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医生和黄医生面面相觑,困惑不已,“怎么了?是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为难吗?”
叶初夏轻摇了摇头,咬着下唇开口,将她在叶初阳的提醒下想到的结果告诉了两人。
闻言,方医生和黄医生都陷入了沉默。
叶初夏也能理解,有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她最开始得出结论的时候也惊讶到了。
但记忆中想起一些自己不曾注意的地方,叶初夏恍然明白,很多事情,很多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黄医生眉头紧紧皱起,“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原因呢,院方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的,前两年还针对这一方面开过会议讨论,选择了新的手术器械供应商,怎么可能会………”
“反正我是不相信的!院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林院长自任院长以来,我们医院一直都发展得蒸蒸日上的,林院长怎么可能会让医院出现这么大的纰漏?不可能的!”
别说黄医生,就连方医生也是不太相信的,可初夏丫头又没有要在这件事情上说谎的理由。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不相信,或者说,他们是无法接受这件事情。
对他们而言,工作了十几年,近二十年的上京三院,对他们来说就是另一个大家庭,大家彼此之间早已有了感情,每一个人都在为三院的发展和未来努力着。
他们实在没办法相信林院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真的可能吗?
然而还不等他们去找林院长问个明白,发生在眼前的事实已经告诉了他们真相。
三个人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接到消息,院里十几个患者都出现了发热症状,持续低热,症状明显。
黄医生和方医生对视一眼,赶忙去了出现发热症状患者的病房,检查过后,摆在他们眼前的事实,让他们二人不信也不行了。
检查了所有患者后,黄医生和方医生重新回到了急诊科。
“初夏丫头,其他事情先放一放,眼下这些患者要怎么办?他们的症状与感染相似,却又不同,要如何医治,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叶初夏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递给方医生,“这是我这段时间研究出来的结果,用这个药方,辅以正常发热症状下的疗法,一个礼拜后,就能痊愈。”
黄医生和方医生面露惊喜。
方医生一脸欣慰,“初夏丫头,真是辛苦你了。”
叶初夏轻摇了摇头,“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本就是医生的天职,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有了可以医治的药方,黄医生和方医生也没闲着,毕竟这次发热患者每个科室都有,叶初夏出面带来的效果不如他们出面带来的效果。
两个人都是有资历,上了年纪,在三院有名望名声的,一行人开了个会,治疗便有序地开展了,每项工作都进行得十分有秩序。
一个礼拜后,十几位患者的发热症状渐渐消失,各项检查也都趋于正常,恢复健康。
叶初夏等人终于松了口气。
患者恢复了健康,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情,可黄医生和方医生却高兴不起来。
治疗结束,有些事情也该提出来,好好谈一谈了。
院长办公室,一行人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林院长,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方医生神情复杂,面色沉沉,“院长,你之所以会让那几位患者出院,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他们出现发热症状的缘由了?”
林院长看着办公桌上的相框,眼里流露出怀念,痛苦,愧疚,后悔的情绪,面色复杂极了。
良久,才缓缓开口,“是与不是,重要吗?”
“怎么会不重要?如果能够早点知道原因,那些患者就能少受点罪,就能早日恢复健康,怎么可能不重要?!”
看着一脸平静,好似早就已经知道他们会来找他的林院长,方医生说不出心中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既希望林院长能够否认这件事情,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告诉自己,只要他给出解释,他就会无条件地相信他。
可另一方面,他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说和他没关系,是绝对不可能的。
和林院长一起工作了很长时间的杨副院长,黄医生等人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身为三院的院长,他不缺钱,不缺名声,不缺权,那么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购进质检不合格,有问题的医疗器械,导致患者出现发热症状,知情不报,甚至还一直瞒着这件事情。
不管是哪一件事情,说出去,林院长都是要负责任的,牢狱之灾他是逃不掉的。
“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有人逼迫你吗?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你说啊,你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啊!”
和林院长共事已久的方医生等等人心情极其复杂。
林院长轻摇了摇头,“没有苦衷,做了便是做了,没什么好解释的。”
“院长,你……”
话还没有说完,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范鹤神情复杂地看着坐在办公椅上的林院长,一句话也不说。
林院长看到范鹤,笑了笑,“师兄回来了。”
范鹤走到林院长面前,冷声道:“你们先出去吧。”
“范前辈……”
方医生等人都看着范鹤,神情有些激动,还有些困惑,不明白范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赶回来。
但眼下能够说服林院长,问出些什么的恐怕也只有范鹤了。
什么都没说,一行人安安静静地走了出去。
“初夏丫头留下。”
听到范鹤让自己留下,叶初夏也不犹豫,走到了范鹤身边,正好,她也有些事情想知道。
其他人都离开后,范鹤面色沉沉地看着林院长,声线冷厉,“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师傅的教诲你都忘记了吗?当初拜师时许下的诺言,你都忘得一干二净,喂狗吃了吗?!”
听到“师傅”两个字,林院长眼中划过一抹痛苦和懊悔,可渐渐地,想起亡妻和早逝的女儿,林院长眼中的后悔又被坚定和平静取代了。
“师兄,你不用再说了,做了就是做了,有什么样的后果,我早就已经有准备了,你别再管我了,别再为我这样的人浪费时间了。”
范鹤气得直接冲到林院长身边,一把揪住林院长的衣领,将他提溜了起来。
双眸中熊熊怒火燃烧着,厉声喝道:“我怎么能不管?师傅去世之前,让我们互相扶持,让我照顾你,我怎么能够不管你?!”
林院长面色沉痛,眼中晶莹的泪光闪烁,“师兄,你就别管我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浪费时间的!我求你了,你别再管我了!”
范鹤被林院长这倔强固执的态度气得差点提不上气来,瞪着眼睛看着林院长。
叶初夏看了眼办公桌上的相框,看着相框里的女人和女孩,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
猜测道:“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和你的妻子,女儿有关?”
林院长身形一僵,面上流露出些许的不自然。
和他相处时间最久的范鹤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这样的表情代表什么意思。
微微一愣,缓缓松开了揪着林院长的衣领,放开了他。
往后退了几步,眉头紧紧皱起,“怎么一回事?这件事情和弟妹她们有什么关系,她们不是已经……”
在这个一生孤苦,生活不幸的师弟面前,他实在不忍心说出那个字。
当初他和这位师弟同时拜入师傅门下,两个人的身世简直天差地别,性格也大不相同。
他的家境殷厚雄实,出生名门,家中弟弟妹妹也不少,都大有作为,从小就比较离经叛道的他没有按照家中规划好的路线走,而是跑到深山里拜了一位中医名师学医。
因此他的性格属于比较跳脱,开朗的那种。
相反地,师弟从小就出生在农村家庭,家中哥哥姐姐众多,他是家里的老幺,又因为生下他以后,母亲再也没办法怀孕,所以父母都不喜欢他,爷爷奶奶也不喜欢他。
对待他和对待哥哥们完全是两个态度,在家里艰难地生活了许多年,终于无法再忍受下去了,便偷偷跑了出去,意外受伤却被师傅所救。
索性就拜救了他的人为师,怎么样也比待在那个让人窒息,感受不到一丝温情的家好。
也正是如此,林院长的性格比较内向,沉默,不爱与人说话。
师傅离世后,两个人便下了山,范鹤因为家中的资金支持,干脆做起了游医。
林院长则在一家中药房里做学徒,两个人的联系也因此变得很少。
多年以后,两个人的名声渐渐大起来,才找到了对方。
林院长前半生过得很艰难,很辛苦,后半生却过得极为安稳幸福,有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妻子,还有一个乖巧懂事,聪敏伶俐的女儿,范鹤都对此十分羡慕。
只是几年前,师弟的妻子意外患上了癌症,没多久,就撑不住去了。
距离妻子去世还不到一年,女儿也因为出了车祸,死在了手术台上,再没有醒来过。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散了。
从那以后,林院长每天都把自己沉浸在工作中,很少回家,因为他怕自己一回到家中,就忍不住想起妻子和女儿,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他才能够不想这些事情,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至于疯掉。
范鹤不解道:“你做这些事情和弟妹她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林院长轻勾了勾唇,抬头看向范鹤,“师兄,你知道美霞为什么会患上癌症吗?你知道婷婷又是为什么死在手术台上的吗?”
范鹤一愣,下意识地开口反问道:“癌症这种事情怎么能说的清楚?原因有很多,至于婷婷,不是因为车祸吗?”
看着林院长极为难看的神色,范鹤怔愣在原地,“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的隐情?”
林院长沧桑地勾唇笑了笑,“是啊,有隐情,当然有隐情了。”
“我本来也以为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或许我注定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可是两年前,我意外得知了一些事情。”
范鹤神情变得严肃,“什么事情?”
“当初,美霞做化疗的医院和婷婷做手术的医院都是同一个,两年前,我去吃饭的时候,意外碰到了美霞的主治医生和给婷婷做手术的医生,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林院长面色苍白,神情痛苦,看着范鹤道:“从他们口中,我才知道原来美霞会患上癌症,就是因为在做健康检查的时候,他们的机器质检不合格,甚至还会对人体产生极大的危害,美霞就是因为用了他们医院的医疗器械做检查,结果导致身体器官发生了病变,患上了癌症……”
“怎么会?!”范鹤诧异地瞪大眼睛,怎么也想不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隐情。
“还不止,他们明知医院的医疗器械有问题,还用那些有问题的器械给美霞做化疗,给婷婷做手术,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美霞怎么会死?婷婷又怎么会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范鹤陷入了沉默,弟妹和婷婷对师弟有多重要,他不是不知道。
可是……
“可就算是这样,你明知道使用不合格的医疗器械会有什么后果,又为什么……”
林院长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语气平静冷然,“师兄,从小到大,这个世界就没有善待过我,我好不容易遇到美霞,有了婷婷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我本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结果呢?我所期待地幸福被人毁于一旦……”
“既然这样,我又为什么要善待这个世界?比起美霞和婷婷的死,他们遭的那点罪,又算得了什么呢?根本连一点都比不上!”
林院长此刻,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疯狂,毫无理智可言。
范鹤一时无言,他没有经历过林院长所经历的一切,所以他无权去批评他,指责他的所作所为。
反倒是叶初夏显得十分冷静,观察林院长好久,笃定道:“是有人教你,或者说是激励你这么做的,这一切并非你自己的想法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