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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警察(16)
    电梯门打开,三人走进大厅。米凯的大腿感到一阵振动,手机再次收到了信号。他看见一通伊莎贝尔打来的未接电话,正要回拨,手机又发出振动,这次是短信。
    我在大厅碰见你老婆:)
    米凯猛然停步,抬头一看,但已然太迟。
    乌拉就坐在他正前方的扶手椅上,看起来十分迷人,显然比平常多做了点打扮。迷人的乌拉坐在椅子上,身子僵硬如石。
    “嘿,亲爱的。”米凯高声说,耳中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那么刺耳且虚假,同时也在乌拉脸上看见自己的声音有多么不堪。
    乌拉紧紧盯着他瞧,脸上的一丝疑惑很快就变成别的表情。他的脑子翻腾不已,同时在吸收和处理信息,寻找关联,找出结论。他知道自己难以解释为什么发梢会湿湿的。乌拉刚刚才碰见伊莎贝尔,现在她的脑子也跟他一样高速转动。人类头脑就是这样运作,无情又有逻辑地组合所有的琐碎信息,突然间一切都说得通了。米凯看见乌拉脸上出现另一种表情取代了疑惑,那是确定的表情。她垂下双目,因此当他走到她面前时,她的目光落在他的上腹部。
    她低声说了句话,他几乎认不出她的声音:“你收到了她的短信,但已经有点太迟了。”
    卡翠娜把钥匙插进锁孔并转动,拉了拉门把,但门卡住了。
    哈根踏上前去,大力摇动门板,打开了门。
    一股湿热的霉味扑鼻而来。
    “就是这里,”哈根说,“自从上次用过以后,这里就没人动过。”
    卡翠娜先走进去,打开电灯。“欢迎来到卑尔根警区的奥斯陆分部办公室。”她拉长声调。
    贝雅特走进门内:“所以我们就是要躲在这里?”
    日光灯放射出冰冷蓝光,洒在方形的水泥房间里,地上铺着灰蓝色油地毯,墙上空无一物。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摆着三套桌椅,桌上各有一台计算机。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台沾有褐色污渍的咖啡机和一个大水壶。
    “我们被分配到的是警署地下室的办公室?”奥纳目瞪口呆,大声说道。
    “正式说来,你们所在之地属于奥斯陆地区监狱,”哈根说,“外面走廊的正上方是停车场,顺着铁楼梯走上去,门外就是监狱接待处。”
    美国作曲家乔治·格什温的《蓝色狂想曲》奏起了第一个音,像是在回答这句话似的。哈根拿出手机,卡翠娜回头望去,看见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安东·米泰的名字。哈根按下“拒绝”键,把手机放回口袋。
    “调查组要开会了,我先失陪。”他说。
    哈根离去后,其余的人面面相觑。
    “这里好热,”卡翠娜说,解开外套扣子,“可是我没看见里面有电暖器。”
    “这是因为监狱锅炉就在隔壁,”侯勒姆笑道,把麂皮外套挂在椅背上,“我们都把这个房间叫作锅炉间。”
    “所以你以前来过这里对不对?”奥纳松开领结。
    “对,我们来过,当时我们的团队人更少,”他朝房内的桌子点了点头,“如你所见,只有三个人,最后还是把案子给破了。不过当时的负责人是哈利……”他瞥了卡翠娜一眼,“我不是故意要……”
    “没关系,毕尔,”卡翠娜说,“我不是哈利,我也不是负责人。如果你们要正式向我报告,我是无所谓,这样哈根才可以撇清关系,可是我光处理自己的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所以贝雅特才是老大,她既资深,又有管理经验。”
    众人都朝贝雅特看去。贝雅特耸了耸肩:“如果你们都希望我来领导,又有这个需要的话。”
    “当然有需要。”卡翠娜说。
    奥纳和侯勒曼都点了点头。
    “那好,”贝雅特说,“我们就开始工作吧。这里收得到手机信号,又有网络,还有……咖啡杯。”她从咖啡机后方拿起一个白色杯子,读出上面用签字笔写的字,“汉克·威廉姆斯?”
    “那是我的。”侯勒姆说。
    贝雅特拿起另一个杯子:“约翰·芬提?”
    “那是哈利的。”
    “好,那我们来分配工作。”贝雅特说,放下杯子,“卡翠娜?”
    “我会继续监视网络,目前还是没发现瓦伦丁·耶尔森或犹大·约翰森的活动。一个人要很聪明才能避开电子仪器的耳目这么久,这更巩固了越狱的人不是犹大·约翰森的假设。犹大不算是警方的头号要犯,所以他不可能只为了逃避剩下几个月的刑期而让自己活得那么没有自由,以达到完全销声匿迹的目的。相较之下,瓦伦丁要担心的比较多。无论如何,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个人活着,而且在电子世界里有一点动静,我都可以发现。”
    “很好。毕尔?”
    “我会研究瓦伦丁和犹大曾经涉及的案件,看能不能找到跟翠凡湖或马里达伦谷命案的关联,像是重复出现的名字,或之前被忽略的鉴识证据。我正在列出所有认识他们的人,说不定他们能帮助我们找人。目前我找过的人都愿意提供关于犹大·约翰森的信息,至于瓦伦丁·耶尔森……”
    “他们噤若寒蝉?”
    侯勒姆点了点头。
    “史戴?”
    “我也会研究瓦伦丁和犹大的案子,给他们做出心理侧写,评估是否可能为连续杀人犯。”
    房间立刻陷入沉默。这是第一次有人讲出“连续杀人犯”这几个字。
    “在这起案件中,连续杀人犯不过是个冰冷的专有名词,不是诊断结果,”奥纳犹疑一会儿,又说,“它只是说明这个人已经杀了不止一个人,而且还可能继续犯案,这样好吗?”
    “好,”贝雅特说,“至于我,我会观看有关这些案件的所有监控录像,包括加油站、全天营业的商店、快速拍照亭。我已经看过两起杀警案的很多照片,但还没完全看完,另外还有原始命案的照片。”
    “看来现在的工作就够我们做的了。”卡翠娜说。
    “已经够了。”贝雅特说。
    四人站着彼此对望。贝雅特举起上面写有“约翰·芬提”的杯子,做了个举杯姿势,然后放回到咖啡机后方。
    13
    “最近好吗?”乌拉说,靠在厨房料理台上。
    “哦,好啊。”楚斯说,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从窄小的料理台上拿起咖啡,喝了一大口,用乌拉十分熟悉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糅合了恐惧和饥渴、害羞和寻找、拒绝和恳求、反对和顺从。
    乌拉立刻后悔答应楚斯来看她,但楚斯突然打电话来问房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修理,让她措手不及。他说他被停职了,整天不知道干吗,无事可做。没有,房子里没什么地方需要修理,乌拉说了谎。哦,是吗?那要不要喝杯咖啡,聊聊往事?乌拉说她不知道……但楚斯只是充耳不闻,说他刚好经过,如果能喝杯咖啡就太好了。于是她回答说好,有何不可?你就来吧,楚斯。
    “我还是单身啊,你知道的,”楚斯说,“没认识什么人。”
    “你会找到人的,一定会的。”她故意看了看时钟,考虑是不是要说她得去接小孩了,但即使像楚斯这样的单身汉也应该知道现在时间还太早。
    “也许吧。”楚斯说,看着杯子,没有放下,反而又喝了一口。他惴惴不安,心想这个动作就像是要鼓起勇气。
    “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乌拉。”
    乌拉抓住料理台。
    “所以如果你碰上麻烦,需要……呃,需要找人聊一聊,可以找我。”
    乌拉眨了眨眼睛。她有没有听错?聊一聊?
    “谢谢你,楚斯,”她说,“可是我已经有米凯了,不是吗?”
    他缓缓放下杯子:“对,当然,你已经有米凯了。”
    “对了,我得开始给他和小孩做晚餐了。”
    “对,当然,你在厨房给他做晚餐,他却……”楚斯打住话头。
    “他却怎样,楚斯?”
    “却在别的地方吃晚餐。”
    “我不懂你的意思,楚斯。”
    “我想你懂。听着,我是来帮你的,我一向以你的利益为优先,当然还有小孩的。小孩很重要。”
    “我要给他们煮顿好吃的,这种全家晚餐很花时间,楚斯,所以……”
    “乌拉,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不要,楚斯,请你不要说。”
    “你对米凯那么好,可是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跟他——”
    “不要,楚斯!”
    “可是——”
    “请你现在就离开,楚斯。这阵子希望你不要再来我们家。”
    乌拉站在料理台边,看着楚斯推开栅门,走到停在碎石道旁的车子。这条道路盘绕在这栋位于赫延哈尔的新屋周围。米凯说他会动用一些关系,打电话给几个议会人士,让这条路铺上柏油,但目前为止毫无消息。她听见楚斯按下遥控器,车子哗的一声打开门锁。她看着他坐上车子,看着他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也不动,看着远方。他的身体似乎抽动一下,接着他开始猛力捶打方向盘,打得连方向盘都歪了。这猛烈的暴力举动让身在远处的乌拉看了不禁发抖。米凯说过楚斯会暴怒,但她从不曾亲眼目睹。米凯还说如果楚斯没当警察,一定会成为罪犯。米凯假装自己很强悍时也说自己跟楚斯一样,但乌拉不相信他的话。米凯是那么正直,那么……有适应力。可是楚斯……楚斯这个人不一样,他比较阴暗。
    楚斯·班森。单纯、天真、忠诚的楚斯。毫无疑问,乌拉怀疑过,但她不敢相信楚斯竟然这么有心机,这么有……想象力。
    富丽饭店。
    在富丽饭店发生的事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刻。她不是没想过米凯可能有外遇,尤其是自从他不再跟她做爱以后,但原因可能有很多种,比如杀警案的压力太大……可是伊莎贝尔·斯科延?大白天的出现在饭店里,而且一脸素颜?乌拉突然想到这整件事可能是设计好的,有人知道伊莎贝尔和米凯会在那里,就表示他们经常碰面。乌拉一想到这里就想吐。
    米凯在她面前突然脸色发白,露出惊恐、罪恶的眼神,像是个偷苹果被逮个正着的小男孩。他是怎么办到的?这个不忠的下流胚子是怎么办到的?怎么能表现得这只是件需要他照拂的小事?他身为三个孩子的父亲,却践踏了他们所共同建立的美好一切。为什么他可以表现得像是他才是背负十字架的人?
    “我会提早回家,”米凯轻声说,“到时候我们再来处理这件事,趁孩子还没……我跟议长约了四分钟后碰面。”他的眼角是否噙着泪水?这浑蛋是不是竟敢掉下眼泪?
    米凯离开后,乌拉竟很快就打起精神。也许当一个人别无选择,也不可以崩溃时,就会有这种反应。她浑身麻木地拨打那个自称是鲁纳的人的电话,但没有人接。她又等了五分钟才离去。回到家后,她打电话给她认识的一个克里波女警,对方说这是个预付卡的手机号。问题是:谁会大费周章地骗她去富丽饭店,让她目睹这一切?难道是八卦报记者?心怀好意的女性友人?站在伊莎贝尔那边、想报复米凯的人?或者这人并不是要拆散米凯和伊莎贝尔,而是要拆散米凯跟她?这人痛恨米凯或她?或是这人爱她?这人认为只要她跟米凯之间出现裂痕,他就能乘虚而入?她知道只有一个人这么爱她。
    当天稍晚她和米凯谈话时,并未提到她的怀疑。米凯显然以为她会出现在那里只是巧合,就像意外被雷打到,事情就这么巧地发生了,只能称之为命运。
    米凯并未说谎,辩称他不是去饭店跟伊莎贝尔见面,这点她不得不佩服他。他没有那么笨。他说她不用特地叫他结束这段逢场作戏,他在伊莎贝尔离开饭店之前就已经把它结束了。他用的就是这四个字:逢场作戏。可能是刻意选择的,让这件事听起来微不足道、肮脏污秽,只要扫到地毯下就可以了。他用的如果是“婚外情”,就是另一回事了。米凯说他在饭店就已经“把它结束”时,她一个字也不相信,因为伊莎贝尔看起来太容光焕发了。但接下来米凯说的话确实是事实,那就是这个丑闻一旦宣扬出去,受伤的不只是他,还会波及她和他们的小孩。此外,这件事还会爆发在一个最敏感的时间点,因为议长找他去谈的是从政之事,而且还想邀他入党,他们考虑在不久的未来让米凯担任要职。米凯符合他们想找的候选人资格,他年轻、成功、企图心强、人气高。当然还有一关要过,那就是杀警案,一旦米凯侦破杀警案,他们就可以好好坐下来讨论关于未来的事,米凯认为这些安排将会让他在警界和政界发挥高度影响力。目前米凯还没做出决定,但这种丑闻肯定会让他失去这个机会。
    当然这件事也会影响她和孩子,比起失去家庭,事业上的影响反而是小事。乌拉在米凯的自怜式说辞还没发展得过于夸张之前就打断了他的话。她说她已经思考过了,而她的盘算跟他一样,也顾虑到他的事业、他们的孩子、他们共同拥有的生活。她说她已经原谅他了,但他必须发誓以后再也不能跟伊莎贝尔联络,除了他身为警察署长必须参加的会议,且有其他人在场。米凯看起来像是有点失望,仿佛他已做好准备大战一场,不料碰上的却只是一场平淡无趣的小冲突,以一个不用让他付出太多代价的最后通牒作结。乌拉看着楚斯发动引擎,驾车离去。她没对米凯说出她的怀疑,也没有打算这样做。因为说了又能怎样?就算她的怀疑属实,那么当米凯违背诺言,暗中监视的楚斯同样会敲响警钟。
    车子离去,住家恢复静谧,只有尘烟留在空中。这时一个念头出现在她脑际,这是个疯狂且完全令人难以接受的念头,但头脑可不太会过滤自己的念头。她想到她和楚斯,就在家里,就在卧室里。当然这只是为了报复。她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