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辛岛的表情变得愈来愈不知所谓了。
“我要说的是啊,像‘ryвnДeлa’之类的,有歌词的话马上就可以知道了。我并没有要向你讲解俄语的意思,不过那个国家的语言里,可以从过去动词的语尾有没有加上‘a’来分辨是男是女。因此,这首民谣的主角如果是年轻男子的话,我刚才所说的歌词,就应该是‘ryвnДeл’才对。”
“喔喔。”
“如果写成英文,就一律变成‘imet’,性别之差马上就消失了。所以用英文版本重译的作词家,被陈腐的先入为主观念所支配,歌曲主角就变成男人了。”
“嗯。可是你到底——”
“哎呀,我想说的是,因为透过英文的缘故,使得女人变成男人,这一点和这次的案子有相似之处。如果打从一开始只有你一个人接触这个案子的话,恐怕结果不会是这样,但由于那位以天才私家侦探扬名的星影龙三先生的名声完完全全影响了你,你透过他的眼睛来看这个案子,这就是错误的源头。要说的话,应该直接从俄语翻译过来才对。也就是你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案子啊。”
“嗯。总之,你是说星影的眼睛失常了吗?”
“是啊。”
“可是他是有名的私家侦探耶。”
“不对不对,这就是错误的开端。他的确是家喻户晓的名侦探。可是你知道这个吧?当魔术师要把左手握住的东西藏到口袋里去的时候,一定会把观众的视线集中到他的右手上。星影这个手法使得很成功。他常常拿成功的案子在大众面前夸耀,而失败的案子就用左手悄悄放进口袋里。最近的新兴宗教不是也很常使用这个手法吗?说是只要每天诚心地清扫教祖的门庭,灵验的神明,一定会把当事人的病治好。的确有长年胃疾患者被治好,但在台面下,应该也有病情反而变重的结核病患。但是教祖大人一个劲儿把恶化的病患藏起来,只专注宣传因为贪吃而把胃搞坏的患者康复的事情。我所要说的是,星影先生绝对有充分的资格当新兴宗教的教祖;另一方面,你这么简单就被街头魔术师骗到了,你和那些愚蠢的信徒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警视正想响应鬼贯的嘲讽时,听到有咳嗽声从长椅后面传来,接着看到一个背对着夕阳的长影子走近。辛岛发觉那人是星影龙三,这下场面变难堪了,他在心中“啧”了一声。
星影龙三穿着精梳毛料制的单排扣西装,头戴红色帽子,像之前一样斜斜地靠着蛇纹树,右手拿着石楠木烟斗,左手摸着嘴唇上方的胡子,用带有强烈敌意的视线看着鬼贯,然后转向辛岛警视。
“我到署里去拜访你,听说你到城址这里来了。我刚才无意中听见,这位男士说了些莫名奇妙的话。我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口说无凭,要眼见为证,我要把我所拥有的卓越推理能力以及观察力显示给你们看。”
星影龙三用怒不可遏的语气说了之后,把手杖前端伸到长椅下面弄了一会儿,没多久就用手杖捞起一条削得长长的苹果皮。
“好了。削这苹果皮的人是怎么样的人,你们知道吗?我可以清楚地说出来,就好像那个人在我眼前一样。给我听好了。削这条皮的人,是战后突然致富的有钱人家太太,年纪大约四五十岁,没什么社会道德,是个很有耐心而且注意力很集中的人。左手灵巧是她最大的特征,不过她还是个右撇子。怎么样,你们明白了吗?”
星影龙三露出牙齿,哼哼地冷笑着继续说:“如果认为我在胡说八道的话就未免太蠢了,就把理由说给你们听吧。这个苹果是金冠苹果(goldendelicious),金冠苹果在南方是一种很贵的水果,穷人不可能吃得起。然后从皮削得非常薄这一点看来,这个人以前过的是很小气的生活,而且以前的习惯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这不用多说,就是新兴的暴发户了。这样的有夫之妇,年纪也大约推算得出来。”
“那,你怎么知道道个人是女的?”辛岛问。
“这皮不是很窄吗?因为是用女生用的小型刀子削的。从道苹果皮并没有被丢进垃圾桶这点,可以得知她是个无视公德心的人。再仔细观察皮一开始的部分就可以知道是用右手拿刀;加上可以把苹量削得这么长,不难推测其个性。怎么样啊,那边那位绅士。”
只差没说出“你们懂吗”,星影侦探转过身去,把苹果皮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哎呀,真的是十分厉害呢。”鬼贯笑盈盈地说:“可是哪,我也可以做出差不多的推理喔。像是——来看看掉在这里的这颗落花生好了,吃这颗花生的是怎么样的人,您知道吗?”
星影龙三皱着眉头,一脸怏怏不乐的表情。“先听听你的看法。”
“您希望的话我就说了。吃这花生的是个男子。年纪约五十一、二岁的日雇劳动者。右脚有点跛,戴着鸭舌帽,穿的是灯芯绒上衣——”
“住口!”星影侦探摆出宛如佐藤贤了(注14)一般的强横态度说:“别信口开河!从区区一个花生壳就能说出那些事,这哪是推理。如果你坚持你不是胡说八道的话,就把推理过程说来听听。”他用蛇纹木手杖敲着地面,气势汹汹地说。
注14:佐藤贤了(1895~1975),日本陆军中将,甲级战犯。太平洋战争时期的陆军军务局长,人称东条英机身边的三奸四愚之一。1938年于国会上对退役陆军大佐宫协长吉大吼:“住口!”,这就是往后为人所知的“住口事件”。
“哎呀,你气成这样我会很伤脑筋的。要是那根重要的手杖断掉,不就糟了吗?我不记得我有说过我要推理呀。我只说您知道吃这颗花生的是什么人吗,如此而已。”
“卑鄙小人!不准诡辩!不要瞎掰,你为什么说那个人戴鸭舌帽还跛脚?快说啊,喂!”星影侦探像螃蟹一样从嘴里喷出泡沫。
“因为我看到了。”鬼贯依然冷静地说:“那个男的就在我眼前吃落花生,所以我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你、你这个诈欺师!”
“我是不是诈欺师,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我想说的只有这样而已。我的方法无他,就是实证主义。也就是我不故弄玄虚。这虽然是个朴实又辛苦的方法,但一定会找到正确答案。”
“这么说来,你是指你可以解决那个案子吗?哈哈哈哈,这小子真有意思。嗯,你就做给我看吧。但是可不要到最后哭了唷,哈哈哈哈哈。”在夕阳余晖中,星影龙三的侧脸染上褐色,狂笑不已。
11
第二天,二人回到熊本市。当时在绿风庄的学生们,现在因为大学校庆结束了回去上课,所以鬼贯主张没有必要再一直待在人吉市里了,辛岛警视也听从他的建议。毕竟对鬼贯来说,他已经掌握凶手是谁了,所以当然这么说。
鬼贯加洗了好几张某人的照片,并将之交给数名刑警,到市内可疑的旅馆或饭店巡一巡,自己则在辛岛的带领之下在水前寺公园散步。这里的泉水之美,是熊本人最自豪的。但是鬼贯对于立在该处的宗不旱(注15)歌碑非常感兴趣。这位与世俗对抗,自由不羁的诗人,晚年的某一天出门随意散步,就此音信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