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檐外的雨声嘈杂,屋内人声切切,大有在此便要找那僧人算清账一般。
雨一直下着,越下,站着观雨的人越惶恐,好似咆哮的洪水吞噬村庄的景象岌岌地浮现在他们眼前,那是任谁人的妙笔丹青都无法发出的受苦受难的世人。哀鸿遍野,饿殍漂浮,发出阵阵恶臭,随之而来的瘟疫,像是骇人的迷障,一层层密密麻麻的笼罩下来,夺人性命,不论男女,不论老幼。
今日在你身边是个活生生的人,到了明日就要躺进土里去与虫豸作伴,再也见不到后日的阳光。
恐惧通常是藏在人的骨血之中的,会世世代代地传续下去,而这种恐惧被想象逐渐放大,以至于许多人一遇见不详的事情发生的一点苗头,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欲除之而后快。
但是,一旦他们把恐惧的对象错认了,那么,造成的后果将是不可设想。所幸当时的人遇到的真是一位品性持重而善心普照的僧人。
滂沱大雨从石阶上迅疾流走,形成一股股浊流。由窗子朝外眺望,但见江河滚滚,水面淹没农田庄稼,一片碧绿的秧苗在浑浊的河水中凌乱。
其中有人受不住恐惧,一个顶着大雨跑开,旁边的人喊道:“这么大的雨跑出去,是不要命了?”
那人回答道:“再不回去,家里老娘孩子都没命了。回去至多跟他们一起没命。”
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万物之灵乎?可天道不仁,即便是蝼蚁也会想着用命一搏。
一个开了头,后面陆陆续续的,都跟了上去,回家的回家,逃难的逃难,还有一拨人竟径直寻那僧人而去。
僧人百口莫辩,本是被当作恩人对待,却突然遭此非难。人生际遇,确实难以说清。
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好似添上了一抹灰败的颜色。
古有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那苦行僧空茫茫的空中似乎已经出现了他此生的结局。
连绵数日如注暴雨,不停不休,像是有汪洋大海那么多的雨水将要落下,不落尽,便不罢休。
他原就戒了膳食,加上辛劳过度,身躯不复开始那般板直,渐渐佝偻下来,他的目光仍然澹定,他笑着对世人说,若是某一死能够解了众生,某万死而不辞。
长河之水泛滥,决堤而行,无数人畜伤亡,漂浮其上。
他怀着悲天悯人的态度,环顾四周,恍然如恶兽的人们。当危及到自己性命的时候,人也可以变成凶神恶煞的啊,即使是为了一个未曾证实的猜测。
苦行僧道,某不为证明自身清白,单单为渡尔等,
风雨狂烈,摧折万物。他镇定自若地走上渡口,吹面而来的仿若只是细雨杨柳风,拂面不寒。
伫立少顷,衣衫尽湿透,电闪雷鸣间,他纵身一跃,投入滔滔浊流浪涛之中。
一声雷鸣轰隆隆地碾过众人头顶,好似天要塌了一般,众人仓皇逃窜。
一刹那,雨停了,乌云散去,天空晴明,江水微有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