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自然有他发生的道理,轻晚同邹天翊大开脑洞后不了了之,便收拾一番往鬼谷赶去。
心中有事,自然没那嗅花采叶的雅情,身着兜帽的两人速度极快,夕阳将将泣血时,他们已然到达传闻里的天上楼楼外。
在或明或暗的众多探究视线下,轻晚和邹天翊对门侍亮了身份识别令,不见多大波折,便被门侍恭敬地请进去。
“进去的这是第几个了?”目睹整个过程,有人窃窃问。
倚在茶棚支柱的男人摘掉兜帽,用手扇风,对这鬼天气咕哝了一句。他听见有人问,斜眼去看,拉着昏昏欲睡的声腔儿说:“还没到十指之数吧,消息放出来的时间太短,有能力踏进去的人估计还在各自家族呢。”
男人吊儿郎当的模样着实瞩目,那人被这回答弄得猝不及防,顿了几秒,凑到男人身边,“这位……大哥,看样子,你是知道实情的。可否为小弟解解惑?天上楼不是鬼谷谷主的地盘吗,平常门关的可紧,今天怎么开张了啊?”
男人扫他一眼,懒散的眼神似笑非笑了起来,仿佛透过兜帽看到了什么实质。“大哥这种称呼我再虚长几年也是受不起的。”
男人直起身,弹了弹黑袍上的褶皱,边走边道:“至于天上楼为什么开张嘛,那自然是用来宴请客人的。”
他把身份牌扔给门侍,踏进门槛的时候转头,看着同他套近乎的人:“道理这么浅显,你说是也不是?哈哈哈哈哈。”
……
天上楼取九之极数,八角檐九层楼,内里极尽想象之最简,陈设普通如平常客栈。
轻晚和邹天翊被人引着分次坐好,两人位置挨着,也方便交流。
轻晚的视线掠过大厅,在左后方那唯二的身影上停顿了一秒,转而疑惑地问邹天翊:“虽说世家大族自盛会结束后大多数人会直接回族,但总有些名盛一时的年轻一代暂留下来吧?如今这情况……难道是咱们来早了?”
邹天翊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可思议,便笑道:“小姐姐,这是谷主定下的规矩。咱们的身份牌上被做了标记,哪一天是谁能来都是谷主提前打过招呼的。因为我们是第一批客人,我又跟着你,倒免了谷主的麻烦。”
“说起来,我还是沾了你的光,才能在今天来。否则,非要等到最后厚着脸皮黏着族长蹭上一蹭了。”
听罢,轻晚脱去兜帽,看他一眼,不禁莞尔,神情显然是不信的。“你就是把我吹上天,我也不会飞呀。”
“哎呀,小姐姐~”邹天翊眨巴眨巴眼睛,颇有撒娇的意味:“小姐姐软硬不吃不说,如今这话字字发自肺腑,你这么怀疑真是好没道理,心都痛死了。”
“心痛就去找大夫瞧瞧,你小姐姐就是一降鬼师。古人云术业有专攻,自诚不欺我也。她可有心无力。”浑厚的嗓音笑意露骨,来人衣袍猎猎,恍然坏笑:“要不,我给你治治,天翊以为如何?”
邹天翊整张脸都黑了,“徐二,你别见我一次就怼我一次行吗?搞得咱俩有水火不容的孽缘似的。你有空去听听好事者编纂的顺口溜,我表姐已经欲言又止很多次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问心无愧,我都不怕有失清白,你个毛都没齐的小子这么怂包的吗?”徐施混不吝地道。
他坐在邹天翊对面,指尖有规律地扣着桌面,“我肯定会娶媳妇传宗接代,你战战兢兢地担忧什么?我看啊,合该寻访名医,医医你的脑子。”
这是被嫌弃了吗?轻晚忍不住地瞥了眼邹天翊,见这孩子怒到炸毛,娃娃脸气的通红:“谁能跟你这臭不要脸的无赖比?世家的脸全被你丢尽了。不行,咱俩干一架!我必须把你打到满地找牙,才能纾解我心头之恨。”
轻晚的眼力毒辣,哪能看不出这两人的深浅?生怕他们下一秒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她单手撑着额头,看着门外,转移话题:“来者是客,坐这也有段时间了,怎不见主人家招待些茶水点心?只是干巴巴的枯等,太无聊了些。”
“无他,抠呗。”邹天翊气呼呼地摊摊手。
徐施心下一塞,这孩子,有的实话能说吗!大家心里又不是不清楚。但细细想来,三年前玉琅大比,鬼谷谷主公然言道邹天翊“天骄心弱,难有大成”,眼下这种情况实数正常。
邹天翊这个记仇性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能于若干年后捣腾出来报复回去,更何谈被他视若值得一生匡扶的使命遭人否定,着实可恨。
徐施见轻晚眉眼间一闪而逝的无奈,顿时明了这位魁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野人士,也不是特意贬损邹天翊的心思奸诈狡猾之人,人家只是想给他们两人一个台阶下罢了。
郁气不散,神思难聚。徐施随他去,只作没听见。
——
黄昏最后一丝尾巴散尽,天上楼内立时灯火通明。此时,细微的声响从楼道传来,一道身影被灯火凝实。
“在座皆是少年英杰,天资辈出,足以比肩百年前盛世一代,今日一见,老夫厚脸赞一句可骄可叹。有迎来此,鄙舍蓬荜生辉。”
身影踩着阶梯,步子方正可循。他身着兜帽服,步履间两袖轻晃,仿若风拂夜色。
“谷主赞誉,我等不及前辈们。”身作魁首,轻晚起身行礼,不骄不躁地含笑道。
邹天翊等三人亦起身见礼。
谷主微微点头还礼,坐于首位,轻晚他们再次坐下,首座之人又道:“鄙舍简陋,难求大雅,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小友海涵。”
徐施接道:“谷主谦虚了。今日有幸能见谷主一面已是难得,身外之物如过眼烟云。我辈志高意定,自不会被其所扰。”
……
轻晚按住想找存在感的邹天翊,面对一老一幼的商业互捧全程微笑。他们的话题涉古通今,虽然本质是为了感慨对方历史价值之高,但表面听来竟觉真有那么几分意思:
九天神祗拈花悲兮,农民挥汗耕作有乐无忧,万灵初生勃发不掩既定衰亡……
“……今日邀请小友们前来并非一昧为谈道解经,老夫惭愧,为这天下,厚颜求三位小友相助。”话题不知不觉步入正途,谷主正襟危坐,悠悠叹息:“幽冥骚动,再难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