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也同样发现了站在田坎上,被泼洒了一脸雪花的女孩,苍白的脸上泛起欣喜,赶紧从水牛的背上跳了下来,手上的赶牛棍边走边挥舞着。
嘴上咿咿呀呀表达着欣喜,那种单字节的因素,虽然无法让人听懂她的意思,但在木棉听来,就好像在对她说:你来啦!
所以她也情不自禁的小跑过去,直到苍白的脸色气喘吁吁冻疮微微有些开口时,木棉赶紧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
“啊!”
小乔推拒,可还是被木棉强硬的姿态下,那条带着对方余温的围巾挂在了她冰凉的脖子上。
“给,午餐。”木棉很顺手地将竹篮子递给对方,里面的食物已经被冻得僵硬,在农村这不算什么,吃顿凉饭也是家常便饭。
小乔宛如得了糖的孩子,举手无措的接过木篮子,小心翼翼的揭开上面那条盖帕,拿出烤番薯,搓了搓手上微微有些脏的手掌,才刚拿起食物掰成两半。
“我不要,你吃吧。”
木棉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以往的话对方一定会笑一笑,然后毫不客气的吃掉,可这次对方竟然强硬的硬塞了过来。
木棉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眉目清秀的五官即使带着一些伤疤,也仍然看得出未来是一个极好看的姑娘。
“阿。”
“那……我吃这个……”木棉见自己推拒不了,便从篮子里拿出另一个烤番薯,掰了一点点,也不敢去看对方有些微怒的表情,赶紧埋头啃了起来。
对于吃过一些高价食物的她来说,现在这种食物何其是难以下咽,甚至吃多了没有味道,可是在细嚼慢咽中,从慢慢的干甜逐渐软化到喉咙里的香味,让她忍不住又埋头多啃了几口。
啃着啃着,迎着风雪,发现自己的眼眶再也忍不住泪水。
侧过脸,小乔却一脸担心甚至有些无措的望着她。
手上比划着什么,啊了几声,又不知该从何安慰,只好放下食物一点点擦掉对方脸上的泪水,可泪水越擦越多,最后逐渐演变成了扑到对方怀里嚎啕大哭。
小乔呆愣了一会儿,悬在空中的双手不知道放下还是应该推开,最后只好一点点拍着小姑娘起伏的后背,故作安慰。
木棉想起自己前世的所作所为,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所有的强韧和逃避都在这场风雪里化为了影子,和哭声一起埋没在田野间。
……
一周后,下了七天的飞雪终于安静了,明媚的阳光渐渐从沉云里露出头来,木棉望着屋外桔子树上的雪花,和渐渐消融在屋檐上的雪水,整个空气里都渲染着雪融化的味道。
“棉子,帮你大伯去镇上买点药,你表姐还在家里复习,这会儿肯定没有时间。”
木爸扛着锄头和一把镰刀,匆匆从里屋走出来,手上还拽着一把零钱。
木棉接过父亲给的零钱,她有许久见过这个年代的散钱了,将钱放在衣服口袋里接过了药单,点了点头又好奇的看着父亲的行头。
“爸,你这是要去哪里?”
木爸将棉鞋换成了塑胶鞋,在院坝外抖了抖鞋子上的泥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阳光,但空气还是特别的寒冷。
“去烧炭,这冬天估计还得有大半个月,奶奶身体不好,总是离不开炭火的。”
木棉点了点头,看着父亲朝着小路往山区里走去。
这会农村挨家挨户都是自己去山上烧炭,找到一堆茂密的荆棘林,随后将它们烧掉,再用稻草做成的刷子,刷一层水再刷在碳上,这样人工制成的碳火就成型了。
木棉赶紧去里屋拿了一条围巾,走出堂屋时,忽然瞧见堂屋角落里的一包东西,那还是她从田野间回来时,小乔硬塞给她比划了半天,她才听懂。
那包已经过时或者说已经烂的不像样的衣服,是小乔让她带给他们村口那个乞丐的。
木棉站在堂屋门口弄了半天,才极不情愿的去拿起那包东西,刚走出家门,僵硬的脚步,又疾步奔回到厨房,从锅里翻出了几个烤熟的土豆,用塑料口袋包好,塞到衣服口袋里。
从她家走到村口,只需要15分钟的路程,可从村里走到镇上却需要半个小时,雪已经融化,路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浆。
木棉一路上朝着小路离开,碰见了许多曾经非常熟悉的面孔,如今却略带年轻,在自己面前呈现,让她有些怀念,又有些不知所措。
挨个点头笑了笑,便加快了脚步。
连河村风景甚是不错,这个曾经有着两百多人的村庄上,坐落在半山腰,山腰下面便是一条在湘西著名的酉水河。
离开村口,一个破旧或者说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垃圾房,在马路边缘坐落着,小破木房旁边是一堆比一堆垒的还高的垃圾,有一些已经被烧掉,有些腐烂,发出恶臭味。
木棉看见那熟悉的场景,顿时发现脚有些僵硬,她害怕,害怕那个男孩子的眼神,就好像前世她喝下了那杯有毒的饮料,倒在厨房里时,那个人的眼神依旧让现在的她胆颤惊心。
吐了一口浊气,她慢慢安抚自己跳动的心脏,如今已经不是前世,一次次的警告自己你是重生了,可别人没有,有些事情是可以改变的。
村口没人居住,可是会在十年之后慢慢搬到这里,原本荒凉的马路边缘也会变得繁荣起来,与如今的凄凉形成鲜明的对比。
渐渐靠近垃圾站,一股恶臭的味道铺天盖地,夹杂着融雪的味道让人作呕。
木棉看着摇摇欲坠的小木门,在外面窥探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去敲门,小木屋的屋檐上瓦片碎碎,根本没有遮挡风雨的作用。
但她敢肯定那个人就在里面,咬了咬牙,她决定将衣服放在门口就算了,她还是比较害怕那个男孩子的眼神,那种冷冷的,毫无感情,宛若看一个死人一般的眼神,即使她重生了,依旧会惊心胆颤。
刚把塑料袋放在门口旁边,那个摇摇欲坠的木门就只“吱!”一声被打开,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木棉几乎是被吓的向后倒去,衣服沾上了湿漉漉的泥巴,两只手也因为支撑身体扑到了泥巴里。
抬起头时,木棉发现当她再次迎接那种眼神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反而非常淡定,这一切超乎她自己的想象。
男孩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因为很久没洗看不出来原来的面貌,可一双黑如琥珀的眼睛,和有些略长的刘海下散发着无限死气。
他的目光注视着一个摔在泥地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女孩子,最后眉头皱了皱,又看了看放在门口的衣服和一堆食物,干裂的嘴唇,忍不住跳动了几下。
“……”木棉就像前世一样,不是一个善于交谈的人,索性一股脑爬了起来,看到屁股上和双手上的泥巴,很淡定的走到小木屋旁边的草堆蹭了蹭。
随后在对方警戒的眼神下,一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边漫不经心的朝着村口远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