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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9
    贺父跟贺母虽然处心积虑地安排了这次跟苏碧曦的见面, 却也没指望这一次就让苏碧曦完全放过贺铸然, 让贺铸然彻底放弃苏碧曦。
    贺铸然早过了一骂就听, 一打就依的年纪。
    他独自生活在京城,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这样一个有自己思想,有自己担当的男人, 根本不会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动的。
    他们能做的,无非是摆出自己的态度, 并且让苏碧曦也摆出一个态度。
    贺铸然的责任心, 做父母的比谁都要清楚。
    但是苏碧曦则不一样。
    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残废,所经历的何止是身体上的不适。
    何况苏碧曦家世好, 人品佳, 一下子从天上到了泥泞里,一下子脾气大改都可能,心里有些许的自卑自怨, 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一个自卑的人, 又对贺铸然有情义, 怎么可能会真得愿意一辈子拖累贺铸然?
    就算是她的家人愿意, 她自己愿意吗?
    贺父跟贺母赌的就是,苏碧曦的不忍心。
    苏碧曦既然已经承诺不跟贺铸然结婚, 贺父贺母最担忧的事情就去了一半,剩下的只是让贺铸然离开苏碧曦。
    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急不得。
    贺父一向跟贺铸然亲, 在离开的时候拍着儿子结实的肩膀, 语重心长地说:“阿然, 这件事你随了爸妈,爸爸妈妈一定不再管你其他的事,都由着你。”
    贺铸然嗯了一声。
    有了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
    他妥协了一次,就能妥协第二次。
    父母能够威胁他的东西太多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从来都存在。
    父母理解不了他对苏碧曦的心意,理解不了他的原则。
    他们让他退了这一步,就会一直让他退下去。
    贺母的泪痕未干,抓着贺铸然的手,“阿然,妈妈知道这件事是我们对不起你。可是你费尽了千辛万苦才考上了京华大学,爸爸妈妈跟街坊邻居提起这件事,脸上就有光。一旦你娶了一个瘫子,你让爸爸妈妈以后怎么做人,脸往哪里放?”
    她看贺铸然的脸色不好,放缓了语气,“妈妈上次说,已经谅解了你跟苏小姐的事,是骗了你。但是那是妈妈看你根本不听劝,妈妈跟你说不通,也没见过苏小姐,不知道她是这么明理,善解人意的人。现在苏小姐说不会跟你结婚,爸妈就放心了。爸妈把你养这么大,你就不能依爸妈一次吗?”
    苏碧曦已经在楼下的车子里等他了,贺铸然没了顾忌,被贺母的话激住,反问道,“妈,我已经二十四岁了。你这样管着我,能管到我几岁?”
    贺母不妨一向听话懂事的儿子会这么顶撞自己,“你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嫌弃你爸妈了是吧?你不想我们管你,你以为我们想管你吗?你娶一个瘫子过一辈子,那是你的日子,跟我们两个老东西有什么关系?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因为有了你,还没了一个孩子,你就是这么孝敬我的吗?你读高中的时候,我哪天晚上不给你热一杯牛奶,哪天早上不是五点钟起来给你做饭,哪个星期没给你送过饭?我就是养一只狗,养了二十几年,我叫它,它也会答应我,不敢乱走乱跑,招惹别的狗!你呢,我为了你,都给那个瘫子跪下磕头了,你还不识好,这么说我,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贺铸然被自己母亲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惊住了。
    他的妈妈,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妈妈是开明,睿智,尊重自己孩子,有礼守重的女性。
    他生平第一次违逆了父母的意思,他们就这么不高兴,就要逼着他,在父母跟苏碧曦之间选择。
    他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妈,是不是我不听你们的话,你们根本不管我怎么解释,都会觉得我是在忤逆你们,都要拿断绝关系威胁我?”
    贺铸然垂着眼睑,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有如一弯莫测的深潭,底下蔓延着无人察觉的暗流,“你们不满意曦曦做你们的媳妇,但她是我的妻子。她是要跟我过一辈子,不是跟你们。”
    贺铸然说完,转头就走。
    苏碧曦坐在宽敞的越野车里,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电子书,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贺铸然一下来,就开着车回到了跟苏碧曦住的公寓,脱了上衣就走到了健身房,被他推来的苏碧曦诧异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贺铸然:“做俯卧撑。”
    苏碧曦简直哭笑不得,“你这时候,做俯卧撑?”
    这时候是国庆假期,贺铸然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几天,本打算带着苏碧曦陪着爸妈逛一逛。
    热门的景点也就算了,其他的地方还是可以逛逛的。
    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出,贺铸然竟然有心情做俯卧撑。
    贺铸然可不是说说而已,立时就开始上下起伏了起来,“曦曦,替我数着,三百个。”
    苏碧曦:“……..”总觉得你脱了上衣,是在给我看你的四块腹肌。
    她看了一阵贺铸然挥汗如雨地锻炼,忽地开口,“阿铸,今天,不要生你爸妈的气。他们是为了你好。”
    只不过父母认为的为了孩子好,跟孩子所认为的好,有可能是完全不同的。
    两代人的观念相碰撞,根本不会有任何两方都满意的解决办法。
    总有一方要退步。
    自从变成这副模样后,苏碧曦就绝了嫁人的心。
    苏彬檀在她从希腊回来的时候,就跟她深谈过,“贺铸然品性不错。把你交给他,爸妈跟我都放心。”
    “大哥,你如果想贺铸然继续留在我身边,就绝了这个念头。”苏碧曦拒绝地毫不迟疑。
    “为什么?”苏彬檀明白苏碧曦的顾虑,但并不认同,“他娶了你,他整个家庭,整个家族都会得到益处。”
    他们为了补偿贺铸然跟他的家人,也是希望他们能够善待苏碧曦,必然会对他们整个家族做出补偿。
    财富,权势,这些普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他们只要接纳了苏碧曦,一夕之间,什么都会有。
    普通人辛苦了一辈子,未必在京城买得起十平方的洗手间,他们可以拥有一百平方,价值超过千万的房子。
    要知道,为了这么一栋房子,有的是人愿意离婚,出轨,做小三,出卖自己,乃至一切自己可以卖的东西。
    更何况,贺父贺母年纪大了,总归要生病。
    在华国,生一个病,等闲的穷人是生不起的。
    诸如癌症,外科大手术这样的病,能够把一家人一生的积蓄掏空。
    但是对于苏家来说,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从来不需要看病排队,不需要去找黄牛买专家号,不需要做一个手术排队几个月甚至几年,不需要面对进口药吃不起,只能等死的惨剧。
    这一切,贺家抬手就可以拿到。
    而且,贺铸然还喜欢苏碧曦。
    这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碧曦摇了摇头,“阿铸的为人,肯定是心甘情愿的。就是因为他心甘情愿,我才不愿意。大哥,这是我的事,如果我不愿意,你们都愿意,也没有用。”
    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苏彬檀再了解不过,叹了一口气,也就不再劝她。
    苏碧曦早就有了决断,自然不会因此怪罪贺父贺母。
    现实一些地说,他们于苏碧曦来说,不过就是陌生人。
    今天见面后,他们也不会再见。
    两个毫不相干的路人,她不会放在心上。
    贺铸然的脸上一滴滴地流着汗,从他棕色的皮肤上划过,很快浑身都湿透了,“他们的事,我管不了,我只管我自己的事。曦曦,当初我跟你说过,跟你表白后半年,就想跟你结婚,你一直没回答我。”
    语音中,莫名还有一种委屈的意味。
    苏碧曦瞠目结舌。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一个个地做着俯卧撑这么男人的事情,委屈什么?
    在这样的环境里被求婚,她是该哭还是该笑?
    世界上无厘头之最,莫过于此了。
    贺铸然见苏碧曦久久不语,委屈的意味更甚,“曦曦,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一直做下去。”
    苏碧曦:“……..”
    因为房间没关好,走进健身房门口的齐姨:“………我先出去,待会再来给阿鹤按摩。”
    苏碧曦脸上的神色变幻得跟调色盘一样,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用做俯卧撑来逼婚,这么神奇的操作,贺铸然先生,请问你是如何想到的?
    “完全理智的心,恰如一柄全是锋刃的刀,会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
    苏碧曦看向屋子外面盛开的桂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桂花的香气,想把自己也沾染上这种香味,“阿铸,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能够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贺铸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倒恶狠狠地朝着苏碧曦说:“我说过,不要替我选择。”
    苏碧曦轻轻笑了一声,目带挑衅地看着贺铸然,“那你就继续做下去。你不停下,我就不许任何人靠近我。”
    苏碧曦现在每隔两个小时就要全身按摩,舒缓四肢一次。
    她已经失禁,必须经常替换身上的纸尿裤,否则必然会造成下-体的感染,甚至再做一次清创手术。
    她是用她自己,来跟贺铸然赌。
    贺铸然猛然站起,蹭地一下到了苏碧曦身边,抓着她的双手,表情凶狠地盯着她,“不许抛下我,不许抛下我,不许抛下我,听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
    他再做出凶狠的样子,也不能掩饰他眼底深处的惶恐跟害怕。
    苏碧曦的双眸缓缓地阖上,只留下一丝缝隙,极淡的视线拂过贺铸然的脸上,微微地笑了,“傻不傻,我动都不能动,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