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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警察(24)
    “总得尽量学习啊,也许你可以为我示范要如何撂倒嫌犯?”
    哈利看了看表:“告诉我,你不是应该在……”
    “睡觉?我睡不着,哈利,我一直在想……”
    哈利看着她,只见她噘起嘴唇,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晶亮的红色嘴唇上。哈利觉得心中烧起一把怒火。“你在用脑筋想,很好,西莉亚,保持下去。我要继续……”他指了指桌上的作业。
    “你还没问我在想什么,哈利。”
    “告诉你三件事,西莉亚。我是讲师,不是接受告解的神父。你没有事先约定不能来这个侧翼。还有我姓霍勒,不是哈利,好吗?”他知道自己的口气有点太严厉,抬头一看,却发现西莉亚圆睁一双大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她放下抵在唇上的手指,噘起的嘴巴也收了回去,再开口时声细如蚊。
    “我是在想你,哈利。”
    接着她哈哈大笑,笑声尖锐。
    “我建议这个话题到此打住,西莉亚。”
    “可是我爱你啊,哈利。”又是一阵大笑。
    她是不是嗑药嗑嗨了?还是醉了?是不是刚离开狂欢派对?
    “西莉亚,不要……”
    “哈利,我知道你有义务要尽,我也知道讲师和学生之间有规矩要遵守,可是我知道我们能怎么做。我们可以去芝加哥,你可以在那里上有关连续杀人犯的课,我可以去上课,你可以——”
    “别再说了!”
    哈利听见自己的吼声在走廊上回荡。西莉亚弓起身子,仿佛被打了一拳。
    “我送你出去,西莉亚。”
    她一脸惊愕,对哈利猛眨眼睛:“怎么回事,哈利?我是年度校园美女第二名,在这里我想要谁都可以,包括讲师在内,可是我把自己留给了你。”
    “别说了。”
    “你想知道我在洋装底下穿的是什么吗,哈利?”
    她把一只赤足放在桌上,打开大腿。哈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她的脚打落桌面,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除了我以外,没人可以把脚放到这张桌子上,谢谢。”
    西莉亚垂下了头,把脸藏在双手之中,又把头埋在前臂之间,仿佛想躲进她修长健壮的手臂里。她开始静静啜泣。哈利让她这样坐着,直到啜泣声逐渐消退。他想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又改变主意。
    “听着,西莉亚,”他说,“你可能吸食了些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可是没关系,这种事人人都会碰到。我的建议是:你现在就离开,我们假装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我也一个字都不会对别人说。”
    “你是害怕人家会发现我们吗,哈利?”
    “没有‘我们’这件事,西莉亚。听我说,我是给你一个机会。”
    “你是不是怕有人发现你上了学生?”
    “我没有要上谁,我是为了你着想。”
    西莉亚放下手臂,抬起头来。哈利吓了一跳。她的妆哭花了,从眼睛流出的仿佛是黑色血液,她的双眼闪烁着野蛮的光亮,又突然露出饥渴掠食者的笑容,让哈利联想到曾经在大自然节目上看到的动物。
    “你骗人,哈利。你在上萝凯那个贱人,你也没有为我着想,完全不是你说的那样,你这虚伪的浑蛋。不过你可以想我,把我想成一块你可以上的肉,现在就可以上。”
    她离开桌子,朝哈利踏上一步。一如往常,哈利瘫坐在椅子上,双腿伸直。他抬头看着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出即将上演的戏里,不对,是在已经上演的戏里,天哪。她优雅地向前将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向上抚摸,来到他的皮带,倚在他身上,手消失在他的t恤底下。她发出低沉的颤音。“嗯……六块腹肌很不赖哦,老师。”哈利抓住她的手,弹离椅子,扭转她的手腕到其背后,逼迫她抬高手臂,将她的头往地面的方向下压。她尖声大叫。接着他把她的身子转向门口,抓起她的背包,把她推出办公室,来到走廊上。
    “哈利!”她呻吟道。
    “这招叫作半尼尔森式,很多人称之为警察擒拿术。”哈利嘴上说着,脚下不停,推着她走下楼梯,“学起来考试可以派得上用场,如果你撑得到考试那天的话。希望你明白你已经把我逼到不得不呈报这件事的地步。”
    “哈利!”
    “并不是因为我觉得受到骚扰,而是因为我质疑你的心理状态是否有足够的稳定度可以当警察,西莉亚。这点就让学校当局去评估吧,你必须说服他们这只是一时失足而已。你觉得这样做算是公道吧?”
    哈利用空着的那只手打开大门,把她推到门外。她转身瞪着哈利,露出愤怒和凶暴的赤裸眼神。这确认了哈利对西莉亚的看法,她不应该被赋予警察的权利,在民众之间活动。
    哈利看着她蹒跚地穿过栅门,越过新堡大楼广场。广场上有个学生正在抽烟,大楼里隐约传出的砰砰音乐声暂时停歇。那学生身穿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古巴军外套,倚着街灯,用刻意的淡漠表情看着西莉亚,等她走过之后,又转头看她。
    哈利站在走廊上,大声咒骂,感觉脉搏缓和下来。他拿出手机,拨打其中一个联络人的电话。他手机里的联络人清单很短,有些人只用一个字母来表示。
    “我是阿诺尔。”
    “我是哈利。西莉亚·格拉夫森刚才跑来我办公室,这次她做得太过火了。”
    “是吗?说来听听。”
    哈利挑重点说了。
    “这可不妙,哈利。而且可能比你想象的还糟糕。”
    “她可能嗑药了,看起来像是刚离开派对,不然她就是有冲动控制的问题。可是我需要听听你的建议,看要怎么做。我知道我该报告这件事,可是——”
    “你不明白。你还在大门前吗?”
    “对,怎么了?”哈利说,颇为吃惊。
    “警卫应该已经回家了,你有没有看见任何人在场?”
    “任何人?”
    “谁都可以。”
    “呃,新堡大楼广场上有个家伙。”
    “他有没有看见她离开?”
    “有。”
    “太好了!快过去问他的姓名地址,把他留住,我立刻过去载你。”
    “什么?”
    “我等一下再解释。”
    “你是要我坐在你的自行车后座吗?”
    “我得承认我有辆车。我二十分钟就到。”
    “早……呃,早安?”毕尔·侯勒姆咕哝说,看了看表,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你还在睡觉?”
    “没有没有。”侯勒姆说着,靠上床头板,把手机按在耳朵上,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她拉得更近。
    “我只是想跟你说,安东·米泰的车子座椅上粘的那块口香糖,我切了一小块下来,”卡翠娜说,“我想那应该是凶手吃过的,当然这只是姑且一试。”
    “是。”侯勒姆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浪费时间吗?”
    侯勒姆觉得她的口气颇为失望。“你才是警探啊。”他说,并立刻后悔自己没说句更激励人心的话。
    接下来的静默之中,他心想她在哪里?在家?或者也在床上?
    “哦,好吧。”她叹了口气,“对了,我去证物室的时候发生了件怪事。”
    “是吗?”侯勒姆说,并听见自己的口气过于热心。
    “我好像听见里面还有别人,说不定是我听错了,但我要出去的时候看见有人动过架上的一个证物箱。我看了看标签……”
    侯勒姆认为她应该躺在床上,她的声音有种慵懒的感觉。
    “发现那是勒内命案的证物箱。”
    哈利关上沉重的大门,把柔和的晨光挡在外头。
    木造大宅里阴暗凉爽。他来到厨房,瘫坐在椅子上,花了点时间解开衬衫纽扣。
    先前那个身穿军外套的家伙一看见哈利走过来就十分警觉,哈利问他是否可以等一位警察同僚到来。
    “你知道这只是一般香烟而已!”那人说,把烟递给哈利。
    阿诺尔来了以后,他们请那学生在证词上签名,然后坐上一辆年份不明的老菲亚特轿车,直接前往鉴识中心。由于最近发生的杀警案,鉴识中心里仍有人员在工作。哈利脱下衣服,有人把他的衣服拿去化验,另有两名男警用灯光和接触纸来采集生殖器官和双手上的微迹证,接着他们又拿了一个空塑料杯给他。
    “尽量试试看吧,霍勒,这杯子应该够大。厕所就在走廊那头。想些美好的事物吧。”
    “嗯。”
    哈利离开房间,虽然没听见什么声音,却感觉到那些人忍住的笑意。
    想些美好的事物。
    哈利用手指抚摸放在厨房料理台上的报告复印件。这份报告是他私下请哈根寄来的,上面写着大量的拉丁文医学术语。他看得懂一些,足以知道鲁道夫·阿萨耶夫的死亡原因神秘难解,就跟他生前的行事风格一样。由于找不到任何证据显示其中涉及犯罪行为,他们不得不做出结论说鲁道夫死于脑梗塞,也就是中风,这十分常见。
    倘若身为警探,哈利一定会跟他们说这种事不可能恰巧发生,关键证人不会“恰巧”死亡。阿诺尔怎么说来着?如果某人因为关键证人的证词而可能被判重刑,那么关键证人的死亡有百分之九十四的概率是被谋杀。
    矛盾的是如果鲁道夫出面指证,哈利的确可能面临牢狱之灾,而且是严重的牢狱之灾。那么何必大费周章?何不干脆表达感激之意,鞠躬下台,继续安稳过日子?答案很简单:他出现机能失常。
    哈利把报告丢到橡木长桌另一头,决定早上再把它丢进碎纸机。现在他需要睡个觉。
    想些美好的事物。
    哈利站起身来,脱下衣服,走进浴室站在莲蓬头底下,把水龙头完全转到热水,感觉肌肤热烫刺痛,惩罚他自己。
    想些美好的事物。
    他擦干身体,躺上双人床的干净白色床单,闭上眼睛,希望睡意赶快降临,但思绪抢先一步到来。
    先前他想到的是她。
    当他站在鉴识中心的厕所隔间里,双眼紧闭,集中精神,努力想些美好的事物时,脑子里想到的是西莉亚,想到的是她柔嫩的日晒肌肤、她的嘴唇、喷在他脸上的炙热气息、圆睁的愤怒双眼、健壮的身躯、身体的曲线、结实的肌肉、青春洋溢的美貌。
    该死!
    她的手放在他的皮带上,放在他的腹部。她的身体就要触碰到他。半尼尔森式。她的头几乎被压制到地上、抗议的呻吟声、背部弓起、臀部朝他抬起、身材宛如雌鹿般修长。
    该死!该死!
    他在床上坐起来。萝凯正对他露出温暖微笑,就在床边桌上的相框里。温暖、聪慧、识人。但她真的了解他吗?如果她可以进入他的头脑五秒钟,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会不会尖叫逃跑?还是每个人都一样有病?区别只在于谁把心中的怪物释放出来,谁却没有?
    他想到的是她。想到的是他在办公桌上满足她的愿望,推倒学生作业,让纸张在办公室里犹如蝴蝶般翻飞。粗糙的纸张粘在他们的肌肤上,上面写着蝇头小字,归类出各种谋杀类型:性、酒精、激情犯罪、家族仇恨、名誉杀人、贪婪杀人。他站在厕所隔间里想着她,把小杯子几乎装满。
    21
    贝雅特·隆恩打个哈欠,眨了眨眼,望出电车车窗。早晨的阳光蒸发了维格兰雕塑公园的雾气,被露水打湿的网球场空荡无人,只有一个憔悴的老人茫然地站在以页岩粉末铺成的球场上,场地尚未为新球季挂上球网。老人看着电车,两条瘦腿从老式短裤里伸出,蓝色衬衫的纽扣扣错,球拍拖在地上。贝雅特心想,他在等待永远不会出现的球伴。也许因为他跟球伴约的时间是去年这个时候,而球伴已不在人世。她明白他的心情。
    电车经过公园大门,停了下来。她看了看生命之柱。
    其实她有个男性朋友,昨晚卡翠娜去家里拿证物室的钥匙以后,她就去找他。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她会在奥斯陆的另一头、坐在电车上的原因。他是个平凡男人。她会如此给他归类。他不是那种女人会梦想的男人,只是个偶尔会需要跟他在一起的男人。他的小孩在前妻家,贝雅特的儿子则住在斯泰恩谢尔的爷爷奶奶家,因此他们有时间可以多相处。然而贝雅特发现自己拨出来跟他碰面的时间有限,基本上他的存在只是提供给她一个选项,而非真的要花时间在一起。他无法取代哈福森,但无所谓,她没有要找替代品,她要的就是这种没有承诺的关系,就算失去了也不会让她损失太多。
    贝雅特望着窗外,看着从旁边驶过的对向电车。安静的车厢中,她听见邻座少女的耳机传来低微的音乐声,并听出那是九十年代烦人的流行歌曲。当时她还是警院里一个安静的女学生,脸色苍白,十分害羞,有人看她就会脸红,所幸不是太多人会看她,看她的人也很快就把她忘了。贝雅特的脸孔和磁场可以让她变得很普通,犹如鱼缸里的鱼,犹如视觉上的不粘锅。
    但她记得他们。
    每一个都记得。
    这就是为什么她看见隔壁电车上的乘客,就知道自己见过他们的时间和地点。有的是昨天一起搭同一班电车,有的是二十年前在学校操场上见过,有的可能在银行抢劫案的监视录像上看过,有的可能是她去史丁斯卓百货公司买衬衣时在电扶梯上遇过。无论他们容貌变了或老了、化了妆或留了胡子、换了发型或打了肉毒杆菌或植入硅胶,她都还是认得出他们,仿佛他们真正的脸孔会浮现出来,仿佛他们的真面目就像永远不变的dna编码里的十一个数字。这是她的祝福也是诅咒,有些心理医生想给她贴上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标签,其他医生则认为她有轻微的脑部损伤,使得大脑中负责辨识脸孔的梭状回试图补偿。其他比较聪明的医生则不给她贴上任何标签,只是陈述说她的大脑会储存每张脸孔的独特性,犹如计算机储存dna编码的数字,作为日后辨识的依据。
    这就是为什么贝雅特在看见对向列车上的一名男子之后,大脑就开始高速运作,这对她来说是很寻常的事。
    但不寻常的是她无法立刻认出男子。
    他们之间相距一米半。男子之所以会吸引贝雅特的注意是因为他在起雾的车窗上写字,因此转头面对车窗,也正好面对她。她见过这个人,但用来把这张脸和姓名连接起来的dna标记数字却隐而不现。
    也许是因为窗玻璃的倒影,也许是因为落在男子双眼上的阴影。正当她打算放弃时,电车开始前进,光影有了变化,男子抬眼和她四目交接。
    一股电流窜过贝雅特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