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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6章 何叹华年
    在帝国的传统观念里,牵马是下人做的事,一般只发生在地位悬殊的二者身上,象征一人对另一人的臣服,柳扶苏是赤血帝国上将,天将军冷鸢让他牵马,这其中的蕴意已经不言而喻。
    柳扶苏什么都没说,伸手牵住了缰绳,在万千民众的街道上牵马向前,所有尊严都已经被冷鸢踩在脚下,一文不值。
    对于这一切,民众们只是默默注视着,默默地...他们在注视着冷鸢,冷鸢也在注视着他们。
    冷鸢恨长安中央,这是毫无疑问的,那么,她恨这些平民吗?说实话,也恨。
    不是迁怒,而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他们甘愿躺在鸽派缔造的虚伪和平里,恨他们无动于衷,麻木不仁。
    不过,这又真的能怪他们吗?这个世界上有谁喜欢战争,又有谁喜欢生离死别?每个人都想好好生活,想和家人团聚,想和自己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他们在末日的灾难中幸存了下来,在这片废土露出最灿烂的微笑,寻找朝阳,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又有谁能剥夺他们寻找幸福的权利?
    蓦然间,伴随着寒冷的冬风,一阵悲怆的歌声传来:
    水滔滔,路漫漫。
    扶老携幼步履艰。
    百姓何辜遭离乱,
    欲渡长河少行船。
    ...
    冷鸢顺着歌声看了过去,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坐在街头,他的怀中抱着一个不久前刚饿死的孩子,瘦得全身萎缩,只剩骨头,不知是他自己的孩子,又或是这乱世中流离失所最后死去的可怜人。
    不管是哪种,都不过只是北境与长安博弈的牺牲品,无名无姓地死在了这乱世风雨中,只有这个老人还在用歌声悼念着他:
    立大业,民为本。
    民得平安天下安。
    风飒飒,路漫漫。
    扶剑昂首问苍天。
    古来壮士多苦厄,
    鲲鹏何日得高旋。
    ...
    冷鸢注视着唱歌的老人和怀中死去的孩子,早已见惯生死的她蓦然间被一股庞大的孤独感包围。
    人啊,有几个生来便是心冷如铁,不过是乱世改变人心,不甘平凡地死去,不甘看到恶人横行,好人泪尽,誓要惩恶扬善,驱邪扶正,但最终往往不是败给敌人,而是败给时间。
    人生苦短,纵使手握乾坤,踏遍江山,一世匆匆不过百年,要用这百年时光斩断乱世风雨,还天下太平人间,又是多么艰难仓促。
    就在冷鸢眼神迷离之际,柳扶苏突然说话了:“鸢,我有一事相求。”
    冷鸢回过了神,面对相识半生的故人点了点头:“你说。”
    柳扶苏牵马背对着冷鸢,悲哀的声音传来:“今天我不求自己贪生,只求你给这些平民活下去的希望。”
    冷鸢遥望着道路两侧的平民,所有复杂的情绪化作长叹,通过灵能向长安内的部队传达了指令:全军上下需与民秋毫无犯,不得伤及任何一人。
    这份命令传达下去后,柳扶苏似乎心愿已了,没有再和冷鸢说一句话,只有那悲怆的歌声依旧在风中回荡:
    臣子不能建基业,
    老去无颜对祖先。
    民相随,志愈坚。
    不整乾坤心不甘。
    马迟迟,路漫漫。
    暮云苍黄雁声寒。
    汉武秋风辞意健,
    英雄何须叹华年。
    ...
    阔别了快20年,冷鸢再一次来到了帝国会堂,蓦然间,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进这里的时候,那是崩坏7年的家国乱世,前任大元帅在这里力排众议,一手提拔新任鹰派上将,并交付了这名上将母亲的肩章,将故者的荣耀与责任全部交给了她,并且用无声的眼神告诉她:去吧,去拯救这个国家,成功的荣耀属于你,失败的罪过我来扛。
    冷鸢遥望着那个自己曾经站上的场台,时间过得好快啊,29年就这么过去了,此去经年,遥遥无期。
    踏入会堂的一刻,冷鸢下意识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道路,一切尚在,大门古朴,漆墙沧桑,连赤红色的地毯都没有变,却是早已物是人非,曾经共同踏入此处的故人一个个离去,最后只剩下了墨骨一个人,只有她陪自己走到了这里。
    墨骨似乎触摸到了冷鸢心里最后的柔软,主动走了上来,踮起足尖,用手搭住了冷鸢的肩膀,细心地帮她整理一路走来歪掉的领带,松开的纽扣,抚平那些风途染尘的褶皱。
    冷鸢配合墨骨整理自己的军装,在拉扯肩膀衣服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那枚旧肩章,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肩章,旧啊,真的好旧,哪怕自己每天都小心翼翼地保养,它依旧挡不住时光侵蚀,线头脱落分散,结成了一个个小毛球,皮质的镶边不可避免地开裂,那是岁月如刀的痕迹。
    母亲离开自己多久了?36年了吧。
    那个在成年礼上收到染血家书的女孩,现在已经比当年逝去的母亲还要老,很多东西都变了,血枯了,手脏了,心也冷了,但那份继承故者的意志何时变过?
    将军百战死,勿牵挂,若念,热血祭我。
    在柳扶苏的引领下,冷鸢带着墨骨穿过两侧座无虚席的将军们,大步走向台上。
    不过也不知为何,行至中间时,柳扶苏突然加快了脚步,和冷鸢拉开了距离,自己率先走到了台上。
    在冷鸢跟着上台前,柳扶苏转过身面对帝国诸将,声音不大,却是有力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恭迎赤血帝国大元帅!”
    冷鸢以为说的是自己,刚想上台,但步子还没迈出,岳润生就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岳润生已经是个百岁老人,岁月压弯了他的腰,风霜在脸上刻下一道道痕迹,在冷鸢的印象中,他都快赶上将宗的年纪了。
    岳润生走出来后,冷鸢眯眼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岳润生走到了台前,他的身体似乎不好,咳嗽了好几声,这才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份文件,说:“天将军冷鸢,听前任大元帅令。”
    冷鸢的眼神出现了浓浓的疑惑...
    前任大元帅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