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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7
    馆陶大长公主义女, 先太皇太后亲封, 陛下还封赐汤沐邑,献上了棉花, 红薯, 玉米等物的文锦翁主,奉天子之命要来濮阳了。
    先前天子便曾有过下令停止堵口之事,令兵卒返回驻地。
    现下又派了一个身份贵重的宗室女前来,用意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虽然九卿之一的汲黯仍然是救灾正使,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一位深受陛下看重,又是出身外戚窦氏的翁主。
    现下的濮阳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黄河决口, 饿殍千里,瘟疫横行, 一个娇滴滴的贵女来这里, 如果是为了游玩,岂不是得了失心疯才能做得出的事。
    但是不是游玩, 这个一向很会来事的文锦翁主究竟所为何来。
    汲黯大人已经在濮阳待了不断的时日,他们都知晓他的为人。
    可是这次奉命而来的队伍走得格外慢,也格外让人胆战心惊。
    队伍里有一位天子使节,握有天子印信, 可代天子行事。
    文锦翁主便是这位天子使节。
    从长安到濮阳一路,文锦翁主就抄家了一路。
    但凡是官员,哪个没有做过一些触犯刑律的腌渍事, 哪个手上是完全干净的。平时不查还好, 一旦有人来查, 根本无人能够脱得了身。
    文锦翁主又挑的是那些并没有世家大族背景的贪官污吏,或者旁支庶子,可谓抓一个抄一个。
    大灾之年,大户们家里最多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粮食。
    文锦翁主一旦得到粮草,便派遣羽林卫运送到濮阳,由公孙弘统一调配。
    按理说,如此一来,钦使的队伍会越来越小才是。
    事实上恰恰相反,文锦翁主把一路的地方兵力皆抽走了一些。
    也不知道文锦翁主如何收服这些地方上的兵油子,到了濮阳之时,钦使队伍已经有六万人之众。
    不仅濮阳当地官员心里疑惑不解,就连救灾副使郑当时也是百思不得其法。
    他跟这位文锦翁主实在是没有任何来往,逢年过节的节礼都是按照最基本的礼数来的。
    他一个外臣,跟宗室女实在是没有什么法子扯上什么瓜葛。
    郑当时到濮阳这段时日,每天都跟濮阳太守公孙弘碰头,二人共同处理救灾之事。
    陛下当初忽然下诏不再让兵卒堵口之时,郑当时都已经收拾好东西打算回长安了,但是公孙弘仍然强令士卒继续救灾,所有的罪责由他来承担。
    这位濮阳太守虽然年纪颇大,但是从来没有老翁的暮气沉沉,仪表堂堂,脾气执拗,认定的事情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郑当时本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人。
    他作为救灾副使,本来也有疏散士卒之责,现下公孙弘拦着,他也没了法子,只得每日都跟公孙弘耗着。
    他倒是想强来,但是统帅这十万士卒的将军乃是轻骑将军李蔡。
    李蔡是名将李广之堂弟,乃是自孝文皇帝开始就开始服侍天子的近臣,又立下了军功。
    其堂兄李广将军在孝景皇帝时候就是北部边域七郡太守,威震匈奴。
    李蔡带着士卒救灾,不仅爱兵如子,跟士卒同甘共苦,更是亲自负石抢险。
    这样一位素有战功的将军,赢得士卒的爱戴,简直是天经地义的。
    李蔡来做这些士卒的统领,哪里是郑当时能够指使得动的。
    更让郑当时头痛的是,李蔡跟公孙弘相交莫逆,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公孙弘违抗天子诏令,李蔡竟也跟着阳奉阴违。
    究竟是谁把李蔡给派到这儿来的。
    这得是如何一个奇人,才能步步都算得这么清楚。
    被郑当时细细琢磨的奇人自然是苏碧曦。
    她当时去见太皇太后之时,就暗示过她,李广将军一家将受到刘彻重用,乃是天子重臣。
    刘彻迟早要对匈奴动武,李广李蔡这样的当世名将,彪炳史册的机会绝不会少。
    跟李氏联姻,等于为窦氏得来了一门保命的姻亲。
    太皇太后当时已经重病,刘彻不可能会拒绝她临终前的请求,也不敢拒绝。
    当时大权在握的,仍然是太皇太后。
    李氏一门,在刘彻一朝,下场太过惨烈,几乎满门没有几个好下场之人。
    苏碧曦不得不一早便为李氏谋算。
    馆陶大长公主身为她的义母,陈氏跟窦氏已然成了她的母族。
    而她会是刘彻的皇后。
    一国之后,母族可以没有实权,却不能死得一个不剩。
    李氏跟陈氏联姻,苏碧曦就能够有充足的理由保住李氏一门。
    更妙的是,公孙弘跟李蔡先后为汉室丞相,传闻私交颇深。
    这就是苏碧曦千方百计促成李蔡帅兵救灾的原因。
    公孙弘跟李蔡皆是有大才之人,忠于天子。
    这对于苏碧曦来说,便足够了。
    要这些人对她俯首帖耳,她从不去做这种黄粱美梦。
    彻底驾驭他们,是刘彻做的事。
    刘彻的功绩能够跟秦始皇相媲美,在摆弄权术,收服人心上,早已经登峰造极。
    她所要做的,不过是不要让他做一些可怕的蠢事。
    一个普通人犯错,后果都未必是他自己能承担得起,何况是一个帝王。
    刘彻拥有一个合格帝王一切的优点跟缺点。
    一个帝王犯错,死的便是数以百万计的人,还有无数人来为此改变一生的命运。
    将权力集中在一个帝王手里,确实不会发生干政乱权之事,但这是一种太危险的局面。
    偏偏帝王这个位置上,不得不如此。
    这是一个无法规避的悖论。
    及至钦使队伍来到瓠子河口之时,公孙弘,李蔡并郑当时带着官吏迎接钦使之时,旁边不仅有正在救灾之士卒,还有聚集而来的诸多百姓。
    所有人都听到了流言,钦使带着数不尽的粮食前来赈灾。
    很多灾民头天晚上便来到了这里,就怕抢不到粮食。
    这可是为了几个红薯就能杀人的时候。
    钦使队伍由威风凛凛的羽林卫开道,仪仗摆开,羽林卫个个衣着整洁,意气风发,骑着高头大马,扛着钦使的旗帜。
    一些泥泞道路两旁衣着褴褛,浑身脏污的灾民都不自觉低了头,根本不敢直视这些护卫天子的贵人。
    黄河水还在不停地奔腾流淌,对人所做的一切事情恍然未觉。
    诸位一直候在一旁的人上前迎钦使。
    只见从金镶玉为边,缀满了金色流苏,镶嵌着族徽的华盖马车上走下两位衣着华贵,相貌清丽的使女。
    使女打开车门,将车帘拉上,伸手扶出一位面若秋水,肤若凝脂,螓首蛾眉,气度雍容,着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梳着飞仙髻,戴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钗,红翡翠滴珠耳环,赤金牡丹巊珞圈,披着雪白狐狸毛斗篷的女郎。
    诸人心道,原来文锦翁主竟然是这般模样,忙上前见礼。
    苏碧曦语声柔和,向公孙弘等人施了一礼,便从衣袖中拿出一方小印,以内力将声音广布,“凡九卿之下士卒,皆负薪填土堵塞决口。”
    语罢,这位衣着华贵的文锦翁主,当着众人的面褪下发簪首饰,脱了斗篷外衣,里面尽只着了一身粗布胡服。
    “吾为汉室宗室,受百姓供养,理应亲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