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宫灯，一盏一盏地亮了。
    他们每往前走一步，宫墙上挂着八角花灯就逐个被人点亮。
    微黄的灯光，照亮了他们脚下的那一方青砖地面。
    瑶光以前心烦意乱的时候会在宫墙下散步，抬头看看这上面花灯，注意力很快就能被转移。
    宫廷的花灯每处的都不一样，皆要有吉祥寓意。
    比如这里是一团和气灯，那里是哈哈二仙灯，还有下一个就是三阳开泰灯，紧接着四季平安灯、五子夺魁灯、六国凤祥灯、七才子路灯、八仙过海灯……
    上面绘制的图案美轮美奂，各种寓意层出不穷，数着数着，很快就能打发一段孤寂的时间。
    不过，这一刻瑶光不觉得孤寂，有人陪着一起，走过这漫长的宫闱之路。
    她也懒得去看头顶上方的花灯了。
    她把脸枕靠在男人宽厚的背上，双手环绕住他的脖子，由他背着脚痛的自己一步一步地回去上阳宫。
    君曦满足了她的要求：“我不要看到你，你的视线也别看我。”
    就是没有离她十丈远。
    反倒是肌肤隔着薄薄的轻纱，互相贴近了。
    瑶光微阖双目，忽然低喃着说，“以前……你不让我在这里牵你的手。”
    他怕她太柔弱被人欺负，要求着她要强大起来，不要太依靠他。
    即使是在这种时刻，她崴了脚，他可能第一反应是叫人把辇车抬过来，让皇后娘娘上凤撵上休息。
    而不是背她。
    身前的人步子放慢了些。
    君曦以为自己强行要背她，她还会和自己闹别扭呢，就想着要快快回去。
    不料幼微竟主动喊起他来，心中雀跃，温声道：“你也说是以前了。”
    “以后不会了。”
    瑶光轻不可闻地回了一句“嗯”。
    “以后你要再出来吓我，害我崴到……”话说了一半徒然止住。
    罢了，也没有以后了，她不会在皇宫久留，等法案立项了她就走，去江南。
    一想要去江南……
    刚刚平复下的委屈感又涌上了心头，瑶光忍不住鼻子泛酸。
    前面是脚痛，现在是心里难受。
    谢峥离开的那个晚上她都没有这样，没觉得委屈，只觉得怅然惋惜，道不同，没把人留住。
    可她回到君曦的身边，“招安”两个字时不时地冒出在了她的脑中。
    挥之不去。
    前几日，他们的马车刚到京城郊外的时候，君曦来接她，她本不应该跟他走。
    就这样被他带回皇宫，自己有点太没出息了。
    真成招安了。
    可是，他的一番话又说服了自己。
    他见面就说：“我知道有人离开了你，但你做的没错，不必自责。”
    “永远不要自责。”
    “永远也不要后悔。”
    “你那时觉得对的事情，之后就不要再后悔。”
    瑶光如今回想起来，君曦他也是这样的人。
    他向她道歉，为许多事情都道过歉。
    但没为废后到过歉，只道歉没有和她说一声就做了这个决定。
    他也没为自己的后宫道过歉，为自己和别人有了孩子道过歉。
    做了就是做了，他总是这么……这么心安理得……
    是啊，做了就是做了。
    瑶光内心也感慨，自己为何还要一边拒绝了谢峥，一边又自责呢？
    不能这样。
    君曦发现背上之人又陷入沉默了，想她许是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开始感伤起来。
    她经常这样，多思多虑，害得自己头疼生病。
    君曦便出声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讲讲，有任何烦心的都可以和他说，他会开导她的。
    趁现在还在回上阳宫的路上，回去了君曦想自己可能又要被她赶出外殿去睡，再没机会和她这般亲近了。
    瑶光脑子里是想了一大圈，但她不会和他说一个字。
    瑶光忽然抬起了头，双手把他的脖子环得更紧了，力气之大像要把他勒死一样。
    “幼微你对我的「杀意」有这么重吗？”君曦苦笑。
    他的喉结被压，说话声音也低哑了些。
    瑶光哼了声，“杀了你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气。”
    “那你要怎样？”
    怎样才能解你心头之气呢？幼微只要你开口，我一定给你办到。
    快来刁难一下他，任何无理要求都可以提。
    瑶光又勒了几分：“你说谁无理？”
    “……”
    ****
    翌日。
    瑶光本来约了几个刑部侍郎进宫，要提议法案一事，谁知皇上硬是要插手进来。
    之前谁说不干预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君曦给的理由很简单：“你的脚不方便。”
    “这事，还是让朕来吧，皇后垂帘听结果就是了。”
    说着他剥了一粒葡萄，诱哄着她张口。
    瑶光吃下那晶莹的果肉，有点甜，但她还是皱了皱眉说，“你不是政事繁忙吗？”
    还有闲工夫把她拐来永宁殿，趁大臣还未到，给她剥葡萄吃？
    “谁说这不是政事了？”君曦反问道。
    他就是把她拐过来说政事的。
    “那亲自动手剥这个呢？”瑶光的视线盯着桌上那一串葡萄，还有这人手上又捻起一颗，继续刚才的动作。
    这总不是政事了吧？
    何况皇上您要吃，御膳房的自然会给您剥好，无需您费手力。
    就像他以前也是在这里，说不要让她下厨一样，没必要动手。
    君曦注视着手里的葡萄，不在意地说：“是没必要。”
    “再剥几颗就不剥了，换点别的吃吃。”
    瑶光睁了睁眼，“你们议事的时候还吃东西的？”
    以前她是不知道。
    以为国事都正经腔调，事情没调查出来，一口水都别想喝！
    君曦笑笑：“朕哪有那么扣？赐个座、赐盏茶还是有的。”
    瑶光听了他的话，看看了自己被赐的龙座……不由低声嗯哼，果然是刚才吃的葡萄太甜了。
    甜到嗓子了。
    不一会儿，刑部的人提前来了。
    见到王位上忽然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忽然很不适应，嘴巴长得很大，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给皇上请安，叫皇上万岁也肯定的。
    那皇上身边这位前皇后……额……喊娘娘千岁应该也错不了吧？
    大臣们的小心斟酌用词，君曦很是满意，点头道，“你们娘娘今日身体不适，她的提议朕替她来讲。”
    皇后娘娘只要负责一旁吃吃喝喝就行。
    话说多了，也容易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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