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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知更鸟(39)
    “呃,那就没事了吧?”领班微笑说,露出一丝快哭的迹象。
    哈利并不答话。他注意到他和哈福森说的话越少,前台领班就越紧张,因此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在等待,看着手中的烟发出红光。
    “呃……”前台领班说,手在西装外套翻领上来回摩挲。
    哈利等待着。哈福森眼望地面。前台领班只撑了十五秒就失守了。
    “当然有时候会有访客上去找他。”领班说。
    “谁?”哈利问,眼睛依然看着香烟的红光。
    “有女人,也有男人……”
    “谁?”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外交部副部长在房间里跟谁共处又不关我的事。”
    “谁?”
    一阵静默。
    “当然了,如果有女人走进这里,而且显然不是房客,我们会看她乘电梯到几楼,然后做记录。”
    “你能认出她吗?”
    “可以,”领班回答得毫不迟疑,“她很漂亮,而且喝得很醉。”
    “妓女?”
    “如果是妓女,那一定是高级妓女,不过高级妓女通常不会过量饮酒。呃,我对她们也不是很了解,这家饭店不是……”
    “谢谢你。”哈利说。
    南风送来温暖的天气。哈利、梅里克和警察总长开完会,走出警察总署。直觉告诉他,某件事情完结了,全新的季节即将来临。
    警察总长和梅里克都认识布兰豪格,两人异口同声地强调他们跟布兰豪格只有公务上的往来,并无私交。显然,这两人私下已达成共识。会议一开始,梅里克就宣布,克利潘镇的卧底任务已经取消,语气十分确定。哈利注意到梅里克似乎松了口气。接着警察总长提出她的计划,哈利这才发现原来他在悉尼和曼谷立下的汗马功劳,警界高层都注意到了。
    “典型的自由后卫。”警察总长如此称呼哈利,然后说明接下来他们要哈利扮演的角色。
    一个全新的季节。暖风吹得哈利有点眩晕,于是他准许自己叫了辆出租车,毕竟他还背着一个沉重的大行李袋东奔西跑。他走进苏菲街的家,第一件事是查看答录机。答录机的红色小眼睛亮着,但没在闪烁,没有留言。
    他请琳达把命案档案复印一份给他,利用接下来的晚间时光把侯格林命案和爱伦命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并不指望会有新发现,只是想刺激想象力。他不时朝电话望去,心想自己可以忍多久才打电话给她。电视新闻强力播送布兰豪格命案。午夜时分,他躺上床。凌晨一点,他下床,拔下电话线,把电话塞进冰箱。凌晨三点,他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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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莫勒的办公室。
    “怎么样?”莫勒说。哈利和哈福森才喝了一口咖啡,莫勒便如此问道。哈利做了个鬼脸,把他的想法说出来。
    “我认为那则新闻和命案是注定没关系了。”
    “为什么?”莫勒在椅子上伸个懒腰。
    “根据韦伯的看法,凶手一大早就躲在森林里,《每日新闻报》上市几小时后他就在那里了。这不是临时起意的行动,而是经过详细策划的谋杀。凶手知道他要杀的人是布兰豪格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去勘查过那个地区。他知道布兰豪格怎么回家、怎么出门。他找到一个最佳的射击位置,那个地方被人发现的概率最低。他知道如何到达和离开营地,这里包含着上百个小细节。”
    “所以你认为他买马克林步枪就是为了这次作案?”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谢谢你,你的看法真有帮助。”莫勒语气尖酸。
    “我只是指出有这种可能而已,因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有点不合情理。凶手为了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政府官员——这个高官身边没有随从也没有安保人员——而走私了一把世界上最贵的狙击步枪,这似乎有点过头了。随便一个职业杀手都可以去布兰豪格家按电铃,举起手枪近距离射杀他。所以才说这有点像……像那个什么……”哈利的手画着圈圈。
    “杀鸡用牛刀。”哈福森说。
    “没错。”哈利说。
    “嗯。”莫勒闭上眼睛,“在接下来的调查行动中,你认为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哈利?”
    “有点像自由后卫,”哈利微笑道,“我是密勤局的人,做自己的工作,必要的时候可以从其他部门要求支持。我向梅里克报告,但梅里克可以取得命案所有数据。我可以问问题,但别人不能问我问题。大概是这样。”
    “要不要再发给你杀人执照,”莫勒说,“然后再给你一辆车?”
    “事实上这不是我自己出的主意,”哈利说,“梅里克跟警察总长讨论过这件事。”
    “警察总长?”
    “对。我想你今天应该会收到一封电子邮件。布兰豪格命案从现在开始已经成为最优先办理案件,警察总长不希望漏掉任何一条线索。这就像fbi的做法,各个调查小组有一定程度的重叠,以避免重大案件产生教条处理的问题。你应该读过这个吧?”
    “没读过。”
    “不同的调查方式和调查角度可能会有不同的发现,所以就算重复进行几个相同的工作,就算同一项调查工作被不同小组进行很多次,都没有关系,有发现、有进展最重要。”
    “谢谢你的说明,”莫勒说,“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现在为什么坐在这里?”
    “因为就像我刚刚说的,有必要的话,我可以从其他……”
    “部门要求支持。我听见了。你就直说吧,哈利。”
    哈利把头往哈福森的方向侧了侧,哈福森羞怯地对莫勒笑了笑。莫勒发出一声呻吟。
    “拜托,哈利!你知道犯罪特警队人力严重短缺,已经捉襟见肘了。”
    “我保证会把他完好无缺地还给你。”
    “我不答应!”
    哈利不发一语,只是等待着,十指交缠,看着书架上方墙壁挂的画,那是一幅挪威画家吉特尔森的《索里亚莫里亚城堡》的廉价复制品。
    “他什么时候回来?”莫勒问。
    “等破了案就回来。”
    “等……这种话是队长对警监说的,哈利,不是颠倒过来。”
    哈利耸耸肩:“抱歉,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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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伊斯凡路。
    她接起电话,心脏像高速缝纫机那般剧烈跳动。“嘿,辛娜,”那声音说,“是我。”
    她立刻感觉泪水滑下脸颊。“别再打来了,”她低声说,“求求你。”
    “至死不渝。这是你亲口说的,辛娜。”
    “我要叫我丈夫来听电话了。”
    那声音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过他不在家,对不对?”
    她握着话筒,握得那么紧,手都疼了。他怎么知道尤尔不在家?他怎么只在尤尔出门时才打电话来?
    她脑中冒出的下一个念头令她喉咙紧缩。她无法呼吸,开始眩晕。他打电话的地方是不是可以看见她家?可以看见尤尔出门?不对,不对,不对。她集中意志,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别呼吸得这么快,深呼吸。冷静下来,她对自己说。她总是对用担架抬进来的伤兵说这句话,因为伤兵会哭闹、会惊慌失措、会呼吸过于急促。她抑制住自己的恐惧,从背景噪声判断对方是在一个人多的地方打电话,而她家位于住宅区。
    “你穿护士装好漂亮,辛娜,”那声音说,“那么白,那么耀眼,那么纯净。白得像欧拉夫·林维的那件白外套。你还记得他吗?你是那么纯净,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背叛我们,你不是那种人。我以为你跟林维连长一样。我看见你抚摸他的头发,辛娜。那是一个月光皎洁的晚上。你跟他在一起,你们看起来就像天使一样,从天堂来的天使。可是我错了。有些天使不是从天堂来的,辛娜,你知道吗?”
    她不答话,脑中思绪如同巨大旋涡般翻搅。他说的某句话触动了些什么,令她百感交集。那个声音,现在她听出来了。他在扭曲他的声音。
    “不对。”她逼自己回答。
    “不对?你应该知道的。我就跟天使一样。”
    “丹尼尔已经死了。”她说。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只能听见他对着话筒喘气。然后,声音再度响起。“我是来宣判的,对活人和死人宣判。”说到这里,电话挂了。
    辛娜闭上双眼。她站起身,走进卧室,站在百叶窗前,看着自己的身影映在窗中。她全身颤抖,有如发了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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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哈利的老办公室。
    哈利只花了二十分钟就搬回他的老办公室,他需要搬回去的物品只用一个7-11的袋子就装完了。回到老办公室,他做的第一件事是从《每日新闻报》剪下布兰豪格的照片,钉在公告栏上,旁边是爱伦、斯韦勒和侯格林的照片。他派哈福森前往外交部调查,看能不能查出那一晚去洲际饭店的女人是谁。四个人。四条命。四则故事。他在自己那把坏办公椅上坐下,看着这四个人,他们的眼神只是空洞地穿过他。
    他打电话给妹妹。妹妹极力想留住黑格,至少再留一阵子。她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妹妹说。哈利答应了她,只要她记得喂它就好。
    “黑格是母的。”妹妹说。
    “是吗,你怎么知道?”
    “亨里克跟我检查过了。”
    哈利想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检查的,但想想还是别问的好。
    “你有没有跟爸爸通过电话?”
    妹妹说他们通过电话。她问哈利是不是会再跟那个女人见面。
    “哪个女人?”
    “就是你说跟你一起去散步的那个啊,还有一个小男孩。”
    “哦,她呀,不会了吧。”
    “真傻。”
    “傻?妹妹,你又没见过她。”
    “我觉得你傻是因为你爱上她了。”
    妹妹偶尔会说出一些让哈利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话。两人约好找一天一起去看电影。哈利问,这是不是代表亨里克也会一起去?妹妹说当然了,当你有个伴侣就是这样啊。
    哈利挂上电话,陷入沉思。他跟萝凯从来没在警署走廊上遇见过,但他知道萝凯的办公室在哪里。他做出决定,站了起来。他必须立刻去找她,一秒钟也不能再等。
    哈利一踏进密勤局的门,琳达就献上微笑。
    “这么快就回来啦,帅哥?”
    “我只是来找一下萝凯。”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哈利?我看见你们两个在派对上的样子了。”
    哈利觉得琳达那调皮的微笑令他耳朵发热,不禁略感气恼,同时听见自己发出的几声干笑不怎么成功。
    “不过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哈利。萝凯今天没上班,她请病假。等一下……”她接起电话说,“密勤局,你好。”
    哈利正要走出门,琳达叫住了他:“是找你的。你要在这里接吗?”琳达把电话拿给他。
    “请问是哈利·霍勒吗?”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上气不接下气,或者十分恐惧。
    “我是。”
    “我是辛娜·尤尔。你得帮帮我,霍勒警监。他要杀我。”
    哈利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犬吠。
    “谁要杀你,尤尔太太?”
    “他正在来这里的路上。我知道是他。他……他……”
    “请保持冷静,尤尔太太,你在说什么?”
    “他改变了声音,可是这次被我认出来了。他知道我在战地医院抚摸过欧拉夫·林维的头发。我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我的老天,我该怎么办?”
    “你一个人在家吗?”
    “对,”她说,“只有一个人,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你明白了吗?”
    背景的犬吠声陷入疯狂状态。
    “你能不能跑到邻居家,在那里等我们,尤尔太太?是谁……”
    “他会找到我的!我到哪里他都找得到我。”
    辛娜已陷入疯狂。哈利把手捂在话筒上,请琳达通知中央总机,派遣最近的巡逻车前往白克区伊斯凡路的尤尔家。哈利继续跟辛娜说话,暗自希望辛娜听不出自己的紧张。
    “如果你不出去,就把门都锁上,尤尔太太。是谁……”
    “你不懂,”辛娜说,“他……他……”接着便传来嘟嘟声。电话断了。
    “妈的!抱歉,琳达。跟总机说是紧急事件,赶快派车,还有请他们小心,那里可能有一个携带枪支的侵入者。”
    哈利打电话给查号台,查出尤尔家的电话号码,拨了回去。依然占线。哈利把电话扔给琳达。“如果梅里克找我,就说我去了伊凡·尤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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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〇〇年五月十一日。伊斯凡路。
    哈利驾车刚转上伊斯凡路,就看见尤尔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这条安静的街道两旁矗立着木造房屋,地上可见冰雪融化形成的水洼,警车的蓝色灯光缓缓转动,两个小孩骑着自行车好奇地观望——简直就是斯韦勒屋外场景的翻版。哈利在心中祈祷同样的事不会再度发生。
    他停下那辆雅士,下了车,缓缓走向屋子。刚把正门从身后关上,就听见一个人走下楼梯。“韦伯,”哈利惊讶地说,“又碰见你了。”
    “真巧啊。”
    “我不知道你有巡逻勤务。”
    “我没有巡逻勤务。布兰豪格家就在附近,我们一上车就听见无线电呼叫。”
    “发生了什么事?”
    “我跟你一样找不到头绪。家里没人,可门是开着的。”
    “屋子里你都查过了吗?”
    “地下室到阁楼都查过了。”
    “奇怪了。狗也不在,没看见那只狗。”
    “没看见人也没看见狗。不过好像有人进过地下室,门上的窗户被打破了。”
    “了解。”哈利往伊斯凡路上看去,只见两栋屋子之间设有一座网球场。
    “她可能到邻居家了,”哈利说,“是我叫她去邻居家的。”
    韦伯跟在哈利后头来到门口,却见一名年轻警员站在那里,看着电话桌上方的一面镜子。
    “嘿,莫恩,你有没有看见任何有智慧的东西啊?”韦伯语带嘲讽问道。
    莫恩转过身来,对哈利微微点了个头。“呃,”莫恩说,“我不知道这是智慧还是诡异。”莫恩朝镜子指了指。哈利和韦伯走上前去。
    “该死。”韦伯说。
    那几个红字似乎是用口红写上去的:神是我的审判者。
    哈利嘴里一阵酸苦。
    这时前门的玻璃发出咔咔声,像是要被拆下来似的。
    “你们在这里干吗?”一个声音传来,他们一转头看见一个身影逆光站在前方,“布雷呢?”
    是尤尔回来了。
    哈利和尤尔坐在厨房餐桌前,尤尔显然忧心如焚。莫恩去附近巡查,寻找辛娜,同时询问是否有人看见她。韦伯赶着去处理布兰豪格命案,已驾驶巡逻车离去。哈利则答应莫恩会载他一程。
    “以往她要出门总会跟我说,”尤尔说,“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