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斩首——晴空一鹤排云上（刘禹锡《秋词》）
    2019年6月8日 星期六
    两架“夜莺”贴着地面快速地呼啸而过。机舱里，庞广龙用胳膊肘碰了碰肖剑，然后问道：“头儿，听说昨天晚上咱们终于把他们那个叫什么龙飞的王牌给打下来了？是不是呀？”
    听到这个问题，肖剑把目光从机窗外收了回来，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显然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也难怪，短短几天的战斗，这个龙飞留给大家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在空中，那简直就是一个无敌的神话。而想到这个龙飞，还是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六年的战友，肖剑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自豪感。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说：“是啊。不过不是被打下来的，是昨天咱们敲掉了他们的加油机，她算是弹尽粮绝了吧，迫降了。”
    “说吧，你和他什么关系？”这时丁洛阳突然接过话去，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肖剑愣了一下，虽然早就发现丁洛阳的脑袋转得要比别人快，算是个思维相当敏捷的家伙，但还是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了点什么，更不明白他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反问回去：“什么什么关系？她比我大，我一直拿她当姐姐。”
    “姐姐？”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龙飞是个女的呀？”
    “哈哈。”笑的这个是丁洛阳，“哈哈，我只是从那天晚上你让直升机都各自逃跑的情况，觉得你肯定是知道她的本事，而且应该很熟悉，才能不过脑子的就下命令，所以才问问你们是什么关系，想知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可还真没想她居然是个女的，这下好，不打自招了吧。”
    “好了，都别闹了。时间不多了，检查装备。”现在确实没时间让肖剑解释清楚，不过看着大家一脸悻悻的表情，他还是说了一句：“我们以前在一起训练过。”
    其实肖剑现在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他所紧张的，不是即将要执行的任务，而是鹿菲菲，也就是他们所说的龙飞的安危。要知道，虽然是演习，但也还是有相当的危险成分的。更何况鹿菲菲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加油机被判断击落后就放弃任务，找最近的机场降落退出演习，而是继续驾驶着没有了导弹的飞机，单纯靠航炮和数架红方的战斗机周旋并击落两架、击伤一架。直到燃油耗尽她仍然坚持不遵从指挥塔要她跳伞的命令，而是选择驾驶着失去动力的飞机迫降，之后就消失在了茫茫群山之中，再也没有消息。看着舷窗外连绵的山，肖剑又开始默默沉吟：
    一斛珠·折翅
    隼鹰折翅，
    悲鸣碎裂云为滞。
    曾披战甲迎风叱，
    恨满长空、
    愤怨遮红日。
    岁月匆匆皆旧事，
    尘封记忆轻擦拭。
    青山杳杳芳踪逝，
    猎猎风中、
    响起英雄誓。
    “菲菲姐，就把这首词送给你吧。保重。”肖剑在心中默念，然后，就收拾起心情。
    两架夜莺分别在距离目标还有十多公里的两个不同的山坳里放下了迟劲男和肖剑各自的小队，便掉头离开了。再前进就有被发现的可能，所以肖剑他们必须徒步完成后边的路程。路不是很远，任务也不是很难，目标只有一个：蓝方前线指挥部。不是突袭，只需要接近它，找到合适的位置，然后用激光照射，引导空军进行空袭。为此，空军特地从所剩不多的家底中派出了两架j-20，均挂装了激光制导的远程空对地导弹，早已准备就绪，另外还有四架挂装了反辐射导弹的飞机，以对付蓝方的防空导弹和雷达。
    在肖剑看来，这个任务并没有什么难度，难就难在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悄悄地接近目标而不被发现。所以，他认为只需要一个小队就完全能够胜任，而且人少被发现的机会也就相应要小。但秦少军否定了他的提议，要求他和迟劲男带领各自的小队，从两个方向，两条不同的路线分头行动，以策万全。
    一万米的武装越野，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日常的训练科目之一。但这次毕竟不是训练，他们首先要做到的是不被任何人发现，其次才是速度。为了做到这一点，肖剑采用了阶梯式的行进方法。这种方法是先由一组队员占据视野开阔的位置，观察行进路线，确定安全后，后续人员按照观测好的安全路线快速前进，到达下一个便于观察的位置，再确定安全路线，然后指示之前作为尖兵的队员沿确定的安全路线再次快速到达下一个观测点……如此反复，确保行军的安全和隐蔽性。但这种方法实际上始终是一半的队员在行军，而另一半则在观察和休息，这无疑使行军的速度慢了一半。为了能在预定的时间到达指定位置，迟劲男和肖剑都把各自的小队分成了三组，保持一组观测警戒，两组行军。虽然看似很简单的就缩短了行军时间，但实际上由于每组只有两名队员，而且三组需要轮换担负观测警戒任务，这就对每一个队员的素质都有了极为严格的要求。任何人一个细微的疏忽，都可能将整队人陷入险境。
    虽然直线距离只有十多公里，但地处山区，为了选择观测点就必须占据高地，为了隐秘行军又必须选择谷地，这样他们就不得不一直在上山下山……而为了避开可能存在危险的地段，他们实际走过的路程已多出了一倍。不过还好，虽然有些辛苦，但还是有惊无险地在预定时间内到达了指定位置。
    蓝方的前线指挥部设在一个小县城中，其警戒程度比肖剑预想的要松懈，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不过，肖剑预先选定作为引导点的那个小山包上，居然有一队士兵驻守。看来，蓝方并没有忽视这个可以俯瞰整个县城的绝好位置。想要悄无声息地在这里引导空军进行攻击恐怕是不太容易了。
    当肖剑还在寻找机会的时候，迟劲男通过“蝙蝠”告诉他，一小队顺利地潜入一栋楼房，已经进入位置。
    “你负责引导攻击，任务完成后，我掩护你撤退，我们在a点汇合。”肖剑立刻做出了决定。
    蓝方最先受到空袭的，是一座对空警戒雷达站。紧接着，是指挥部周边的两处防空导弹阵地。
    其实，是蓝方的警戒雷达先发现红方的四架战斗机的，可苦于空中力量的缺失，只能保持密切监视，并第一时间将数据传递给地面防空部队。但不成想，因为红方的蜂巢计划在演习尚未开始时就早已启动，所以现在红方虽然还不能掌握蓝方所有部队的实时情况或者具体的战略战术，但其部队的部署情况对红方来说却已不再是秘密，更别说基本处于固定位置的雷达站了。而这次蓝方所发现的战斗机，更是冲着他们来的。
    一枚。只一枚反辐射导弹就彻底摧毁了这个雷达站。而另外两处防空导弹阵地也好不到哪去。当接到警戒雷达的预警信息后，两个阵地的目标搜索/跟踪雷达和火控雷达便在第一时间先后开机。几乎在同时，红方战机挂装的反辐射导弹便接受到了其发出的电波并将信息输入到了制导系统。接下来，点火、发射。
    蓝方也在反辐射导弹发射的同时发现了危险，出于对我军武器装备的了解，一号阵地的指挥官知道即使让雷达立刻关机，导弹也依然会按照先前的目标位置直扑过来。于是，他不但没有关闭雷达，而是果断地命令锁定并攻击目标，同时待反辐射导弹进入射程后近程导弹和其他对空火力齐射进行拦截。
    事实证明，指挥官的决断是正确的。但遗憾的是，反辐射导弹的目标太小了，官兵们拼尽全力，也只打下了两枚中的一枚。不过整个阵地因为设置合理，而且很分散，所以损失并不是很严重，但雷达及指挥系统还是被彻底摧毁了。这就意味着，这个阵地，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而已经发射出去的导弹，在飞行中段就失去了制导，都没有命中目标。二号阵地的指挥官做出的却是另一个选择。面对来袭的导弹，他认为自己的阵地绝无幸理，于是命令所有人员放弃阵地寻找掩护。虽然二号阵地的损失要相对大一些，但却没有人员的伤亡。
    当演习结束后，部队高层还因为这两个指挥官的不同表现展开了激烈的争论，虽然到最后也没争出一个是非黑白来，但从后来为每个连级的防空导弹部队都配备了两套速射近防炮的情况来看，显然多数人都不喜欢选择放弃。这些都是后话。
    当得知全部障碍已被清除后，迟劲男立刻打开了激光器。两分钟后，也就是蓝方指挥部刚刚将一系列的命令发布出去的时候，四枚激光制导远程空地导弹先后都准确地命中了目标。演习导演部判定，蓝方前线指挥部被彻底摧毁，人员伤亡概率为百分之九十五。
    静。让人窒息的静。在蓝方被“摧毁”的前线指挥部里，没有一个人发出一丁点的声音。这是一个很难让人接受的事实。
    “咣！”如惊雷般的一声巨响，然后就是一声大骂：“他妈的，混蛋！”却是有人一脚踢翻了一张桌子。众人寻声望去，正是亲临指挥的第九十三集团军军长王臣昌。
    “百分之九十五！你们数数，一共多少人？啊？总共三十个，就活了一个半！哪来的半个人？啊？” 王臣昌好像突然失去了一个将军应有的气度和冷静，但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人有点玩味：“我告诉你们啊，没有半个人，就只活了我一个！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得把这仗打下去，我就得把它打赢！给我找野战指挥车，我要知道前线现在的情况！”
    大家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军长这是钻了规则的空子——不是伤亡百分之九十五吗？那就还能活一个，而且没受伤。偏偏这个人就是最高指挥官，而且他现在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他活着，只要他活着，蓝军的指挥系统就没有瘫痪，整个蓝军就还能继续战斗。
    王臣昌没有想到的是，跳着脚大骂的人并不只他一个。在演习导演部里，同样有人在拍桌子：“这个王臣昌！怎么就这么让人不放心？居然能让人摸到眼皮子底下给端了老窝！这是一个集团军的主官应该有的水平吗？我看就该让他去站岗放哨！”副主席显然是生了真气，甚至连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整个演习导演部同样静的出奇，没有人敢贸然的接过他的话，大家只是静静地听着，真的有点噤若寒蝉的味道。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副主席似乎恢复了些冷静，又开始缓缓地发言了：“你们告诉他，我不要他的解释，我要的是认罪书。我要看看他是怎么葬送了一个精锐的集团军的，我要看看他有没有接受教训，有没有学会怎样杜绝类似的事情。恩，还有，告诉他演习没有结束，我还要看看他能不能承受这次打击。”
    说到这里，他又停顿了一下，然后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秦少军也是个孬种，除了用特勤一营就不会来点别的？”随即又提高了声音说：“给我接秦少军！”
    红方指挥部里，j-20的飞行员报告，导弹已命中目标，正在返航。但秦少军的眉头依然紧锁着，直到先后接到迟劲男和肖剑的报告，确认目标已被摧毁，他的嘴角才露出了一丝微笑，说：“让他们回来吧，告诉他们注意安全。”
    其实，他的话完全是多余的。在战场上恐怕没有谁会比一个职业军人有更高的警惕性了。只不过从他这句多余的话里不经意间带出的关心之情，可以看出此刻他是心情大好了。
    “首长！电话，是……副主席。”一个警卫员一边报告，一边递过了电话。
    秦少军接过了电话：“报告首长……”
    秦少军才刚刚开口，话音就嘎然而止，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大，旁人虽听不清说的什么，但也能听出语气不善。
    “我……是！明白……是……”
    秦少军脸上原本挂着的微笑瞬间就凝结成霜，掉在了地上，换而之是一副严肃的表情。通话中，他显然是想解释些什么，但对方根本没有给他机会。
    放下电话，秦少军来回踱了几步，突然站定：“命令！装甲第66师收缩包围圈，把他们赶到开阔地带。命令炮兵部队进行不间断射击，瓦解被围之敌的斗志。同时，命令电子对抗营实施电子屏蔽，不让被围之敌接收或发送一条消息。命令211师不但要完成阻截任务，还要狠打，把增援之敌打散、击溃，然后继续穷追猛打，一直向西取得纵深，把他们彻底打残之后再寻找有利地形构筑防线。要把防空部队全部都圈在新构筑的防线之内。哦，还有，命令特勤一营的所有参与演习的人员全部放弃任务，撤回驻地待命。”
    说到这，秦少军看了一下手表，继续说：“以上命令立即执行，五分钟后召开作战会议，由参谋部制定具体作战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