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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7 翻车
    顾莘莘觉得谢栩最近够倒霉的。
    开年以来风波不断, 先是被忽利偷袭, 伤了肋骨,不待痊愈娜木塔又作妖, 险些让他喂了邪虫。好好一个身强体壮小年轻,硬是缠绵病榻几回。
    说来,自山洞那晚后, 他被救了回来, 已在床上躺了两天。
    好在大夫说没什么大碍, 只是被娜木塔用邪术控制,心神受创, 加之本就骨伤在身,新伤累旧伤, 身体承受不住, 陷入短暂昏迷。
    但大夫也说了, 他底子好,喝点汤药,睡个几天就好了。
    第三天晌午,谢栩果然醒了, 那会顾莘莘更跟着小书童一起喂药,忽然床上的人睁了眼。
    原本好好喂药的小书童立马扑过去, 眼泪鼻涕一大把,“少爷, 你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能不吓死么, 那晚之惊险, 主子险些被做人偶,是个人都后怕。
    末了谢栩提示似的咳了声,轻推开小书童,眼神望向顾莘莘。
    屋内众人顿时明白,侯爷想单独跟顾姑娘相处。
    一群人识趣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两人。
    “好些了么?感觉怎么样?”顾莘莘手里还端着药碗,一时没想那么多,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汤药道:“还有半碗呢,不能浪费了,赶紧的趁热,你自己喝吧。”
    没醒时是一群人喂,醒了自己喝。谢栩也不矫情,坐起身,拿过碗咕咚咕咚一口饮尽,顾莘莘看得满目佩服。
    中药本就苦,大夫说这药比一般的药更苦,需得配点蜜饯才好入口,见谢栩一口吞了,顾莘莘仍将一侧碟子里的蜜饯递过去,“要来点么?”
    谢栩不爱吃甜,难得小女人低眉顺眼体贴照顾自己,戍北候暖心至极,彻底醒了,流年不利的伤不疼了,甜也不嫌腻了,就着她递来的碟子吃了一粒。
    他边吃顾莘莘边问:“怎么样?梦魇好些了吗?”
    那夜他被娜木塔控制心神,做了不少梦,顾莘莘虽不晓得他到底梦到什么,但应该不是什么好梦。回来后他又昏睡了两天,不知有没有继续梦魇。
    谢栩摇头。
    那一晚他确实做了好些梦,但如娜木塔担心一样,他潜意识的内容太多,梦里的画面反而凌乱而杂乱,待他醒来时,并不记得太多。
    但话说回来,这一次次的惊险,她就像他的福星,但凡他遇险,她在场便逢凶化吉。
    他说:“这次又亏你了,幸运符。”双方偶然戏谑时,小女子会称自己为幸运符。
    顾莘莘拍拍胸脯,得意地笑,“不客气,自己人嘛!”她打开了话匣子,“话说这次真的很惊险啊,要不是我,未来的太尉大人就成人偶了!”
    “啧啧,”她摇头,“想想被一个可怕的女人玩弄、亵.渎、蹂.躏……太惨了……”堂堂戍北候有颜有钱有权,却被娜木塔那种女人玩弄,画面不忍直视。
    她又想起更兴奋的事,“还有你知道吗?我的异能有了新突破,那晚上我的卜镜碎了,于是我召唤了整个湖!”她用手比划着:“就月城外的湖,那么大、那么大的湖面成为我的卜镜,为我所用!你没看到那个场面,超震撼,我牛逼大发了!”
    顾莘莘此刻像一个炫耀战绩的大佬。
    谢栩柔柔地看着她:“是么?那以后还要托顾女侠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顾莘莘道:“咱们互相照顾嘛!反正还是那句话,你记我的功就好了,日后对我好一点,尤其是做了太尉以后。”
    谢栩道:“这是应该的。”
    凭你我日后的关系,本就是应该的。
    顾莘莘哪知对方想什么,她想得是,谢栩能在不到三年内从一个罪臣翻身成堂堂戍北候,这扶摇而上的速度,多半日后寻了时机会回京城,扳倒高太尉后,他便离太尉不远了。
    “嘻嘻嘻……”朝廷里最粗最长的金大腿,权臣大人!顾莘莘双手托腮窃笑。
    谢栩不由跟着笑起来。
    其实他偶尔不太理解,她总能为丁点小事开心雀跃——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事在顾莘莘眼里是天大的事。
    但见能她的笑靥,他又觉得世上最好的事,莫过于看到她的笑。
    再一想两人又经历了新一轮风波,每次历险之后,同生共死的情意越发深刻,尤其在山洞醒来,击退娜木塔后,彼时他很想拥抱她,可惜意外地晕了。
    这会难得没有任何电灯泡,醒来便见到心上人在身旁守候,甚是温馨动情,于是谢栩动情地瞧着顾莘莘。
    太尉大人觉得自己过去就是顾虑太多,要么担心边关危机无法给她安宁,要么担心个人发展不顺让她跟自己吃苦,满腔情意总是忍了又忍,才跟小女子慢慢悠悠,至今尚未正式在一起。如今西北动乱解除,他也成了统领一方的将领,总算有资格有条件敢向她承诺,担得起彼此的未来了。
    于是他从靠在床头的位置挪了挪,向顾莘莘的方向凑过去。
    抬起胳膊,想抱她。
    劫后余生,心仪已久,情不自禁,气氛正好……每一个都是想拥她入怀的理由。
    算一算,他的侯府很快就要翻新好了吧,他要正式告别单身,娶新妇了。
    戍北候内心愉悦,手搭向顾莘莘纤细的腰,想将她温软的身子揽到自己身边来,即将搭上时——
    “砰咚”门被一群人推开!!一群小年轻全闯了进来,多是谢栩的下属,一见谢栩醒了全激动地上前:“侯爷醒了?”“侯爷!”“主帅!”
    谢栩:“……”
    怎么每到关键时刻就有这些没眼力的来打岔!
    “你们出去!”谢栩低喝。
    “可属下有要事相报!”
    “对,非常紧要!”
    说有要事,几人瞅瞅顾莘莘,支支吾吾不肯说。
    顾莘莘便不好再呆,起身道:“那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便出去了。
    剩戍北候眼睁睁看着小媳妇离开的背影,却被一群大老爷们淹没。
    移目众下属,戍北候没好气地问:“有什么事?”
    若没那么紧要,他就将这群家伙各打几军棍,叫他们坏了自己的好事!
    “侯府竣工!请侯爷亲自验收!”为首的下属道。
    在众位下属鞠躬尽瘁的加急操办下,旧的官署不到一个月就翻新成功,成了崭新风光的新戍北候府!!
    这的确是要事,谢栩火气稍敛。
    想着是他要众人瞒着顾莘莘,给她一个惊喜的,这群人当顾莘莘的面不说情有可原,谢栩减了点火气,接着又有下属道:“还有更重要的,侯爷,眼下宅子有件大事得等您去决策,它极有可能会影响您日后家庭美满,家业发展!
    “还有这等事?”见下属们一脸严肃,谢栩立马道:“去看看。”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向新侯府。
    别说,新侯府的确完全贯彻了谢栩当初的指令——“不缺钱,都拿最好的建!”
    一进侯府,亮堂、宽绰、奢华、精美!极为硕大的庭院,不似江南般亭台楼榭曲水回廊,却继承了大漠开拓堂皇的气质,前厅后院、主屋副楼、花草庭院应有尽有。
    建造的匠人们费心了!谢栩很是满意,问:“你们说的什么事需要我决断?”
    几个属下齐齐往前方一指,“侯爷请看前方!”
    谢栩顺着手的方向看去,前方一个巨型盆栽,起码有半丈宽,盆栽里种了棵树,斜扭的树干点缀着翠意盎然的树梢,颇有些美感,只是谢栩不太精通草木,不知该树木品种。
    众属下用严肃的眼神望向那树:“侯爷,古来树对屋宅风水极有影响,这可不是棵普通的树,乃是棵百年合欢树,我们专程从江南移栽而来,更请了最好的风水大师来看,他说,合欢掌管男女情爱,也管家中生育繁殖,而您这宅子坐北向南,一面阳,一面阴,照风水演示,此数若是栽前院阳处,您就生儿子,放后.庭.阴.处,您就生女儿……所以我们想问问,您想生儿子还是女儿?”
    谢栩:“……”
    这种事竟也当做天大的事?
    “随便!”戍北候气道:“管是男是女!我不会多生几个吗!”
    被直男下属们气得够呛的戍北候没动那树,生男孩是生女留媳妇决定吧!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确定整个屋子方方面面全都满意后他才放了心,眼瞧天色也不早了,他招来下人问:“顾姑娘呢?”
    下属回,“在城门上。”
    城门上,顾莘莘正朝远方眺望,城门外,两个身影骑着马越走越远。
    正是鸿雁与她的小徒弟。
    说起这两个人,顾莘莘仍啼笑皆非。
    鸿雁就不说了,自打见面就圣主前圣主后,没完没了,小徒弟也是跟她一道来的,至于那晚上遇险时为什么没来,是鸿雁怕顾谢有意外,一路急匆匆从南疆赶来,不仅快马当先,还用了轻功,她的小徒弟功夫不如她,速度慢了一截,等鸿雁在密林里协助完顾莘莘解决娜木塔,救回谢栩后,小徒弟才气喘吁吁赶到。
    虽说小徒弟那晚没出什么力,见到顾莘莘却与她师傅如出一辙,跪倒在地,喊着圣主圣主,险些激动地哭出来,任顾莘莘怎样解释都不起来。
    而后几天,师徒两没少劝说顾莘莘,都是一个目的,要顾莘莘相信自己是南疆圣主。顾莘莘颇为头大,这事对她而言太过离奇,她一时半会难以接受,而且她现在过得好好的,并不想再有什么改变。
    师徒两见劝不了顾莘莘只得作罢,再看谢栩也醒了,人没什么大碍,放了心,便打道回南疆。顾莘莘想留她们住一段时间,尽管她不觉得自己是圣主,但师徒两千里迢迢来这,对谢栩又有大恩,尽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可鸿雁说南疆还有要务,必须回去,顾莘莘不好多留,送两人出了城。
    这会她在城墙上看着两人,见那师徒两走远了准备回去,一转身就发现身旁多了个人,可不是谢栩。
    “你怎么来了?”顾莘莘问。
    “事说完了,就来看看。”谢栩道。
    “哦。”
    谢栩那一晚经历实在玄幻,若非那位自称鸿雁的女子来到,他们未必能这么快脱身。如今她们离开,谢栩不由目送凝视。
    待两人走远后,谢栩问:“她们跟你说了什么吗?”
    当然说了,顾莘莘有些头痛,“还不是白殷的事,她们非说我是白殷。”
    “对了,”顾莘莘想起来,“那晚上你肯定做了梦,你梦见白殷是我这个样吗?”顾莘莘将脸凑过去。
    谢栩看了她片刻,摇头。那晚上他在山洞里梦魇不少,他对鬼魅玄幻之类的事物并不相信,是以梦醒后虽有些疑惑,并未真正放在心上,加上那些梦境零零碎碎,他记得不多。可对于梦中女子的模样,他残留着一些印象,白裙,长发,略微英气的五官,偏清冷的气质,并不像顾莘莘。
    当然不像,目前的谢栩不知道,顾莘莘是顶着顾璇的身子,当然不像白殷,等发现是后话了。
    “不像才好。”得了回答,顾莘莘站在城门上笑起来,“我可不想成为任何人,就做我自己多好,无拘无束。”
    说着她张开双臂,迎风做了飞翔的姿势,一侧谢栩看着她笑。
    而遥远大漠前方,鸿雁师徒走远了,某个瞬间,鸿雁的小徒儿问:“师傅,您为何不再劝一劝圣主,让她跟我回去?南疆正是需要她的时候。”
    鸿雁勒住马,回头遥看城门,隔得远,那两人的身影已十分渺小,却仍能看到顾莘莘面容带笑,做着飞翔的姿势,遥望辽阔大地与苍穹。
    鸿雁轻笑:“就这样吧,圣主终于拥有了她想要的自由,我不想再给她束缚了。”
    接着移目看向谢栩,他正凝视着顾莘莘,亦是唇角含笑,眼神温柔。
    鸿雁道:“阿昭也求仁得仁,守在圣主身边,他们终于做了世上最普通的男女,过着他们想过的生活,挺好。”
    言罢,鸿雁回首,对小徒儿笑道:“我们也走吧。”
    骏马嘶鸣,黄沙飞扬的大漠上,两列骏马奔向天际。
    城墙上的两人还在遥望。
    不知想到什么,顾莘莘突然贼笑,“我要真是白殷,你才尴尬。”
    “怎么说?”
    顾莘莘贴近他耳朵,悄声道:“白殷的身份是女王,你是我的下属,侍奉我的。你见了我还得给我行大礼,三跪九叩再喊一声圣主!”
    谢栩挑眉,质疑,“是么?只是下属?”虽对自己那晚的梦不甚清楚,但有一点他记得,梦里的阿昭对圣主有种炙热的情感。
    “没了,就只有这。”顾莘莘绝不会讲.真.相,若是承认有感情这码事,甚至谢栩的前身阿昭暗恋过她,那两人不都得尴尬,顾莘莘自动避开此话题。
    再一想谢栩若是真给他跪,这可是未来的权臣大人,夭寿啊!
    倒是谢栩将她望着,伸出手想刮刮她小鼻尖,最后不知想到什么,改成将她头上歪倒的风帽挪正,轻笑:“你说的对,的确要给你跪。”
    可不,求婚时就要跪。
    “啊?为什么?”顾莘莘没听懂。
    “没什么。”谢栩笑笑,“城楼风大,下去吧。”
    下去便是晚饭的点,顾莘莘在谢栩官署里蹭的。
    用饭时顾莘莘得到一个有意思的消息——过几天过节!
    什么节?春分节。古代以农为本,一年之计,春分跟秋收皆是十分重要的节日,某些朝代还会休沐放假庆贺。
    月城也有庆祝春分的传统,节日里全城上下会穿着节庆新装,在绿洲上点起篝火,欢歌载舞,十分热闹。
    顾莘莘一听来了劲,她向来爱热闹,想着那晚上该怎么过,得回去找阿翠帮忙,制几套专属于月城的节庆衣物。
    于是她吃晚饭欢欢喜喜回去了,谢栩没拦他,由着她开心去,至于他——下属们又禀报有要事!
    这回真是要事!关于公务的事,下属道:“朝廷那批粮饷很快到了,约莫这两天抵达月城。”
    现今月城今非昔比,想当初官兵们刚来边关时,只有三万人不到,朝廷怕人太少守不住边关,陆陆续续拨了点过来,接着谢栩打败柔然,收服月城,不少月族男子自愿加入大陈军队保家卫国,队伍便壮大到了四万多人,再后来随着柔然势弱,一些依附他们的部落调头依附大陈,又陆陆续续收编两万多人。眼下的谢栩手握近七万大军,早非当年一穷二白的小参议。
    这七万大军,即便不能与突厥战场上的二十万人相比,但对于西北来说,已是一支很不错的力量,朝廷乐见其成。但问题是区区绿洲一块土地,哪能养得活七万人,少不了朝廷要拨些粮草来,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朝廷便会派来一趟月城,运送物资。
    瞅瞅时间,新一批物资又要到了。
    “很好。”谢栩道:“押运官是谁?”
    “负责此次押运的是……”下属说了两个字。
    谢栩先是微惊,然后淡淡点头。
    老相识了,来就来吧。
    而他问完公事,天色也不早了,他没打算休息,转为了私事。与对公事的从容不迫不同,私事上他更有些叮嘱的意味。
    “除了侯府,我要的其他物件,办好了么?”
    “好了好了!正准备给您过目呢?”为首的下属恭恭敬敬掏出从中原久寻而得的宝贝,灯火照映下,盒里的物件直炫人的眼!
    金刚石!顾莘莘口里的钻戒!
    忒大的个头,比指头还粗,色泽通透无暇,闪度极高,放在现代,足够参加顶级珠宝展览!可是下属们费了大功夫才寻来的!
    瞅着那鸽子蛋将眼闪花,谢栩终于明白为何顾莘莘所在国度的女人偏爱,这么闪的家当戴在身上,等同大张旗鼓写着:“老娘有钱,十分有钱,特别有钱。”
    虽然有些浮夸,但谢栩觉得小媳妇喜欢就行了。
    “其他东西呢?”
    “车?放心吧!”下属道:“我们专门定做了两辆三驾马车,装饰豪华,做工一流,边角缀以金铃,拉出去保准风光无比,倍有颜面。”古代三驾马车,并非指三匹马拉着的车,而是每三匹马为一组,分前中后三辕三组共拉的马车,在古代是顶级马车,代表着身份,非王侯将相不得使用。
    “至于花?我们早吩咐了!也是叫人特意从内陆调的!明儿应该就能运到!”
    谢栩为何今天忍住没抱小媳妇,因为侯府这大头已建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决定干脆把惊喜玩到最后,来个彻底的!
    过两天不是春分节么,多亏小书童献计,干脆就借春分节,按照顾莘莘那个国度的模式来个求亲仪式好了,届时全月城百姓共同见证!
    至于顾莘莘过去所描述的各种细节,谢栩尽量全都满足。
    钻戒是么?有车有房是么?还有杂七杂八,他戍北候都可以。
    大头准备妥当,再备点小物件,比如鲜花,据说在顾莘莘国度是必备,大漠上鲜花是稀罕物,绿洲虽有,多是瓜果花,总不能送什么蜜瓜花南瓜花橘子花梨子花吧?是以谢栩专程让人去了江南,用冰块保鲜,快马加鞭运过来。
    当真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鲜花来。
    在戍北候的生涯里,为了成亲,是人生中最烧钱最舍得的事。
    戍北候很满意,唯一让他头痛的是,他对下属们说:“那个……到时候我下跪,你们记得鼓掌喝彩。”
    “什么?”一群大老爷们险些跳起来。
    求个亲掏心挖肺就算了,还下跪?这个朝代,哪有男人给女人下跪,相公给媳妇下跪的!!男人膝下有黄金!何况这还是戍北候啊!
    跪就跪,还要鼓掌喝彩?!!
    所有人嘴张成了鸡蛋。
    年轻的戍北候揉揉额心,“你们适应适应就好了。”
    可不么,他都不忍心告诉他们,回头成亲礼还要披麻戴孝吹唢呐呢!
    丢下一群瞠目结舌下属,戍北候拍拍屁股走了,抛去披麻戴孝的烦恼,戍北候对近在眼前的亲事,还是非常期待的。
    翌日早,却出了点小插曲。
    晨光温煦,戍北候早起后去找顾莘莘,本是想再套点别的话,看她对成亲礼还有没有别的要求,不想去了顾莘莘小院,下人说顾莘莘早起练功了。
    这年头生存不易,特别是在势力割据的边疆,顾莘莘外备武器,还得内修武功,偶尔她会早起,在城外武场练会武。
    城外专门设了几个区域,供军营汉子练习手脚切磋武功,那地方大,刀枪剑棍武器也多,顾莘莘偶尔会去。
    谢栩以为小丫头是修武去了,不想等他赶到,老远看到顾莘莘趴在营帐旁,晨曦中两眼放光地看周围经过的汉子!
    ——每天早上汉子们练武之前,得按军规先围城跑十里强健体魄,顺带热身。汉子们跑了一大圈,早已热汗腾腾,将上衣脱了,打着赤膊!汉子们长期健身运动,体格全一等一的好,一个个光着膀子健美的肌肉露在外面,汗珠一滴滴从腹肌上划过——别说是顾莘莘,放在哪个现代女孩子面前,都得多看几眼。
    顾莘莘素来脸皮厚,当下趴在帐营上,托腮往外看,两眼放光。
    她身边阿翠脸热的慌,捂住脸不敢看,但少女怀春是常事,不时偷偷从指缝里瞄。
    可惜顾家主仆两看得开心,后头的人不痛快了。
    谢栩见状皱眉,转头回去,没多久又来了,顾莘莘便看到这样一幕。
    谢栩不知何时到的武场,仿佛没看到她,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去,手里拿着根红缨.枪,他将头发缠起来,上身脱了平时穿的官服或铠甲,只穿了件单衣,走到军营里,点了几个下属一同练手脚。
    练武场上长.枪与下属的双剑交缠在一起,疾风骤雨般打得呼呼生风,不出片刻就干趴了一个下属,接着再来另一个。
    连打了几场,竟是数战数赢,众人皆大声喊好,还有拍马屁喊侯爷威武的!
    的确是威武,谢栩前阵子受了骨伤,如今好得差不多了,施展手脚功夫已不受影响,近双十年华,正是男人最身强力壮血气方刚的年纪,比起武自是英姿飒爽,威武伟岸。
    而谢栩比完武,轻轻松松将红.缨.枪抛开,大概是热,他擦擦额上汗,当着外头顾莘莘的面,将衣衫扣子一粒粒解开,单衣脱掉,挂在肩上,像汉子们一样打着光膀子。
    打就打,偏偏还从顾莘莘面前过,在她视线所到之地,若无其事走了几圈,这才故作惊讶道:“咦,你怎么在这?”
    “我……”轮顾莘莘噎住,她看着谢栩,“你……你怎么脱了……”
    “热啊,就脱了。”谢栩看着她说:“怎么,你害羞?看你总来这,以为你看惯了。”
    顾莘莘:“……”
    害羞?她会害羞?开玩笑,谁不喜欢看身材好的男人!
    再瞅瞅谢栩,真是个身材上佳的!男人健硕的上身露出来,比一干下属们还好看,看起来没什么肉,偏瘦型,实则浑身肌肉,刚劲紧实,线条起伏流畅,典型宽肩、窄腰、大长腿,放现代典型的模特身材啊。
    极品!奈何顾莘莘转过头去,夭寿啊夭寿!一想起这是未来的权臣大人,她就没有办法更多的想入非非。
    可她不看,谢栩反倒转到她面前,就是让她看!
    不看?不可以。他专程为她来的。
    不然让自家媳妇看别的男人身体?那些毛兵蛋子有什么好看,让她看看自家夫君的,什么叫真伟岸!
    为何媳妇看一眼就转过去了?戍北候不太满意,难道他还不够健美英武么?
    内心掀起暗潮,表面上仍是一派从容,踱着步伐,慢条斯理绕到顾莘莘面前,好让她看个清楚。
    顾莘莘实在受不了,用手推他说:“好了好了你厉害,快回去把衣服穿着,伤才好,别再受凉了!”
    秀完伟岸的戍北候满意离去,回家加衣物去了。
    顾莘莘则摸摸发臊的脸,带着阿翠去城外转悠,清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她去城外的绿洲湖泊走一走,透透气。
    暖春时节,绿洲一带格外苍翠,因着边关逐渐稳定,百姓安居乐业,不少农民在绿洲上开垦出更多农田,一眼过去,绿意点点,生机勃勃。
    而因着春分节即将到来,田地附近的一大片空地用作了节庆,搭起帐篷,圈出了篝火地带,不少官兵与百姓进进出出,布置节庆场地。
    顾莘莘见他们忙碌,有需要也帮忙搭搭手,如今的月城,没有邻国的虎视眈眈,没有官家的压迫,百姓与军兵打成一团,军民一心,前所未有的和谐。
    正帮忙,蓦地有人道:“诶,前方怎么来了列军队?”
    众人闻言抬头,视线最前端,远远来了一大列军队,与常见军队不同,这列军队里更多的是马车,后面拖着高高的粮草。
    这是粮草押运车队?
    据说朝廷隔段时间便会押送一定物资送往月城,看情况有些像。
    众人遥望之时,阿翠眼尖,第一个激动出声,“小姐你看,那队伍里最前面的人是谁?”
    “最前面?”顾莘莘探头细看,表情一怔,队伍最前的人是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虽着军服,但面容俊秀,星眉朗目,有着与普通军汉子粗糙豪爽不一样的气质。
    可不是宋致?
    三年未见,友人突然来访,顾莘莘惊喜极了,借了旁边一匹马来,跨马飞奔而去,喊道:“宋致!”
    那队伍正在大漠上蜿蜒而行,看到顾莘莘有些军兵微愣,毕竟不是人人都认识顾莘莘。但为首的年轻公子却在听到那声呼唤后猛地身子一顿。
    温文尔雅的公子一回神后猛一扬鞭,顾不得从容斯文,向着顾莘莘侧马奔去。
    两匹马越跑越近,很快会合,顾莘莘跳下马,向着宋致惊喜问:“你怎么来了?”
    宋致却是紧凝着她,千言万语,一时不知回什么。
    须臾他缓了情绪道:“我是本次押送粮草的押运官。”
    这些年大陈与邻国摩擦日益加大,尤其以西南与突厥的关系尖锐,几次险些擦枪走火,边疆动乱,朝中亦是不稳。不少心怀抱负的世家子弟投身军营,报效国家,便连锦衣长袍风光霁月的宋家公子,也辞了朝中优渥悠闲的衙门,投笔从戎,自告奋勇去了军营。
    宋家哪里舍得,三代单传一个独苗,但拗不过宋致一心坚持,只得放了。宋致原本在突厥战场上做参议,后来粮草押运缺人,他又毛遂自荐去了押运处,金枝玉叶的贵公子,竟是半点苦累也不怕,叫人刮目相看。
    得知朝廷要向月城运物资,宋致又主动接了职,马不停蹄来到月城,两人这才得见。
    见他来,顾莘莘兴奋雀跃,两人近三年未见,虽说中间有书信来往,但哪里比得过现实见上一面。
    再仔细打量他,大概是遗传了宋夫人的好基因,历经几年战场磨练,寻常男人多是黝黑粗糙,他却半点也没黑,依旧如原先俊美,五官精致,唯一变的是眼神,从前是温润文雅书卷气,如今多了份坚毅果敢,更添几分男子气概。
    反观宋致端详顾莘莘,三年前一别时,小姑娘不到十六,如今十九了,身体拔高了许多,五官也张开了,原本她的五官属于娇美型,分别时她娇娇小小,眉目灵动,在这边关摸爬滚打三年,面容渐渐张开,依旧娇俏灵动,但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叫人更挪不开眼。
    她爽朗的笑,“走,我带你们进城!”
    此后由顾莘莘主动领路,将一群人引进了城。
    城内军官得知立刻来迎,谢栩据说是换了衣物后又被下属喊去商议某要务,一时没现身,是由副官交接的粮草,态度格外恭敬。
    待粮草交完,顾莘莘先带着宋致去驿站,古代驿站是官家专开的“宾馆”,条件设施非常不错,押运的官员们会在此歇息。
    顾莘莘陪着他们安置完毕后问宋致要不要休息,好歹经过长途跋涉,但宋致初见顾莘莘,哪里会累,好客的顾莘莘便尽地主之谊,带着宋致在城里参观。
    先是带他看了城里的风土人情,标志建筑,又带他去了城外,看看苍翠绿洲,看看广袤大漠。
    一上顾莘莘除了看风景,还会跟宋致讲边关的各种有趣事宜,眉飞色舞,兴致勃勃。而宋致则一如他的为人,总是斯文安静的听着,只有在她看不见的时刻,他轻轻侧过头,看身边的女孩,唇角一抹浅笑。
    一别三年,最初她离京时,他便知自己悄悄对她动了心,而经过三年离别,思念如发酵的酒,比他想象中更为浓烈。
    说是为公押运粮草,又何尝没有私心。最初他主要负责突厥的押运路线,后来听说月城缺人,是他自告奋勇来的。
    为公,也为了自己惦挂三年的女子。
    眼下得见,心底雀跃欢腾,但他素来是内敛含蓄的性子,便是欢喜,亦是文雅的笑,情不外露。
    能这样看着她,听她像只云雀般叽喳欢喜地说说话,便是最好的事。
    两人便走边聊,顾莘莘还问起宋致在京里的事,比如小沐沐如何了,小爵爷近况,还有宋府上下,宋致皆从容以对。
    聊得正热络,远远地来一骑马匹,上面驮着一个人,可不是戍北候。
    忙完公事的戍北候一听宋致到了,立马便赶来。
    宋致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毕竟是旧识,两个男人见面,先打量对方一番,再客气喊官名,一个喊:“戍北候”,一个则是“宋大人”。
    戍北候瞅着宋致道:“宋大人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再瞟瞟宋致身边的顾莘莘,不动声色将马挤到两人之间,道:“怎么好让莘莘一人做向导,来,我带宋大人一起参观。”
    于是,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两男一女,气氛不如方才一男一女轻松,但彼此都端着客气,倒也还好。
    一直到日落西山三人回城,夜里,自是谢栩代表官家接待宋致一行人,官宴仍是客客气气。
    顾莘莘被谢栩带着参加,她素来是个心大的,埋头吃吃喝喝,男人间藏在客气里无声硝烟,她竟半点没发觉。想着宋致是稀客,她还拉着他喝了几杯酒,全然没看到身边谢栩的脸。
    吃到一半她想起什么,一拍宋致的肩,“你来的正好,明天不是春分吗?月城要举办盛大的节日,可热闹了,一起参加啊。”
    她出言相邀,宋致怎会拒绝,颔首道:“好。”
    顾莘莘笑眯眯,酒逢故交千杯少,正准备跟宋致再来一杯,一只手横插进来,夺了顾莘莘的酒杯,谢栩道:“不记得你自己的酒量了?再喝醉,宋公子可不方便送你。”
    顾莘莘想起过年酒醉的糗事,讪讪缩手:“……哦。”
    眼看明天春分节,戍北候不似小媳妇般兴奋。
    饭局结束回屋后,小书童揣摩着主子的脸色问:“您在想宋大人的事么?”
    很明显,主子今天哪里是听说宋致来了才赶出城的,高傲的戍北候从不过分热情地迎接人,更不会带着人闲情逸致到处看风景。他纯粹是听说小媳妇带男人出去玩了,才找出城的。
    今晚小媳妇还跟人喝酒,戍北候的心情不太好。
    以男人对男人的直觉,他岂能不知宋家公子心意,过去在京城他就猜了个七八分。但戍北候想起明天的计划,又淡淡笑起来,道:“他来了也好,明天够他死心了。”
    关于明天的计划,戍北候期待已久。
    小书童亦是雀跃,“听说明天可不是一般的热闹,几个部落也会派人来,跟月城一起过。”
    大陈在西北的势力越发巩固,附近越多的部落有了依附之心,明日重大节日,某些部落会派代表参加,借庆贺拉近关系。
    “据说来宾里有不少贵客,尤其是那个姜部的王子,在大漠上可是名声悠远,受尽追捧!”
    此次来宾里有个名为“姜”部的王子,据说歌声优美,才华横溢,在大漠上名声远播。
    “来就来。”戍北候并不拒绝,人多能为明日的宴会助阵,也给他的求亲仪式添人气,很好。
    谢栩再次看着小书童,再次强调,“记得,我跪下后你们一起拍掌。”
    小书童:“……知道了,到时候可别感动死加油君。”
    谢栩斜睨他一眼,“谢竹,你该换个称呼了。”
    每次谢栩连名带姓喊书童的名字,必然是十分正经地说一件事。
    小书童想,对哦,加油君不再是过去的加油君了,马上就要嫁给主子,那是正经的侯夫人,以后可再喊不得外号,得喊夫人。
    他便打了下自己嘴巴,“哎哟,瞧我这嘴笨的,以后就喊夫人,哦不,现在还没过礼,这样喊大姑娘会害臊的,就先喊顾小姐吧。”
    翌日晚,庆贺典礼开始。
    绿洲之上,湖水之畔,篝火燃起,嘉宾来到,这一晚没有阶级之分,没有官民之别,一城皆为一家,众人穿着节日最喜庆的衣衫帽饰,欢歌载舞。
    顾莘莘随着众人一道热闹。
    节庆也是有流程的,先由类似现代的司仪主持,地方民俗代表,带领众人宰杀牛羊,虔诚祷告祭天,以求今年风调雨顺,丰收兴旺。
    祭天完毕便是与民同乐的阶段,众人点起篝火,烤起肉,倒起美酒,碰杯祝福。
    谢栩在城内虽是威严的戍北候,却很少端着架子,平时对官员望而生威的小老百姓也敢大着胆子与他碰杯庆贺,谢栩今晚心情极好,一一应了。
    他身边则坐着宋致与各部落的代表,宋致是朝廷派来的押运官,代表朝廷,地位尊贵,另外各部落的代表,来者是客,月城也得招待好。
    至于顾莘莘,一反常态没有坐在谢栩身边,她嫌谢栩管得宽,不让喝酒规矩又多,便跟着阿翠扎堆到老百姓堆里,乐得自在。
    宴会正式开始,不愧是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先是上了一群身段窈窕的月城妙龄少女,穿着特有的白纱裙在绿洲上翩翩起舞,引来掌声一片。
    接着是汉子们的舞蹈,配合着西北当地的鼓,“砰咚砰咚”的鼓声控制着明快节奏,舞蹈象征着男性的美,孔武有力。
    以及来自各部落的节目轮番上场。既是来跟大陈拉近关系的,自然得把氛围闹起来,各部落献上了各自的精彩,舞蹈、舞剑、杂耍,竟还有摔跤跟变魔术的,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再次将篝火宴乐推向高.潮。
    高.潮之后,倏然人群热烈的鼓掌——压轴节目上场了。
    顾莘莘还没看到节目主角,人群已开启疯狂鼓掌模式,对表演来宾期待至极,不时有人用少数民族的语言高喊着什么。
    顾莘莘竖起耳朵听到了几个词语,什么“王子”,什么“上天”……
    顾莘莘向周围几位月城老乡打听,老乡激动地练手带脚比划,这压轴戏来自大漠一位部落的王子,王子名叫“阿琴曼”,光听名字便优雅动听,跟柔然的忽利狼王子截然不同。阿琴曼王子是大漠上名声如雷贯耳的人物,不仅模样英俊,更是才华横溢,精通各种乐器,据说还有一副被上天吻过的歌喉……听这比喻够夸张的,却从侧面说明他的实力,据说他一动起歌喉,世人皆会沉醉不已,以至于大漠上钦慕他的姑娘,能排队绕大漠一圈。放到现代,典型天王巨星的架势,拥粉无数。
    接着,万众瞩目中,阿琴曼王子隆重登场,众人是围成圈环而坐,顾莘莘刚好坐在他背后,看不见他的容貌,但见他握着一支长笛,款款而入,一个背影足够迷人。
    奇怪的是,没有任何音乐伴奏,只有那根细长的笛子,在他指尖下优雅按捺,笛音随风而来,悠扬缠绵。顾莘莘懂了,他不需要繁琐的伴奏,越简单的乐器,越能显示一个人的功底,单这段笛子,已动人无比。
    吹了一段后,他轻轻放下笛子,开启歌喉,那段笛音已足够美妙,但当他薄唇微启,展露歌喉时,瞬时惊艳四座。他唱得是少数民族的曲目,顾莘莘听得不太懂,那歌声婉转空灵,旋律高亢缠绵,吐纳间类似现代的歌剧,没有多余的词语,最简单,最单纯的吟唱将歌者的歌喉展示得淋漓尽致。
    天籁之音,不过如此。
    喧哗的绿洲上瞬时静悄悄,皆沉浸在他的歌声里,顾莘莘更是觉得这嗓音似曾相识的好听,陶醉其中。
    唱了一半后,担心后面的观众听不到,篝火中央的阿琴曼忽然转了个身,面向顾莘莘这一方。
    便是这一瞬间,在看清歌者面庞时,顾莘莘大惊:“米德尔!”
    米德尔何人?是顾莘莘在现代追过的一个歌星,别看顾莘莘武校出身,像世间普通的女孩一样,她也追星,那些年她追得最多的就是“米德尔”。
    在顾莘莘的现代社会,米德尔是大多九零后的偶像,他既是爱豆,又兼具惊人的才艺,不但通俗歌曲唱得好,美声亦是一流,同时长相英俊,是个混血儿,面孔十分国际范,国际上也十分有名,懂多种语言及乐器,歌曲歌剧随手拈来,顾莘莘一度迷到手机电脑都是他的照片做屏保,她还曾想去他的演唱会,但一票难求,她没抢到票,没去成现场,至今耿耿于怀。
    而如今,在这陌生的古代,顾莘莘发现这个叫阿琴曼的王子,模样神似米德尔,他们都有着混血儿的面孔,白皮肤、棕发,更巧合的是,都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在现代的审美认知里,稀缺的紫色瞳仁被誉为世上最美的眼睛,尤其是紫罗兰色,高雅、梦幻、忧郁、深情、温柔,你能想到的一切美好词语都可以与之挂钩……比如美国著名影星伊丽莎白.泰勒,一双稀罕的紫色眼眸迷倒众生。
    而米德尔就有一双紫色眼眸,顾莘莘过去迷得晕乎乎,眼下这个阿琴曼王子,竟也有双紫色眼睛,同样的漂亮动人,使人沉迷。
    后半首歌顾莘莘全然不知自己怎么听完的,她轻轻拍着掌,瞧着阿琴曼,想着现代喜欢多年的偶像,追忆过去,直到晚宴结束。
    而晚宴进入尾声,意味着戍北候的大计要来了。
    篝火人群太多,火焰随风忽闪,半明半灭,顾莘莘扎在人堆里,谢栩瞧得不太明朗,只知道小女子今晚似乎玩得很尽兴,听曲时十分陶醉。
    这般好的氛围,重头戏该上场了。
    算计着心里的事,谢栩微微抬手,向属下做了个暗号。这时,复杂执行今晚求亲大戏的下属过来,急匆匆对谢栩道:“侯爷您稍等,小的们又发现了件更重要的事!”
    谢栩微怔,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能比求亲更重要?可听一群人的语气极为亢奋。
    谢栩便随之离开篝火区,走到一侧。
    原来,原本执行今晚求亲计划的下属们发现一件更新奇精彩的玩意——一群匠人在火.药的使用发明了火.药花!
    正是现代的烟火,中国古代烟火的发明是在宋朝以后,此时的大陈朝还不到宋朝的水平,对于火焰花的开创,一群人极为惊奇,尤其在匠人的配置下,火.药里依次加入不同金属粉末,会随之炸出不同颜色的花火!若是再加点别的材料助力,花朵还能腾飞到天上,炸出五颜六色,极为绚烂的火光!
    这在现代人看来司空见惯的事,对大陈朝是石破天惊第一次,当匠人禀报给众参将时,参将联想到侯爷的求婚大计,有了更新鲜的灵感!
    既然是西北统领,侯爷的求婚大计务必隆重、风光、新鲜、别开生面,尤其是当着众部落联盟的面,好叫未来的侯夫人看看侯爷的诚意!
    这烟火是再好不过的助力,届时侯爷的豪府、豪车、豪华金刚石钻戒,还有从江南运来的豪华鲜花,再加上大陈朝开天辟地的第一支烟火,绝对是最前无古人的求婚仪式!
    于是众人立马将这计谋报了上去,谢栩听完觉得新鲜,倒不是他爱新鲜,他纯粹是考虑顾莘莘。
    他并不知道顾莘莘这未来人见多了烟火,认为这般新鲜绚烂的事物,若在求亲仪式上助个兴,让她看一看笑一笑,是不是更开心?是否更有纪念意义?
    用她曾经讲过的话来说,叫什么,嗯,浪漫,她曾说的词汇。
    戍北候越想越以为然,来了兴趣。
    但新的问题也来了,这烟火是匠人们最近摸索出来的,目前做出的数量不多,真要大面积轰放,全城都看到,得叫匠人们加班加点,明天才能做完,是以求婚仪式得等一天。
    戍北候不想等,一秒也不想等,况且这计划是今晚定好的,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进行,若是移到明天……
    此时属下说话了:“侯爷,这没关系,咱们这个春分节是连着庆贺三晚的,明晚照样有晚宴庆祝,还有这么多百姓,明天放一样的。”
    古代有些节假期会连续几天庆祝,月城的春分便是如此,连续三晚都会半篝火晚会,让百姓们欢歌载舞,玩个痛快。
    一想明天的情况是一样的,一样的热闹,一样的庆贺,无非等一晚而已。
    等一晚,换来更盛大、更独特、更有意义的求婚仪式,谢侯爷最终决定,等吧。反正为这一天筹谋这些日子,也不差这一晚。
    谢侯爷是个完美主义者,况且他希望给小媳妇最好的。
    于是一群汉子们决定,就明晚了,今晚让匠人集体加班去。
    谢栩谨慎的性子,还是决定跟着去匠人所看看,事关紧要,他得亲眼去看看,确保那玩意安全无虞才行。
    而同一时刻的顾莘莘在做什么?
    晚会结束了,散会后大伙各有各的选择,累了困了的回家休息,篝火仍在,不累的可以继续篝火旁饮酒吃肉,划拳聊天,还有人拿出当地的棋牌玩起来,颇有现代酒足饭饱吃喝玩乐后斗几局的感觉,总之今晚玩个尽兴。
    顾莘莘玩了一晚上,有些乏了,绿洲旁搭了许多帐篷,是为了给留下玩乐的人准备的,有人在外面喝酒,也有人进帐玩棋牌,阿翠那丫头平日里看着不起眼,这会倒是迷上了月城的某种棋,摆了桌子找几个小姐妹下起来。
    顾莘莘便在帐篷一侧等她,旁边还有几个大爷喝了酒后讲故事,绘声绘色,听着挺逗趣。
    坐久了后,顾莘莘觉得帐子里有些憋,便出去转了转。
    今晚夜色极好,一轮明月挂在当空,皓白清辉如薄纱般披在万物上,视野朦朦胧胧,十分梦幻,顾莘莘沿着那月光往前走,走到离营地渐远的地方,一怔。
    前方小山坡上正坐着个身影,背影笔挺优雅,正是今晚的文艺明星,阿琴曼王子。
    他似乎是怕吵闹,才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独处,一个人坐在那抬头看夜空。
    看着他的背影,顾莘莘再度想起现代的偶像,不禁想,要不,上前要个签名?
    虽说这不是她真正的偶像,但两人如此神似,况且她落到这古代,也不知能不能回去,或许一辈子都见不着偶像了,不如找这古代的相似体签个名,当做圆了自己的追星梦?
    思及此处,顾莘莘一鼓作气上前。
    山包上没什么人,当顾莘莘的脚步响起时,阿琴曼回头看她一眼,有些惊诧。
    顾莘莘讪笑着请求,“王子,打扰了,不好意思,我是你的粉丝,哦不,歌迷……”
    她以为阿琴曼会有所抵触,毕竟她的出现太过突然,不论古代还是现代的公众人物,应该都不喜欢被粉丝倏然骚扰吧。
    不料阿琴曼看了她片刻后笑起来,“哦,是你啊。”
    “嗯?”顾莘莘道:“你认识我?”
    “当然,大漠上的女英雄,久仰。”阿琴曼轻笑,“你的名声,我们如雷贯耳。”
    顾莘莘还不晓得自己历经月城保卫战后便一战成名了,各部落虽没见过她本人,却都知晓大陈能碾压柔然,除了与戍北候的领军有方,还有个至关人物,据说是个女子,神秘但强大,懂得旁人不能懂的秘术,那强大的火铳便是因她而面世的,她还是军队里的教官,所有火铳训练,皆是她亲自指导,她与谢栩两人,一个管军队,一个掌技术,双强配合,大陈才能在西北势如破竹,碾压柔然,傲视各部落联盟。
    但她为人低调,便是立下汗马功劳也不曾要过名利,默默无闻做月城的隐身英雄……所以众部落对她既好奇又敬佩。正因为低调,众人很少见过她的模样,军方正式会晤她几乎从不出面。
    而阿琴曼因着是王子身份,有内部消息才能得知她的模样,眼下见了顾莘莘,先是一怔,而后认了出来。
    顾莘莘并不知道自己在各联盟已如此闻名,在她眼里,真正的技术大佬不是她,是徐清,她只是个媒介。说起徐清,今晚热闹他也不肯出来,说是研究新技术去了,顾莘莘喊都喊不出来。
    哎,可惜徐清比她更神秘更低调,以至于大家都将技术上面的神奇归功到她身上,倒让她多了一层英雄光辉。
    这层关系说给阿琴曼也没必要,她只能点头应下,谦虚道:“过奖,举手之劳而已。”
    见对方认识自己,要签名倒是方便了,顾莘莘掏出准备好的纸笔,“王子,方便的话,你给我签个名?”
    “签名?”古代没有这个习俗,阿琴曼问:“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顾莘莘解释道:“您就当是一种尊敬喜爱吧,我喜欢听您唱歌,是您的歌迷,签个名当做留念。”
    阿琴曼接过她的纸笔却没有签,反问道:“我给你签一个,那女英雄也给我签一个?”
    “啊?”
    阿琴曼笑:“你是大漠上的英雄,协助戍北候保卫了月城无数黎明百姓,我也钦佩你。”
    “哈?”顾莘莘先是微诧,随即两人对视一眼,皆“噗嗤”笑起来。
    气氛在一笑中轻松起来,均有种啼笑皆非感,阿琴曼更拍拍身边的草地,风趣道:“女英雄,请坐。”
    顾莘莘不客气,一屁股坐到他身边,看到阿琴曼身边放着果酒,惊道:“你们歌者不是禁酒吗,怕伤喉咙。”
    阿琴曼道:“是啊,可我天赋异禀,不怕。”
    顾莘莘:“……”厉害。
    阿琴曼不知从哪拿了两个酒杯,问她:“喝么?”
    “喝!”顾莘莘也不矫情,反正果酒喝一点点不会醉的。
    阿琴曼倒了两杯,顾莘莘豪气地跟他碰个杯,两人一饮而下。
    小酒下肚,气氛更好了,顾莘莘看看头顶的天,夜空格外迷人,明月皓洁,星子繁多,点缀在墨蓝苍穹,如一块泛着水钻的幕布。
    身边还有虫鸣,窸窸窣窣,顾莘莘扭头问阿琴曼,“你独自在这,是找灵感么?”听说有些创作者爱对着夜空找灵感。
    “不是,我纯粹是想在这坐坐。”阿琴曼很坦白。
    “噗。”顾莘莘又笑了起来,她喜欢跟直率坦白的人相处,过去她的偶像米德尔也是极为坦率的人,真性情,有什么说什么,堪称娱乐圈清流,也是为何粉丝喜欢他的原因。
    他直率,顾莘莘也直率,顾莘莘问他:“你会不会吹叶子笛?”
    阿琴曼折了身边两片叶子,“你说这个?”
    他将两片叶子合起来,放在唇边,婉转的笛声瞬时传了出来,他竟然真的会。
    别看是简单两片小叶子,乐技高超的人能吹出曲子,顾莘莘不知他吹的是什么,但那旋律时高时低,悠扬悱恻,十分动听。
    她恍然又想起偶像米德尔,为何她会提叶子笛,因为米德尔曾就在某一期综艺里吹过,也是这样的夜色,慢镜头里的米德尔随手折了两片叶子放在唇边,一首悠扬的小曲随之而出。
    那是顾莘莘最喜欢的一期综艺,她最喜欢的偶像,有着漂亮的侧颜,坐在星空下,安静地吹着叶子笛,画面温柔而恬静。
    阿琴曼吹着叶子笛的画面不觉在她脑海里重叠,两人相似的长相与气质,又做着相同的一件事,顾莘莘不由恍然,仿佛她自己的偶像真的坐到了身边。
    过去顾莘莘有多喜欢米德尔,只有追过星的女孩才懂,她不仅用他的照片做屏保,还追过他的所有歌曲,买过他的所有专辑,他的每条新闻她都会读了再读,那场演唱会她没有买到票,难过了好些天,至今无法弥补。
    而现在,一个类似米尔德的人就在身边,坐着她曾期待过的事,她过去的梦,真的实现了一般,浑身轻飘飘的,格外梦幻。
    吹着吹着,阿琴曼转过了头,凝视着她,顾莘莘瞬时被他的眼睛吸引了。
    与米尔德一样的紫色瞳仁,静静凝视人时,似炫目的晶石,又像一片缱绻的海,人几乎要沉沦。
    而阿琴曼吹完叶子笛后,倏然伸手,抚向顾莘莘发丝,轻笑着说:“有一根草。”将轻柔将草取了下来,对她温柔的笑。
    彼此相距那么近,顾莘莘只听到自己内心“噗通”“噗通”加速。
    我靠,顾莘莘想,这是被偶像凝视的感觉,被爱豆温柔对待的感觉……只有追星女孩才懂的脑补,顾莘莘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已不是轻飘飘,而是周身徜徉着粉红泡泡感——这是追星的最高境界,与爱豆恋爱的感觉啊!
    来古代这么久,她第一次有心动的感觉!
    顾莘莘觉得脸都热了起来,她捂住脸,努力克制着自己表情,怕被看穿。
    阿琴曼见她捂脸,冲她笑了笑,说:“夜深了,再呆有露水了,回去吧。”
    于是两人一起结伴回的营地。
    踏着地上柔柔的草皮,天上的月光倾泻下来,将两人的影子缱绻的拉长,顾莘唇角笑意止不住扬起来。
    直到阿琴曼进了自己的帐营,跟她挥手道别。
    看着偶像要进去,顾莘莘一时舍不得,又不好意思,挥挥手笑起来道:“晚安。”
    古代没有晚安一词,阿琴曼领会了一下才明白,似乎觉得她很可爱,笑着挥挥手,回她的话,“你也是。”
    两人就此分别。
    而阿琴曼走后,顾莘莘终于再忍不住,一跃而起,伸手比了个‘耶’!
    即便这并非真正的偶像本尊,但如此相似,仍让人极度有代入感……顾莘莘觉得这是她来古代,最粉红泡泡一天。
    是春天了么?她甚至想恋爱了!
    如果阿琴曼提出来,她绝对不会拒绝!
    来古代,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了!
    沉浸在粉红泡泡的顾莘莘并不知道,此时,一群人正大张旗鼓找她。
    谢栩从匠人所回来后,发现顾莘莘没回,来营地寻她也不在,担心她出什么意外,立马派人到处找。
    顾莘莘与阿琴曼告别后,走到营地里,看见正心急火燎的小书童,他跟主子分头找顾莘莘的,见顾莘莘回来,急道:“加油君你去哪了!”一急之下忘了谢栩不允许他再称呼顾莘莘为加油君。
    顾莘莘正哼着小曲,沉浸在与阿琴曼的相处中,见到小书童,浑身都飘荡着笑意,“我……我跟阿琴曼王子在一起啊。”
    “阿琴曼?”小书童见顾莘莘唇角含笑,腮边飞霞,脸犯桃花,连他这个没谈过感情的人也能查出顾莘莘此刻是少女怀春。
    他惊到:“你跟他在一起做什么?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别人万一误会你们幽会……”
    “什么叫瓜田李下?”顾莘莘不满意了,加之她今晚跟阿琴曼喝了点小酒,语气直来直去,“我们可是光明正大,正经来往,但你们要非觉得是幽会,那就是幽会吧。”
    她才不怕别人怎么看,她在这个朝代是大龄未婚女青年,阿琴曼也是单身,在民风开放的大漠,两人真要幽会,也是两人的自由。
    小书童瞪大眼,再想了想,顾莘莘是从阿琴曼那个帐营过来的,两人似乎在帐营前还依依不舍,“加油君,你……你不会移情别恋,喜欢上阿琴曼了?”
    顾莘莘道:“什么移情别恋?”接着痛痛快快承认,“但你要说喜欢,我是不拒绝的,人家王子极合我眼缘,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刚跟他聊天还很愉快……”
    小书童的嘴巴已张成鸡蛋,再忍不住,高声打断:“不行!”
    顾莘莘吓了一跳,“为什么不行?我的事你凭什么干涉!”
    “我不干涉,我不干涉就出大事了!我就问问,你把我们主子至于何地?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有没有想过我们主子的感受!”
    顾莘莘喝了酒,也大声回怼:“关他什么事啊!”
    小书童更大声,“你不是喜欢他吗!你不是暗恋他这么多年吗!!”
    空气猛地一瞬间静默,顾莘莘朝左看看,再朝右看看,确定小书童说的是自己以后,她伸手指指自己,“你说我喜欢你们主子?谢栩?”
    顾莘莘接着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他了!”
    话落,再一瞬更长的静默,小书童脸都白了,呆看着顾莘莘,口齿都不清了,“你你你……你不喜欢我们主子?”
    “对啊。”顾莘莘坦然,“我当他是哥们,是自己人,日后带我飞的大佬,没别的想法。”
    说完她拍拍小书童的肩,“好了,天也晚了,大家都回去洗洗睡吧,拜拜。”言毕她转身走了。
    与她的洒脱离开相反,小书童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捂着额,喃喃道:“完了……这误会大了……该怎么跟主子说……”
    他喃喃一回头,猛一转身,就看到身后帐子里的人。
    比他还白的脸。
    谢栩。
    方才他们一群人找顾莘莘,小书童在外面转悠,谢栩担心顾莘莘今晚贪玩又喝多了酒,怕她糊糊涂涂在帐子里睡了,进来寻她,结果没找到她的人,正准备出来,小书童就叫住了从与阿琴曼告别完后的顾莘莘。
    于是戍北候大人,在帐外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漏,一清二楚。
    小书童简直不敢看他家主子的脸。
    谢栩整个人呆在那,若非要一句话形容,便是被滚雷劈了脑壳。
    什么腹黑心机,什么从容不迫,什么运筹帷幄千里之外,什么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一刻统统不复存在,谢栩整个人白着脸静默着,一动不动。
    如果在现代社会,这一场景后期p个字幕的话,谢栩的脑袋上必然是一连串蹭蹭往上的字。
    “她不喜欢我!”
    “她不喜欢我!!”
    “竟然不喜欢我!!!”
    “不喜欢我!!!!”
    “不喜欢!!!!!”
    ……
    翻江倒海,天崩地裂,无声嘶吼!!!
    小书童急得上去,“少爷,你保重,想开点啊……”这怕是少爷人生中最大的打击了!
    谢栩用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将那些字幕压回去,一把推开小书童,“让开。”大步跨出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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