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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位将军vs清贵公子28
    燕骁最后是在京城有名的花楼里寻到任孟的。
    彼时任大公子正醉醺醺地跟舞娘调笑, 眼神轻浮、睫下是淡淡的青色……通身那靡靡气质,跟京城里任何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没有两样。
    燕骁过来的阵势不小,姑娘们早被请下去了, 屋里只剩下燕骁、任孟, 还有燕骁带来的几个护卫。
    任孟像是没反应过来,脸上还浮着醉酒的红晕,甚至喃喃的念了一句“阿莲”,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的花名。
    过了好一阵儿, 他才像是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是谁,踉踉跄跄的起身行礼, “下官孟……孟……任孟……见过……见过……”
    听这口气, 竟连自己被罢官都不知道。而且恐怕真是醉了, 连姓都给自己改了……
    “嗝——呕——”
    更有甚者, 他这礼还没行完,突然打了一个酒嗝, 踉跄跌到地上, 滚了几滚直落到燕骁脚边, 趴着就开始干呕。
    “放肆!”
    有几个侍卫当即拔刀。
    燕骁亦是神色冷下, 但还是抬手止住了那几个侍卫的举动, “你们出去。”
    众侍卫领命而去,屋里一时只剩下燕任二人。
    燕骁也不动,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这人的“表演”。
    任孟却像是真醉得不轻, 吐了一会儿, 好似吐累了,就那么趴在那堆腌臜物上“昏睡”过去。
    燕骁盯了他一阵, 那人却真像是醉极, 一动不动, 昏睡得彻底。
    两人这么一站一趴,许久,燕骁开口:“……禹州水患,有人向我荐你。”
    任孟手指抽动了一下,眼睛猛地睁开。
    这时,燕骁早已背过身去了。
    ——是谁?!
    不……他知道是谁!
    【治水是大事,造福千秋后代的大事。】
    【后代与你无关?……这也是名留青史的好事……】
    那人温润的语声似在耳畔,时隔三年,他竟然连每一处的停顿都记得分明。
    他那时为何那么多顾忌,为何那么束手束脚?
    若是他当年就打定主意崭露头角,那现如今就绝不会是这般庸碌无为,成为一个被随手抛弃的棋子。
    若他更有分量些,那……是不是就可以帮到他了?
    任孟霍然起身,也不顾身上的秽物,追去门外,他高声道:“我要见他!”
    *
    任孟的求见被拒绝了。
    只是离开时,手里却多了一沓厚厚的手札,他翻看了几页,久久愣在原地,伫立良久。
    最后,郑重的向着那人的方向,屈膝着地额头深叩,行的是弟子礼节。
    ——为黎民,为苍生。
    与江山为何人所主……并无干系。
    你的心意志向,弟子明白了。
    *
    白穆可不知道自己的意思被升华拔高到这种程度,还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弟子”。
    他这么做主要是拿燕骁的好处太多,这让他有点慌。
    ——主角攻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回头还不得十倍百倍还回去?
    与其被动选择,不如主动出击——给主角攻培养小弟,不也是还他的法子之一?
    ……
    这样想着,白穆对自己在武安侯府里溜圈儿的行为稍微心安理得了那么一点。
    所以说,主角攻不愧是主角攻,更想做的事,不管是大是小,就没有做不成的。
    ——说拆门槛就拆门槛,说修路就修路。
    短短半个月不到的功夫,白穆都能自己推着轮椅在武安侯府内来去自如,一点阻碍都没有。
    *
    在武安侯府里走了好几天,顺畅到让墨砚有点得意忘形,他全然忘了最初的磕绊,开始撺掇着白穆出门去逛逛。
    白穆……其实有点意动。
    毕竟都这么久没出过门了。
    但是想想现在身上这个“声名狼藉”debuff,他还是有点纠结。
    这么出门……不会被人扔臭鸡蛋烂菜叶子什么的吧?
    白穆还在犹豫之间,没几天,却收到了一份礼物。
    ——奢侈豪华升级版轮椅plus。
    减震性能一流,甚至还能爬台阶。
    ……鲁班再世吧?!果然不愧是主角攻,手下能人就是多。
    这还有什么犹豫的?出去浪啊。
    *
    有了新的“代步工具”,白穆毫不犹豫地带着墨砚出去了。只是,临出门被加了几个侍卫。
    墨砚对那几个跟过来的侍卫还很是不满,冲白穆嘀嘀咕咕。他猜这几个人是来监视他们的,甚至想要甩脸子把人赶走。
    白穆摇摇头,“路上真遇到什么磕啊绊啊的,你难不成打算一个人给我抬轮椅?”
    墨砚看了看那轮椅衔接处的精铁,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半晌咬牙道:“我可以把主子背回来。”
    白穆听这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他方才用的是“回”……
    ——回武安侯府?
    ……再想想,这娃儿从过来以后,就绝口不提裴家的事。
    白穆眼中掠过一点深思,但很快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
    他都是快“死”的人了。
    ……
    最后那几个侍卫还是跟着上了路,白穆心里明白得很,就算纵着墨砚闹腾,把这群人赶回去,多半也是由明转暗,何必多此一举?
    *
    白穆算算也有近半年没有出过门,甫一出来,倒像是刚换世界似的,看什么都怪新鲜的……稍微稀奇点的玩意儿,他都要多看一下。
    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身后那几个跟着的侍卫已经胳膊上拐着、手里拿着、脖上挂着……总之,身上堆了一群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白穆:“……”
    他忍不住开口,“我没要买。”
    侍卫里有个领头的,连忙上前回话,“是属下要买。”
    白穆:“……”
    他无语了好一阵,怪不得他刚才觉得街上的人都在看他,本来以为是看轮椅看稀奇,结果,这是看冤大头呢?
    见白穆没什么表示,只是又转头继续往前。
    那侍卫统领有些为难的抓了抓头发——夫人他是不是生气了?
    转头又瞪了其中一个侍卫一眼:瞎出主意!!
    那人更是委屈:这明明是侯爷的吩咐。
    *
    白穆有这个教训之后,看什么都淡淡的,视线从不久落。
    要是宫里那些人精儿,说不定能从细微的态度差异中判断出主子喜恶,但是显然对于这些五大三粗、职责主要在保护的侍卫来说,这题实在是超纲了。
    但有一点,他们倒是很明白。
    ——夫人他过人生气了。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只好熄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不敢再干什么多余的事。
    ……
    若说京城最热闹的地方,恐怕还要数城北远归桥的瓦肆那边,皮影儿、杂技、傀儡耍完之流……让人眼花缭乱。
    但墨砚可不敢把他家主子带去那地方。
    热闹是热闹了,可那些挤挤挨挨粗手粗脚的,现下他家主子身子弱,可挨不住那磕碰。
    要他说,茶馆就不错。
    他就知道京里有几家茶馆,常有书生在里面清谈,热闹却也文人的热闹,雅得很。
    主子以前偶有闲暇也会过去瞧瞧,听见些有见地的说法,也会赞上两句。不过后来,为了这一句夸赞,竟那些个沽名钓誉的人专门在茶馆守着,拿着背出来的说法阔谈。
    墨砚却不知道主子怎么听出来那是背的。不过几次之后,主子确实是不去了。
    也或是因为太忙了,无瑕过去。
    如今难得出来一次,墨砚也就循着路往那茶馆走。
    路上停停顿顿,倒也是闲逛的意味居多,不过,也确实离那间名为“闲舍”的茶馆更近了。
    那茶馆多少年都不变,装饰还是那个装饰,一水儿的砖瓦屋间突兀冒出的一个破草棚子,落魄得很,若说有什么特别,也就是招牌的那两字抓眼了些。
    但墨砚对字就是个勉强能认的水平,也分不出个好赖。
    于是,这茶馆在他眼里……还依旧是个破草棚子。
    只是,隔了这么久又故地重游,让墨砚颇生出些感慨,好似又回到主子没入仕以前的光景。
    要他说,要是一直是那会儿的日子……就好了。
    他想着那些旧日的事儿,脸上不觉带了笑,只是走得越近了,隐隐约约听见里面的人声,他那笑却一下子僵了住。
    被推着往前的轮椅猛地一停,白穆因为惯性差点栽下去,他扶了下旁边的扶手稳住身形,仰头问墨砚道:“怎么了?”
    墨砚脸上僵硬,隔了好一阵儿才勉强挤出个笑来,“主子,我刚刚瞧见东边有个……有……杂耍的,咱……咱……去看看吧?”
    那脸上的笑僵成奇怪的弧度,那焦急都快溢出来了。
    白穆似有所感地往那茶馆的方向看了眼,似乎是痛觉屏蔽的副作用,他打从这次醒了之后,五感都退化到一定程度,这会儿离这么近,听那处茶馆里的谈论,也只模模糊糊像是虫子在嗡,听不出个内容来。不过墨砚这如临大敌的模样,结合他那个已完成的“声名狼藉”的任务,白穆也猜出个大概来。
    但他倒是着实好奇,那些人到底是怎么说他的?
    久久没等到白穆答话,墨砚不自抑地,拉着那轮椅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想要尽力远离,他又使劲儿扬了声,想要盖过什么一般,“主子!咱们走吧!!”
    声音都带上哭腔了。
    白穆虽是好奇,但也不想为难自家的娃儿,听墨砚都这强调了,当即点头道:“……行”
    他那个“行”字发音还没落呢,墨砚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推着他就火急火燎地跑了。
    白穆:……
    他关注点微妙地歪了一瞬:这轮椅……厉害咯。
    *
    那茶馆内。
    几位文士打扮的年轻人,正谈起那裴家三郎自甘堕落,竟成了武安侯禁.脔的事。
    曾经高不可攀的人,沦落到这般不堪的地步,总教人心里生出些隐秘的得意和兴奋来……
    他们如今也可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对这人肆意评头论足,那种快.感直叫人上瘾。
    这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传闻,又传言曾有人因议论此事被下了大狱……可流言这事本就是堵不如疏,这下狱的传闻反倒更激起了人们的热情,只是从明目张胆的讨论,变成了暗地里的私下议论。
    不过,这几个人显然有些忘形了,一开始还压低了声音小声交谈,说着说着声腔越发高了起来,言辞也越发露骨……甚至都冒出了那些个淫词艳句,时不时要发出些带着“大家都懂”的那种意味深长的笑。
    听着这些露骨话,原本呆在角落一个年轻人忍不住抓紧了自己跟前的茶盏,他本来想假装听不到的……可那言辞越发过分。
    裴大善人在他们口中竟成了一个以色侍人、魅惑君上的……男宠之流!!
    “嘭!!”
    他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杯盏狠狠放下。
    这巨大的声响惹得整个茶馆中的人都看过来,那几个书生自然也停下话,投过视线。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看着,这年轻人全然没了刚才敲桌时的气盛,脸皮涨得通红,整个人都显出一副畏缩之态。
    静了片刻,刚才谈论的那几个书生里,一蓝衫人嗤笑出声,半是嘲笑道:“便是讨赏还得听个曲儿呢?这撂碗就给的……”
    他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满脸促狭。
    众人也都会意哄笑。
    ——那可不是乞丐吗?
    那年轻人这下子臊得连脖子都红了,坐都坐不下去,要不是他在最里角,这会儿恐怕早就落荒而逃了。
    也是,对比这茶馆里的人,这年轻人的衣着实在寒酸了点儿:袖口处甚至还有同色布料缀的补丁,虽是颜色一致、又针脚细密,但离得近了也是看得出的。
    众人笑过之后也无人理他,早就接着自己原先的话题谈下去了,那几个书生人也接下了议论。
    那年轻人臊得过头,反倒不知怎么生出一份胆量来,他重重地踏着步走到那几个书生跟前。
    见这人真过来,那蓝衫人讶异又闪过一丝鄙夷,他略微不耐道:“怎的?还真是要赏钱不成?”
    那年轻人却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君子不唱流言。#”
    他这话说得一板一眼、很是郑重,但偏偏话里还夹杂着浓重的乡音,单论效果竟有几分滑稽。
    但或许是他的态度太过严肃,这会儿竟无一人笑出来。
    ——这也本没什么好笑的。
    被对着的那蓝衫人愣了几息,脸皮倏地涨红。
    他这是被这个乡巴佬教训了?!
    蓝衫人腾的站起身来,张大的鼻孔翕动,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眯起了那双吊梢眼,挑剔地看着那年轻人。
    衣着样貌人品……这人嘴皮子实在利落,几句功夫就把人贬得一文不值。
    那年轻人本就不善言辞,方才那一句已经是难得,这会儿哪里反驳得了?
    尴尬又自愧地站在原地,手脚都没地儿放了。
    还是旁边有人看不过,帮忙劝了几句。
    那蓝衫书生这才一脸打了胜仗的表情坐下,神情颇为洋洋,又嘟囔道:“哪里来的乡巴佬?闲舍怎么想的?什么人都往里放?!”
    他显然很为这胜利自得,也不避讳年轻人就在边上,就同友人炫耀起来。
    只是过去不多会儿,里间就蹦蹦跳跳出来一个小童,童声清脆:“主人说,公子说的是。”
    众人尚且摸不着头脑之际,那小童已经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请回罢。”
    那蓝衫书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意思。
    ——闲舍主人,竟是要赶他走?!
    他还待再理论,里面却又出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那蓝衫人神色霎时一僵。
    同伴见状也纷纷拉住他,好言劝解,几人狼狈地出了茶馆。
    ……
    那年轻人还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愣在原地,里面已经走出了个面目慈和的老人。
    茶馆的客人似乎都认识老者,纷纷尊称“姚老”,那老人笑眯眯地一一答了招呼,又转头冲那年轻人笑,“听小兄弟口音,可是淇州人士。”
    那年轻人连忙拱手,“学生褚誉,乃淇州鳞邑人。”
    那老者像是有所明悟,“鳞邑啊……”
    褚誉却是羞愧已极。
    裴大善人当年救了他一整个县的人。
    可如今他名誉被污,可叹他一开始竟还有坐视之心,实在是……愧对圣人之言、愧于立身之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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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不唱流言,不折辞,不陈人以其所能”
    《曾子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