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人生的前十五六年,都是在家庭学校中,在被要求被管束中度过的。最近的这一年,则是在危险与饥饿中度过。他们人生所有的岁月都没有过阴谋背叛陷害,他们以为的人生,或者潜意识以为的人生还会和以前一样,他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一切安好。
但,一切都不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了,他们的生活里遭遇了背叛,也遭遇了刑罚,虽然他们也对付佳瑶、刘华恨之入骨,可同样,他们也对自己充满了担忧。
他们全知道,以后的日子不会像之前那么太平了。田雨辰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就是他们也不想这么善罢甘休。
车家豪忽然站起来,拍拍文天一的肩膀道:“一哥,你陪我出去走走。”
文天一侧头仰视了车家豪一眼,无声地站起来跟出去。
夜风里好像传来呻吟声,然后又飘散在夜风里。他们都看一眼付佳瑶的帐篷,然后车家豪向前走去,文天一跟在后边。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到山坡旁,在淙淙的流水前站住了。
“一哥,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车家豪转身,开门见山道。
文天一沉默了一会道:“打算什么?有选择吗?”
“我们到底是什么?”车家豪低声问道。
“你是说付佳瑶挨的打?她不该挨打吗?”文天一声音微微发怒。
“不是这个。”车家豪很快地道,“你听到田雨辰今天的话了,那些话不止说给那些人听的吧,也给我们听的。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该怎么做?我们算什么?”
“你想算什么?”文天一也很快问道。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很乱,很难受。我们现在,”车家豪烦躁地看看周围,“你不觉得我们现在……我说不好,就是觉得压抑,难受,没有指望。”
“我也不知道。”文天一摇摇头,跟着车家豪看看周围。
“你要是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车家豪转头看着文天一,“现在……”
文天一忽然打断了车家豪的话,“你怎么不去找田雨辰或者苗人古?”
“他们?他们还和我们一样了吗?”车家豪摇头,“他们高高在上了,凌驾在我们之上了,和我们不一样了。”
“那你怎么不找程望舒?”文天一继续问道。
“程望舒?他怎么会管这些?他只会安安稳稳的种地,什么也不管。”车家豪继续道。
“那你指望我管什么?你为啥压抑?因为田雨辰打了付佳瑶,还是因为苗人古揍了刘华?”文天一问道。
“不。”车家豪极快地否认道,“我就是对未来没有指望。文天一,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在哪里?我们未来也要和这些野蛮人一起做田雨辰的手下?一辈子在学堂教课?只要田雨辰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要做?我们是什么?还是我们自己吗?”
文天一摇头,烦躁地道:“车班长,你说得太深奥了,我听不懂。我也不知道我们还要对未来有什么指望。不就是活着吗,我们不就是为了活着吗。”
“不该有理想?活着就是为了活着?”车家豪反问道。
“你还想要考大学找个好工作?你以前的理想拿到这里合适吗?”文天一哼了一声,“我是没有理想了,我就是想要活着。也许有那么一天,忽然就回到了过去。”
“别做梦了,不可能的,根本就回不去了。”车家豪忽然厉声道。
文天一的声音也忽然提高,“那就只剩下活着了。听田雨辰的也没有什么不好,她还会让我们送死吗?就是送死……”
文天一停了下,“就是送死,也比被别人送去送死强。”
两个人在黑暗里对视着,车家豪呆了下,声音先低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说不好。一哥,我没有人可以商量了,我对着田雨辰和苗人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心里很难过,很不安,很……”
文天一低下头,一只脚踩着泥土。
“我可能,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可能……”车家豪的声音低下去了,“算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车班长,现在不是过去了。”文天一忽然道。
“我知道……”
“你车班长也不是过去的车班长了。”文天一说了这句之后转身,再不停留,直接离开。
车家豪被文天一这后一句说得呆愣在当场,只觉得脑袋里都嗡嗡作响。
他不是过去的车班长了!他不是车班长了!是的,他早就不是车班长了,大家这么叫,就只是给他换个名字。
他所有的焦虑、难过、没有指望都在这句话中道出了原因,因为他不是过去的车班长了。
未来的一切,他失去的指望,全因为他不是车班长了,永远也不会是车班长了。
文天一回到帐篷内的时候,大家还是呆坐在一起,见到文天一进来,都呆呆地看着他。
“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和田雨辰苗人古说。”
“一哥,不管付佳瑶了?”闫鑫月忽然问道。
文天一迟疑了下,“我不知道,别问我。”
程望舒拉着闫鑫月站起来,闫鑫月踉跄了一步,跟着程望舒出去。
孙政岳也拉着高琳琳站起来,很快,帐篷内就安静了下来。
黑夜的驻地里,付佳瑶在痛苦呻吟着,每一次从黑暗里痛醒,看到的都是黑暗。她口干舌燥浑身发痛,可没有一个人在身前。
她忍着痛,心里全是对田雨辰的恨。她发誓,她要不惜一切代价,让田雨辰也亲身尝到她尝到的所有的痛苦。
门帘忽然动了,一律光线随着进来,付佳瑶来不及看是谁,哑着声音道:“水……”
火把被安置在地上,黑影走近,付佳瑶费力地大睁眼睛,黑影隐在火把的暗光里,她还是看清了这个人,这些天里她一直接触的人。
强端着碗水走近付佳瑶,黑影覆盖到付佳瑶的面庞上,她忍不住瑟缩了下,满脸恐惧。
强走到付佳瑶面前半跪下,伸手托起付佳瑶的头,将水碗凑近她的嘴唇。付佳瑶急促地喝了好几口,才喘了口气,慢慢将碗里的水喝掉。
强将水碗放下,也将付佳瑶慢慢放下来,付佳瑶惊惧地盯着强。
“我带了药,给你擦擦。”强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
“不!”付佳瑶低声惊叫道,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襟,突然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她再低叫了一声。
“伤口不上药很快就会腐烂的。”强温和地道,将布包放在地上。
“不要碰我。”付佳瑶低声叫道,“不要碰我。”
强没有坚持,坐在付佳瑶床前地上,微笑着道:“你是不是在恨我,恨我没有拦着田。”
付佳瑶咬着嘴唇,不敢直视强的眼睛。
“你以为你教了我识字,便是对我有功,我就该护着你,拦着你家酋长责罚你了?”强笑着说道,审视着付佳瑶,丝毫不因为付佳瑶此刻伤痛加身难过。
付佳瑶急促地喘息了几下,终究忍不住看着强,愤恨地道:“不该吗?她凭什么打我?”
强眉毛挑了下,显然很是诧异,接着笑了起来,“在我看来,她打得太轻了。”
付佳瑶一口气都好像提不起来,脸涨得通红,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竟然不知道你错在哪里了?你们酋长对你们,真是太放纵了。”强说着摇摇头,显然很不赞同。
付佳瑶终于缓过这口气,气愤异常,不肯看强,将头扭到一边。
“我来教教你吧。你是你们酋长的人,行事却不听酋长的吩咐,只以自己的想法去做。你们酋长明明吩咐了你们不许私下接触我们,你却不但接触了,还理直气壮。这是你错之一。你们酋长也告知你了,赏了你十鞭,你不认么?”
付佳瑶的胸脯急剧地起落了几下,她连身上的疼都顾及不上了,扭头盯着强叫道:“是你要我教你的,我敢不听从?”
强诧异道:“你又不是我的人,你不听我的,我能拿你奈何?”
付佳瑶被噎得倒吸口冷气,怔怔地看着强,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以为我会随意指使田的人?哈哈,就是昊要用你们,也会先和田打招呼的。是什么让你这么以为?”
强眯了眯眼睛,满是怀疑地看着付佳瑶,“原来你们自己都没有将田真的当做酋长的,你们将昊才当做酋长的,呵呵,真有趣。”
付佳瑶咬着嘴唇,此刻她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可她不想承认,不想再认田雨辰这个酋长。她的身体还疼着,都是田雨辰打的,她不想将自己再置于田雨辰的手下位置。
可直觉里她却知道,她不能轻易吐口,强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的。
心里,付佳瑶对强更是满满的惧怕,这个老者看着她,她就好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跑不掉了一般。
强哼了声接着道:“你错之二,就是不该一边想着我替你阻拦祸事,还一边对我三心二意。付,能教我识字的人不止你一个,我为什么单单找了你?”
强说着,伸手向付佳瑶探去,付佳瑶缩了下,简直想要将自己缩起道帐篷一角。没有等她做出太多动作,强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头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