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右手拿起纸牌,很快地用大礼帽盖住。这时,纸牌变成白色的平面,之后变成方块a,旋转五、六圈之后,突然间又变回原本的模样。这些只是在街上变戏法的人常耍的把戏,算不上是魔术,但到了天马手上,他灵活的运指技巧与熟练的手法,使表演臻至艺术领域。观众席上有一人开始鼓掌后,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哗然鼓掌。
被天马的美妙技巧所吸引的猿渡,突然将视线移到天马背后穿着蓝色串珠中国服的助手身上。前额剪短的浏海也很有中国风味,加上弓形的蛾眉与小巧的嘴巴,是位长相会让人想到京都娃娃的窈窕美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美少女看。助手把天马的白色斗篷摊开递上,在斗篷下可以看到一个大型茶色箱子的一角。猿渡想到海报上写的“行李箱逃脱术”。
“哈哈,那个茶色的箱子就是行李箱,然后要把人关进去是吧。可是,行李箱逃脱术是一个老掉牙的魔术耶。”
他在心里喃喃地说。这个魔术在日本,从德川时代(注27)就有名为“锅中逃脱术”公开表演的杂耍,锅中逃脱术所用的原理和这个相同,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新玩意儿。美国的魔术之王胡迪尼尝试将这个魔术以现代手法表演并大受好评,从那时起,各国魔术师也纷纷将这项魔术搬上大剧场的舞台表演。这项魔术本身很简单,人进入箱子里锁上,接着用布幕盖住几十秒,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里面的人消失了,就是这么回事。
注27:公元1603~1867年。
“原来如此,那位美女助手若无其事拿进来的斗篷,就是要拿来当做盖上去的那块布幕啊。”猿渡在微暗的观众席上独自点头。
这项魔术,用布幕遮盖住箱子的时间愈短,愈能造成演出效果。天马为了让观众认为遮盖的时间很短,所以表演一些简单的扑克牌魔术。不过,不知为何,扑克牌魔术接连不绝,完全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
“不会过太久了吗?里面的人在磨磨蹭蹭地搞什么啊……”
他纳闷的眼神,再次落在穿中国服的女助手身上。毫不知情的观众,频频为变化无常的纸牌魔术拍手,但在这期间,她脸上浮现焦躁的神色,表情逐渐转为欲哭的模样。
但不愧是天马,不知是否因为他是有经验的老手,他不慌不忙地继续表演纸牌魔术。可是,纸牌魔术是有限的,不可能一直表演下去。在助手之后,跟着感到焦虑不安的,大概就是观众席上的猿渡了。进入箱子里的人,为什么没有出来呢?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吗……他坐立不安,凝视着舞台上的茶色箱子。
……又过了两分钟。猿渡还想说那位穿中国服的助手是否要用身体摆出大波浪时,她看起来好像终于忍不住了,发出尖锐的尖叫。彷佛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斩断,天马的表演中断,僵在场上。像是要遮掩舞台上的失态似地,他马上去按放下布帘的按钮。但布帘好像故意刁难,以慢吞吞的速度放下。助手用斗篷遮住脸,天马面无表情地一直站在原地,他们的模样至今仍跃然脑中。
观众不一会儿就开始吵嚷起来,猿渡离开座位,往舞台跑过去。
02
事情发生之后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观众已经拿到退还的门票钱离开了。剧场里面空荡荡的,让人更觉冷气清冽。
从箱子里弄出来的罗莎伊吹的尸体,以手脚弯曲的蜷缩姿势躺在地上。乳白色的两截式泳装只遮住她的腰部与胸部,看起来几乎可说是裸体,她活着的时候有如金露华(注28)般的非凡美貌,现在也痛苦扭曲,看不出昔日风华。
注28:金露华(kimnovak,1933~),好莱坞五o年代中期知名女星。
田所警部双手环抱胸前,张开双腿站立,不一会儿转头命令身旁的猿渡:“好,开始问话吧,叫魔术师过来。”
才刚说完,他又改变主意:“等等、等等,我去好了。”
他用力束紧皮带,走下舞台。
舞台后面有一条通往二楼的楼梯,走上去之后会看到两扇并排的门。那就是天马一座的休息室。
警部敲了门,门从内部打开,彷佛久候多时似的,接着里面传来女子高尖的声音:“啊,你来得正好哪,警部先生。我本来想说也差不多该是回家时间了,正要去找你呢。”
像向日葵一样高挑的艳丽美女轻启朱唇,露出雪白皓齿,开朗地笑着说。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为伊吹之死感到哀伤的神色。警部彷佛剃刀似地嘴唇抿成一条线,表情冷漠,不发一语走进去。“哎呀,不好意思。我是曙照子,专门表演喷水绝活的。”
“你要回去了?”
“是啊,毕竟像我们这种做表演的人,很难得可以提早收工的。像今晚这样真是求之不得啊。没事的话,我想要回家去好好睡个觉。”
“喔,睡觉?我以为团员等同于自家人,罗莎伊吹都惨死了,你还说你想睡个好觉。胆子还挺大的嘛。”与其说她胆子大,应该说她是个没人情味的女人。
“不要误会我。反正阿吹的尸体是要送去解剖的对吧?那样的话,明天晚上不就要守灵了吗?所以,我为了明晚的守灵,要先补好眠才行。我胆子才不大,要是不吃镇静剂我哪睡得着。”
警部的表情多少缓和了一些:“只要不是凶手,都可以回去。可是,在那之前,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才行。”
“嗯,请尽管问吧。”
面对同事之死,还如此极度开朗,照子的态度,真的能用单纯的天真烂漫来解释吗?警部心中出现疑问。她背对着三面镜坐下,翘起二郎腿。从她凉鞋的缝隙间,可以看到修剪整齐的桃红色指甲在发亮。
天马脱掉大礼帽和上衣,只穿了汗衫和裤子坐在沙发上,他一直盯着地板,没有开口。坐在他旁边的,是担任行李箱逃脱术助手的山鸠俱美。她还穿着串珠的中国服,看起来直到刚才还在哭泣,眼睛又红又肿。和粗线条又开朗的美丽曙照子比起来,俱美的美带有东洋的保守气息。
警部把手边的椅子拉开跨坐上去,将薄唇紧抿成一直线,瞪着他们三个人瞧。他的长相本来就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现在看起来更加冷酷,对警部来说,这也是一种威吓战法。
“伊吹所在的箱子里,被放了一个装着氰酸钾的袋子。那是在采集昆虫时拿来做成毒瓶毒死昆虫用的。也就是说,伊吹就是一只被放进毒瓶的虫子,因吸入氰酸钾而死亡。在美国的某一州,就是用这种方法执行死刑,但这死法其实很痛苦。”
他看着三人的脸:“我认为,那个袋子是以除虫剂的名义放进去的。一定是有某个人,为了杀害伊吹而这么做。那么,谁能够在那个箱子里放袋子?”警部第三度看他们。
“我们全部都有可能。毕竟,魔术道具对我们而言,是像武士魂一样重要的东西,全部保管在这间休息室里,剧场的工作人员连一根手指都碰不得。所以,可以随意碰触的,只有团员而已。”不知是否天马对警部的眼神感到反感,他把舞台上那副无表情的面具抛开,脸上浮现无畏的冷笑,用嘶哑的声音说。
“这么说来,凶手就在你们三人之中了。”
“随便你高兴怎么想吧。”他用冷淡的口吻,无所谓地回答。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眉毛,以及白色的胡子,看到这些也许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有相当年纪了,但色如浓茶的皮肤却像张羊皮纸一样紧绷,一条皱纹都没有。就连很有经验的警部,也无法看出他到底几岁。
天马的眼睛,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眨过。尽管他脸上的肌肉露出非善意的笑容,但他的眼睛却如同蛇一般顽强,充满令人害怕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