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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猎豹:全二册(27)
    39关系型搜索
    早上六点四十五分,哈利来到警署。大厅除了柜台警卫之外,厚重大门内别无他人。
    哈利对警卫点了点头,拿出卡片,刷过栅门旁的读卡机,搭电梯到地下室。他大步通过地下通道,打开办公室的门,点燃今天的第一根香烟,然后利用计算机开机的时间拨打电话。卡翠娜·布莱特的声音听起来睡意浓重。
    “我需要你执行关系型搜索,”哈利说,“搜寻东尼·莱克和每一位命案被害人的关系,包括莱比锡市的朱莉安娜·凡尼。”
    “休闲厅要八点半才能进去,”卡翠娜说,“我现在就准备过去,还有事吗?”
    哈利迟疑片刻:“你可以帮我查一查尤西·科卡这个人吗?他是警察。”
    “这个人有什么要查?”
    “这就是重点所在,”哈利说,“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要查。”
    哈利放下电话,面对计算机准备工作。
    东尼·莱克有一项前科,这点正确无误。根据记录,他的另外两次犯罪记录正如柯比森所述,都和肢体暴力有关。其中一次的指控被撤销,另一次的案子不成立。
    哈利利用谷歌搜索东尼·莱克,得到许多结果,多半是小报对他的报道,而且几乎都跟他的未婚妻莲娜·高桐有关。另外还有一些金融报纸的报道,文中称呼他为“投资客”“投机者”和“无知的绵羊”。《资本报》之所以称呼东尼为“无知的绵羊”,是因为该报认为东尼属于一群只会模仿领头羊所作所为的绵羊,而它们的领头羊是心理学家艾纳·金格兰(einarkringlen)。这群绵羊什么都模仿,从股票、山间小屋和车辆的购买,再到餐厅、酒品、女人、办公室、房屋和度假地点的选择。
    哈利浏览搜索结果,最后找到一篇金融报纸的报道。
    “找到了。”他喃喃地说。
    很显然,东尼的确有办法在社会上站稳脚跟,或者说,站稳采矿靴的脚跟。无论如何,《财经日报》报道了东尼的采矿计划,并称呼他为有干劲的企业家。报上登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东尼和两名头发中分的年轻同事,他们身上穿的并不是标准的设计师西装,而是连身服和工作衣。他们坐在直升机前方的一堆木材上,面露微笑。东尼脸上的微笑最大。他肩宽膀阔、四肢修长,肤色和发色都深,还有一个十分突出的鹰钩鼻。他的肤色和鹰钩鼻加起来,让哈利觉得他应该有一点儿阿拉伯血统。但是差点儿令哈利按捺不住的是这篇报道的标题:刚果之王?
    哈利继续浏览其他搜索结果。
    八卦报对即将到来的婚礼和莲娜·高桐的宾客名单比较有兴趣。
    哈利看了看表。七点五分。他打电话给值班警官。
    “我需要你们去霍门路逮捕一个人。”
    “拘留吗?”
    哈利知道他掌握的证据不足以让警局事务律师发出逮捕令。
    “带回审讯。”哈利说。
    “你刚刚不是说逮捕吗?如果只是审讯为什么需要帮忙?”
    “你可以在五分钟内派两个人和一辆车到车库外面待命吗?”
    哈利听见那名警官哼了一声作为回应,哈利解读那应该是代表“好”。
    他抽了两口烟,摁熄香烟,站起身来锁上房门,离开办公室。他在地下通道走了十米,就听见背后传来细微声响,他知道那是室内电话的铃声。
    他踏出电梯,朝大门走去,这时有人大喊他的名字。他转过头去,看见警卫正在对他挥手,又看见柜台前站着一个人,那人身穿芥末色羊毛外套,背对着他。
    “这位先生找你。”警卫说。
    身穿羊毛外套的男子转过身来。那类外套的质料看起来通常很像克什米尔羊毛,有时确实也是,但以男子身上穿的那件来说,哈利断定应该是货真价实的克什米尔羊毛,这是因为男子肩宽膀阔、四肢修长,肤色和发色都深,可能有一点儿阿拉伯血统。
    “你本人比照片高。”东尼·莱克说,露出一排瓷白色的整齐牙齿,伸出一只手。
    “咖啡很好喝。”东尼说,仿佛说的是肺腑之言。哈利看着东尼拿着咖啡杯的细长扭曲手指。先前东尼伸出手时,便解释说这不会传染,只是很常见的关节炎,来自家族遗传,好处是他可以精准地预测天气。“可是坦白说,我以为警署分给警监的办公室会好一点儿。这里是不是太温暖了点儿?”
    “因为监狱锅炉的关系。”哈利说,啜饮一口咖啡,“所以你今天早上看到了《晚邮报》有关这件案子的报道?”
    “对,我正在吃早餐,老实说差点呛到。”
    “为什么?”
    东尼的身体在椅子上摇晃着,犹如准备出发的一级方程式赛车手坐在桶型座椅上。“我在这里说的话应该只有我们知道吧?”
    “我们指的是谁?”
    “警方跟我,最好是你跟我。”
    哈利希望自己声音平静,并未露出兴奋之情:“原因是?”
    东尼深深吸了口气:“我不希望让我跟梅莉·欧森议员同住过荷伐斯小屋的事情曝光。我因为快要结婚的关系,目前是媒体追逐的对象,如果很不幸地,我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命案牵扯在一起,媒体很可能会深入挖掘,进而……把我已经埋藏的过去给挖出来。”
    “原来如此,”哈利说,仿佛毫不知情,“可是我必须衡量许多因素,无法对你做出任何保证。不过这不是讯问,只是谈话,通常我不会把这种谈话泄露给媒体知道。”
    “也不会让我……最亲密的人知道?”
    “除非有充分理由。既然你害怕被人知道你来警署,那你为什么还来?”
    “你们请当晚住在荷伐斯小屋的人出面说明,所以我必须来尽我的公民义务不是吗?”东尼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哈利,绷紧了脸,“天哪,我觉得害怕,好吗?我一读到那天晚上住过荷伐斯小屋的人就是接下来会被杀害的人,就赶快跳上车,直接冲到这里。”
    “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令你担心的事?”
    “没有,”东尼若有所思地吸了几口气,“除了前几天我家地下室被人侵入之外。天哪,我是不是应该装个警报器?”
    “你有没有向警方报案?”
    “没有,他们只偷走一辆自行车。”
    “你认为连环杀手会兼差偷自行车?”
    东尼露出微笑,摇了摇头。哈利心想,东尼脸上的微笑并不是觉得自己说了件蠢事而露出的怯懦微笑,而是卸下武装的迷人微笑,意思是说:“被你抓到语病了,老兄。”这可是他这种对胜利习以为常的人所给出的华丽祝贺。
    “你为什么指名找我?”
    “报上说你是案子的负责人,所以我当然直接找你。反正呢,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希望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想直接找最高负责人。”
    “我不是最高负责人,莱克。”
    “不是吗?《晚邮报》让我这样认为。”
    哈利抚摸着突出的下巴。他尚未判定东尼是个什么样的人。东尼把自己的外表打理得十分整齐,身上流露出一种坏男孩的魅力,让哈利联想到他在内裤广告上见过的冰上曲棍球选手。东尼似乎想表现出一种圆融镇定、老于世故的态度,同时却又呈现出真诚的一面,有着藏不住的情感。或者恰好相反,也许世故才是真的,情感是假装的。
    “你去荷伐斯小屋做什么,莱克?”
    “当然是去滑雪。”
    “自己一个人去?”
    “对。我一连几天工作压力都很大,所以需要休假。我常去沃斯道瑟村和哈灵山,睡在小屋里。那里可以说是我的地盘。”
    “那你为什么在那里没有自己的小屋?”
    “我想盖小屋的地方拿不到执照,国家公园的规定不允许。”
    “你的未婚妻怎么没跟你去?她不滑雪吗?”
    “莲娜?她……”东尼啜饮一口咖啡。哈利突然想到,通常做出这种话说到一半喝咖啡的举动,是因为需要时间思考。“她在家。我……我们……”东尼看着哈利,脸上露出些许绝望的神情,仿佛是在求救。哈利并未回应。
    “可恶。不必有压力,对吧?”
    哈利默然不答。
    “好吧,”东尼说,仿佛哈利给了肯定的回应,“因为我需要喘口气,离开一下,好好思考,订婚、结婚……这些都是非同小可的事。我需要自己一个人,去山上的白雪高原想一想。”
    “结果有用吗?”
    东尼再度露出那排瓷白色牙齿:“有。”
    “你还记得住在小屋的其他人吗?”
    “我说过了,我记得梅莉·欧森,我们一起喝了杯红酒。我是听她说了之后,才知道她是议员。”
    “你还记得别人吗?”
    “小屋里还坐了几个人,我只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而已。可是我很晚才到,有些人已经上床睡觉了。”
    “哦?”
    “那天外面放着六双滑雪板,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把它们移到走廊上,以免有雪崩。我记得当时心想,这些人对山间滑雪可能不是很有经验。如果小屋被埋在三米深的冰雪中,没有滑雪板就会被困在小屋里。早上我是最早起床的,通常我都最早起,其他人还没起床我就离开了。”
    “你说你很晚才到,所以你是一个人在黑暗中滑雪啰?”
    “我有头灯、地图和指南针。我是临时决定要去的,所以晚上才搭乘前往沃斯道瑟村的火车。不过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对那里的环境很熟悉,我很习惯在黑暗的冰天雪地里找路,而且那天天气很好,白雪会反射月光,我完全不需要地图或灯光。”
    “你能跟我说你在小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啊。梅莉·欧森跟我聊起红酒,然后又聊到要维持现代的情感关系有多不容易,也就是说,我觉得她的感情观比我还跟得上时代。”
    “她没提到小屋的事?”
    “没有。”
    “那其他人呢?”
    “他们坐在火炉旁,一边聊滑雪的事,一边喝饮料,可能是喝啤酒,或某种运动饮料。两女一男,我猜年龄在二十到三十五岁。”
    “名字呢?”
    “我只跟他们点了个头,说声哈啰而已。就像我刚刚说的,我是去那里一个人静一静,不是去交朋友的。”
    “他们的长相呢?”
    “那种小屋晚上都很昏暗,如果我说一个人是金发,一个人是深色发,可能会有点儿偏离实际情况。就像我刚刚说的,我连小屋里有几个人都不记得。”
    “口音呢?”
    “其中一个女的说话好像有西岸口音。”
    “斯塔万格?卑尔根?桑莫拉?”
    “抱歉,我对口音不是很在行,可能是西岸口音,也可能是南部口音。”
    “好。你想一个人静一静,却跟梅莉聊起感情的事。”
    “那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她可不是壁花型的女人,非常健谈,又胖又活泼。”东尼说,仿佛“胖”和“活泼”的组合再自然不过。哈利突然想到,他看过莲娜·高桐的照片,以目前挪威人的平均体重来看,莲娜是个非常瘦的女人。
    “所以说除了梅莉之外,你没办法告诉我们任何关于其他滑雪客的事?就算我把目前已知下榻小屋的人的照片拿给你看,你也说不出来?”
    “哦,”东尼说,露出微笑,“这样我应该办得到。”
    “嗯哼?”
    “我去一个房间找铺位睡的时候,把灯打开过,看看哪个铺位是空的,那时我看见两个人在睡觉,一男一女。”
    “你可以描述这两个人的长相吗?”
    “没办法说得很详细,但我有把握可以认出他们。”
    “哦?”
    “我会记得自己曾经看过这张脸。”
    哈利知道东尼此言不虚。证人对长相的描述往往跟事实相距甚远,但如果摆出一排照片给证人指认,通常不会出错。
    哈利走到档案柜前,那个档案柜是他们拖回办公室的。他打开各个被害人的档案,拿出五张照片,递给东尼,东尼很快地浏览一遍。
    “这是梅莉·欧森,没有问题。”东尼说,将照片递给哈利,“我想这是坐在火炉旁边的那两个女人,可是我不太确定。”他将博格妮和夏绿蒂的照片递给哈利。“这可能是火炉旁边的男人。”他递出艾里亚斯的照片。“这些都不是睡在房间里的那两个人,我很确定。这个人我不认得。”他说,递回奥黛蕾的照片。
    “所以你不确定跟你在同一个房间待上很久的人,却很确定那些你只看过几秒的人?”
    东尼点了点头:“他们在睡觉不是吗?”
    “要认出睡觉的人比较容易吗?”
    “不会,可是他们不会看回来,这样你就可以盯着他们看,却不被发现。”
    “嗯,可以盯着看好几秒钟。”
    “说不定更久。”
    哈利将照片放回调查档案。
    “你手上有姓名吗?”东尼问道。
    “姓名?”
    “对。就像我刚刚说的,我第一个起床,去厨房吃了几片面包。房客登记簿就在厨房,我还没签,所以我吃面包的时候就把簿子打开,仔细看了看前一晚签在上面的名字。”
    “为什么?”
    “为什么?”东尼耸了耸肩,“会上山滑雪的差不多都是那几个人,我想看看有没有熟人。”
    “结果有吗?”
    “没有。但如果你给我一些那晚可能住过小屋的人名,说不定我会记起来在房客登记簿里看过。”
    “听起来很合理,但我手上没有姓名,也没有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