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行一礼,道:“奴婢等告退。”陈管事摆了摆衣口,自行往方才那间宫院去了。
春吉的手仍在哆嗦,她胆颤心惊地看住我:“嬿儿,我好怕啊。”
我强自镇定,握紧她的手:“不要怕。”事到临头,胆怯毫无用处。
“主子们想做的事情肯定会做。年节之前不该大动干戈,更加不该沾染血腥的。李儿的死,无非是一个警示?”
春吉疑惑地问我:“警示什么?”
“警示宫女内监们千万勿要助长此等歪风邪气。”我瞥了她一眼:“其他宫女子挨到二十五岁即可。我们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呢。”除非父兄翻案,否则永无出头之日。
春吉也是受父亲牵连,她父亲原是万安县县丞。天子脚下,一派祥和瑞平。常年无事,因而便有些懈怠公务。天有不测风云,一日几个匪徒于菜市伤人,被擒拿至万安县县衙,后来不知犯了什么癔病,竟然将整个万年县衙搅得天翻地覆。
她父亲因此而被革职,赋闲家中。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春吉的父亲以前在朝中依附的一位权贵被圣上下旨查办,连带着也把春吉之父查出来了。
那一日,乌云压城,风起云涌,四处天光尽收敛,自天牢往外四条街衢,浩浩荡荡押了数百人。因人数过多,有些便押往了其他狱牢。那些乌台酷吏专擅刑讯之事,动作雷厉风行,不出三日,就将一封长达万言的述案上至天听,隔一日,圣上亲笔所判刑罚的文书便下来了。
春吉不知具体事宜,只知道她被发到掖庭,没为奴婢。从前在家中,她父亲唯有她一个女儿,是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样样事情都不会苛责与她。用春吉自己的话来说,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她的父亲也会请来能工巧匠打造云梯,为她去摘。
但富贵荣华似烟消雾散,她再转眼已经是人人可打可骂可欺辱的掖庭宫女,是最下等的仆役了。
春吉双眼含泪:“往后我一定谨言慎行,决不沾上这些。”
我叹了一口气,怕只怕你不去找事,事回来找你,此话说出来不免令她徒生担忧。
我道:“早写回去吧,秦掌事等急了会说我们的。”
春吉泪盈于睫,点了点头。
这座皇城的风又开始凄凄不休了。又或者说,它从来就没停过。
莳薇一身水绿色宫装,恬淡自然,立在掖庭院门口。她一向如此,很费心思地打扮自己,但又是那样不显山不露水,让人指摘不出她的错处,反而觉着她优人一等,处处透着别出心裁。
少许时刻后,掖庭女聚齐。
莳薇摆出姿态,轻声对我们说:“你们应当都看过了。我也无须再对你们多说。”
她上前一步,带着逼迫人的气势,众人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点。
莳薇道:“这样的刑罚宫里年年都有,一是让旁人不敢得罪皇家,谨记黄家的威严,二则是让你们这些新来的长长记性,时刻记着,在宫里捏死你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轻易。”
站在我身边的另外一位宫女不由地抖了一下身子,而春吉也是遍身战栗。
我们蹲下身子,行礼唱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