堪言，来了，我好好享受，丢了，我也不会回头。”
    林莞忍不住在心里竖大拇指，怪不得叶戎稀罕她，这么洒脱干脆的姑娘，她也喜欢了！
    叶戎嘴角荡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洒脱，真洒脱，可她不知道当初她转身离去，他独自在这里承了多少相思的苦，在情字里，受到苦的那个是付出最多真心的那个。
    她如此肆意洒脱，只是……爱的不够深吧？叶戎胡思乱想着，忽然手上传来一股捏紧的力道。
    只听到何悦说：“好在他没有，辜负我的信任跟等待。”
    声音清脆明朗，如同天籁。
    林莞几次欲不忍，这对顾安妮来说，答案太残忍。
    顾安妮把叶戎召到床前，她已经没有力气下床走到他身边了，叶戎如实照办，高大的身躯弯曲下去，尽量的贴近她的脸，让她不至于浪费太多的力气，提高声音来说话，顾安妮有话问他，叶戎也愿意，在最后的时刻，极尽耐心的给她一个答案。
    “叶戎……”她唤。
    “我在，安妮。”他蹲下来，与她平视，眼神温暖而明亮。
    顾安妮问斜着头，眼神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件事想问你。”
    “好。”他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温度不像是一个活人可以散发出来的。
    顾安妮满眼期待：“这些年，无论哪一个时刻，你有没有，对我动过一丁点心？”
    ……
    叶戎的眼神渐渐复杂，他无比认真的盯着顾安妮的脸，眉间不由自主的拧起八字结，那副表情里，带着淡淡的纠结感。
    “你说，我想听实话，你不要骗我。”顾安妮坚持的问道。
    望着她眼里满是星光辉动的光芒，叶戎一时如梗在喉：“安妮……我……”
    “叶戎，你别骗我，还有什么，比对我更糟糕的事情呢。”顾安妮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神态，俏皮的抖了抖身上的氧气管。
    叶戎下意识的望了何悦一眼，那女子巧笑嫣然，不动如山，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一点也不着急会等来什么答案。
    他抿了抿唇，强压下快要乱成一团麻的心情，握着顾安妮的手，刻意的紧了几分。
    “安妮，我们认识，至少有二十年了吧。”他声音低沉温和，不急不躁。
    顾安妮点了点头：“有。”从小就认识啊，他是走过她整个人生的男人啊。
    “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乖乖巧巧的，躲在你哥腿后面，露着一对大眼睛笑眯眯的看着我……我没有妹妹，叶家只有四个兄弟，所以那一眼，让我觉得非常的喜欢你。”
    叶戎陷入了回忆里，回忆里灵动明媚的小姑娘，穿着好看的小裙子踩着一春的露水，踏过草地奔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