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僧人如一滴水浸入江中,从此再没了踪影。江南之地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过洪水泛滥之灾,自我出生后,我亦没有见过那等人间惨象。
历史的烟尘层层叠叠,添上了许多不可知、不可说。故事流传至今,在谙河之上,仍能时时听见船家女们动人的歌喉诵唱着那舍己为人的苦行僧。
我心里头也不知道为何看着她惨淡的神色,就像起了那投河而亡的僧人。也许,是他们的眼中都有被世人误解的无奈与一心求死的绝望吧。
她的眉骨轮廓很浅,像是弯弯的一道月痕,衬着两颗如寒星似的双眼。
玉兔东移,远处紫朦,我回到房内休息,眊眊一觉直到天微微发亮。
醒来时她已经独自一人收拾东西了。我也不方便再同她搭话。那时的我尚不知道,那次交心谈话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人们常说,三岁看大,八岁看老。也许我们的命途在幼年时期就早早地被上天注定下来了。但是,入了这座宫廷,除非死亡,否则争与不争,斗与不斗,结果都是失败。
所以,我下定决心为自己争一次。
年节当日,彩绣辉煌,灯火明炀,各宫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我们也被指使的团团转。林秀暗地里嘟囔道:“不是说年节休息么?怎么又给我们安排活计,一年忙到头,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睡一觉?”
这话正好被莳薇听到,她训斥道:“主子们有事情吩咐下来,就直接去做,有时间啰里啰嗦,事情都做好了。你想睡觉,等你被抬进乱葬岗里就有时间谁了。”
林秀唯唯,不敢反驳,私下里同我说:“哪里是主子吩咐事情,分明是各宫的管事奴才也嫌事情多,那些粗重活全部攒到年底,让我们一起去做。”
我只是说:“也不用管他们,有什么事情先做,做完了再说。”
林秀皱着眉头,语气颇不耐烦:“今天做,明天做,做到哪一天是个头啊。”忽然她住了嘴,我看她惶恐的样子就知道她想起了莳薇的话。在这里,死亡变成一件非常轻易的事情,生如蜉蝣,本就朝生暮死,百年一瞬,光阴过客,可惜世人不会懂,而我不愿意去懂。
我掂量了袖中的物件,知其犹在,便放下心来。昨日,三姐姐告知我,已经又找了一位内监为我们引路,不过因为时间仓促,不似从前那一次那么周全。
越是如此险境,越要迎难而上。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字打头万事都会便轻易。
掖庭众人平日皆在一处做事,一动一静都会被知晓,半点也瞒不得,出去一趟,实属不易,若是被旁人看到,问东问西,很难搪塞过去。正好趁着今日忙乱,天时地利都站了,只盼那名内监是个规矩之人,不再做什么变本加厉的逾越之事。不然,我亦会让他有来而无回。
林秀扯了一把我的胳膊,问道:“这么入神,想什么呢?”
我含笑道:“就是想今年的冬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