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拿起百合手绢叠好,把绣了百合的地方露了出来,放进盒子里。
夏日里热,宋玉是极不想出门的,可有些事却又不得不快些做了。
“娘娘,轿撵备好了。”言枝把木盒放在木盘上端起。
宋玉慢步踏进愉贵人的屋子里,愉贵人起身行礼,“德妃娘娘安。”
宋玉坐下,盯着愈加瘦弱的愉贵人,好半天也不出声,愉贵人只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愉贵人受不住,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摔倒,如曼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愉贵人,愉贵人靠着如曼缓了缓,又支起身子重新行礼。
宋玉轻笑,慢道:“起来罢。”
愉贵人这才起身出喘了两口气坐下,“德妃娘娘许久不曾来嫔妾这里看过了。”
宋玉收回视线,“本宫近日来无事,想起愉贵人爱百合,便给妹妹绣了方帕子。”
言枝把木盒打开,呈与宋玉眼前,宋玉捏起帕子一角,帕子展开,大片的百合绣花也现了出来,宋玉撑起绣花在鼻尖闻了闻,露出陶醉的神色,又把绣花递给愉贵人,“愉贵人闻闻,这绣百合的线本宫可是特殊处理了呢,想着你定会喜欢。”
愉贵人小心翼翼的把绣花往鼻尖放去,只浅闻了一下立刻便了脸色,抬眼阴狠的盯着宋玉。
宋玉笑开,用护甲勾了勾自己的宝石耳坠,“本宫特地向太医院支了些麻药花,捣碎了泡水用来浸泡绣花的丝线,浸了小一月,估摸着这味可以停留个小半月,愉贵人可喜欢?”
大烟的配料有一小半的都是麻药,有时犯瘾了闻闻麻药也能压压,太医院里有麻药,可麻药昂贵,宫中只有高位的妃嫔才能在太医院支这些昂贵的药材,细数这后宫中能拿到麻药的只有俪贵妃,德妃与舒妃。
小伤小痛根本就不需要麻药,愉贵人如何也骗不到俪贵妃帮自己支麻药,舒妃是靠大烟控制愉贵人,更是不可能帮愉贵人了,德妃便是压准了这一点。
愉贵人把手帕放下,强行勾起唇,“德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宋玉装作不知的模样,“愉贵人说什么呢?本宫瞧你近日请安时总是不舒服的样子,想来愉贵人也是身子不适,闻闻麻药便会舒服些了。”
舒妃每个月初一下午才会把大烟送去愉贵人宫里,愉贵人瘾越发大,每月末时根本不剩一点了,每月初一早晨给俪贵妃请安时常常在犯瘾的边缘。
愉贵人还是抓住了桌上的手帕,“谢过德妃娘娘了。”
宋玉嗔怪的瞧了愉贵人一眼,“你往日还常常去本宫那处扯闲,咱们姐妹何时变得这般生疏了?”
愉贵人低下头,“嫔妾愚钝,怕说了什么话惹了德妃娘娘不高兴去。”
东西送到,愉贵人这处没有足够的冰块,比起华宜宫实在热了些,宋玉也不想在呆了,起身后挑了挑眼尾:“愉贵人可是聪明的紧啊,怎么会愚钝呢?只是站不准位置罢了。”
宋玉坐上轿撵,宋玉怕热,言枝专门唤了人在轿撵后举了黄罗伞,宋玉慵懒的靠在撵轿里,被黄罗伞的阴影盖住,宫人抬起轿撵,这条道不甚平稳,宋玉靠在轿撵里晃的很,额坠步摇不停的摇晃,宋玉轻摇白玉把手的团扇,感受着微凉的风。
前头行走的宫人见宋玉的轿撵后统统低头跪下,即使这般宋玉也一眼瞧见前方路旁跪着的一行内侍中的陆尚行,陆尚行低着头,穿着普通的蓝布衣装,宋玉在后宫的地位越发高了,陆尚行也算的上二品了,衣装早早的就成了褐蓝绣花,且绣花还是宋玉亲自绣上去的,宫中只陆尚行的衣装最为别致,可现下回了内务府,又成了小太监,换上了浅蓝旧布衣,束发的玉冠也换成了普通的发冠。
陆尚行像是瘦了许多。
他其实也没受过多少年的苦,长到十四岁家族生变被卖进宫里,过了半年后又被宋玉要来身边伺候,宋玉护着他,后来宋玉发迹,宫中的人都急着巴结他,他着二十三年只受过半年苦。
现今回到内务府当差虽苦了许多,却始终没想过回华宜宫,陆尚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宋玉,明明记忆中是那样温柔良善的人撕开假面后其实是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恶人。
陆尚行小时的启蒙老师是京都白马书院告老回乡的院长,受着良好的教育,父亲与母亲恩爱,家中从来没有祸精,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受尽宠爱爱护,连身边的伙伴也是从小便听着孔子大同长大的。
这样的陆尚行根本就不明白也明白不了为什么要作恶为什么要争抢。
陈海见轿撵上的德妃直盯着他们这行人看,等轿撵往他们面前路过时陈海连忙起身,上前两步,“德妃娘娘。”
抬轿的宫人停下脚。
陈海是内务府的总管,一把年纪了脸上还满是横肉,内务府果真是个有油水的地啊。
宋玉停下摇扇子的手,和气道:“陈公公。”
陈海弯腰行了一礼,笑的两上的横肉越发令人不适,“奴才方才带人去各宫添了这月的月份,这会正好要去内务府取华宜宫要添的月份了,娘娘看,您宫中还额外需些什么?”
宋玉又摇起了团扇,陈海的视线转移到宋玉手中的白玉团扇柄上,心里感叹果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这位宋德娘娘可是默默无闻靠着俪贵妃每月提点内务府莫忘了她才能按时领到月份,如今却是满头珠翠浑身华贵,连团扇手柄也换成了白玉。
二皇子可真没白生啊,国子监的内侍都说皇上格外关注二皇子的学业,二皇子也的确聪颖,大家都是人精,哪会不懂这个意思呢。
宋玉轻点头,依旧是好说话的模样,“多谢陈公公了,不过华宜宫不额外缺些什么,陈公公按规矩添就是了。”
陆尚行心中恼怒,她还装成温文和善的样子!
宫人抬着轿撵离去,陈公公望着高举的黄罗伞,头也不回的对身后自家徒弟咂嘴道:“往后可不好怠慢德妃啊。”
小太监不明白,“师傅,德妃娘娘不过用度华丽了些,看着还是不争抢模样。”
陈海转声用搭在手臂上的拂尘敲了敲小太监,“你个憨货,若真是不争不抢哪会从曾经落魄模样到今日这般大的阵仗?”
陆尚行听着他们的话心中大惊,原来是他自己太蠢,旁人随意一句话便能发觉,自己在她声旁候了九年都未发觉。
陈海收回拂尘,瞥了眼陆尚行话里有话,“走到上头去肯定是要些代价的,这人人都为利所驱,咱家还是头回见避利而行的。”
陆尚行出声:“她不是利。”
陈海在宫中经了风浪才走到这个位子。转身往内务去,叹声道:“憨货,全是些憨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