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雪翻飞,寒风呼啸,马车之外是冰冷刺骨的重寒,马车之内却是一片暖意融融淡香幽浮,银色狐裘铺在车板之上,熠熠生辉的暖色微光让沈苏姀不忍踩踏,车壁四周藕荷色的帐幔轻垂,那满布其上的花色暗纹竟是辛夷,车座之上却是一整张的墨色狐裘铺陈,看到那深重的颜色,沈苏姀没由来的便想到了眼下尚在钦州的那人。
看得出来这车厢是下人们花了心思布置的,然而最让沈苏姀觉得讶异的还不止如此,车座的小几之上此刻正静静放着一个用小火炉煨着的瓷盅,沈苏姀鼻息微动,眉头顿时挑起,上前落座,待将那瓷盅的盖子打开,里头乘着的竟然是一汪淡香四溢的暖身姜汤,心间某处一动,沈苏姀眼底暗色一浓,好看的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姜汤是世子吩咐为侯爷准备的,请侯爷快用了好驱身上的寒气,漠北比之君临要冷上许多,侯爷一路北上都是御马而来,您自己不觉得,可您的身子是必定要受寒的。”
陆衎站在马车之外,语声徐徐似乎带着两分温淡的笑意,他的语声虽然不高,却是能叫外头的人都听见,沈苏姀看着那姜汤唇角微沉,樱唇轻启,语声淡漠,“世子费心了。”
似乎听出了她的不以为意,站在外头的陆衎低低笑了一声便吩咐仪仗队伍入城,不多时马车便缓缓催动起来,沈苏姀掀开那藕荷色的帐帘朝外看了一眼,这百多人的仪仗队伍步伐整齐前进有度,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她眉头微蹙,看着那盅姜汤陷入了沉思。
鼻间是姜汤的淡香,只闻着身上的寒意都淡了两分,无论陆衎之语到底是真是假,今日里璴意的安排到底是出乎了她的意料,越是如此,沈苏姀的心中便越是忐忑不安,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这个璴意到底做着什么打算,莫不是他以为如此示好一番她便能将沈家的财力双手奉上了?传闻之中的漠北世子璴意,又怎会如此的天真呢?
眸光从那姜汤之上移开,沈苏姀倾身将那车帘掀开了半分,仪仗队伍在前,马车居中,身后是何冲一行人,长龙一般的队伍正向着那城门靠近,隔着漫天的絮雪,沈苏姀下意识的将目光移向那城楼之上,定睛一看,早先站在那处的白衣身影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眉头微蹙,眸光扫过那由巨大青石堆砌起来的巍峨城楼一颗心稍稍沉了沉。
这苍穹城,竟似乎比君临城都来得坚固牢靠,再看那城墙的高度和墙体的厚实程度,苍穹城俨然好似一个巨大的堡垒一般伫立在远处,沈苏姀几乎可以想象,哪怕有朝一日强敌来犯,凭着这一座城池漠北的百姓们也能坚守一个一年半载,再想到那赫赫有名的苍圣军,沈苏姀眼底瞳色微深,心底的不安立时又重了两分。
心中正兀自思量,马车车窗之外的光线却立时暗了两分,沈苏姀心思一定,当即便知眼下是要进苍穹城了,果不其然,随着马车的前行,渐渐地有汹涌的人声响了起来,眸光从那缝隙之中朝外一探,纷纷的暮雪之中苍穹城之中已经亮起了次第的灯火,苍穹城的建筑极少有全木结构,砖石砌成的房子坚固而高大,比君临城中的亭台楼阁更为古朴粗犷,恰因如此,反而倒更接近于古秦人贪狠悍勇的风范,虽然旷美,却依然有其矜贵而大气的韵味,沈苏姀的眸光从那房舍之上徐徐扫过,一转眼便看到街边站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百姓们!
早就听说漠北民风粗豪蛮狠,眼下所见却又有些不同,这些当地的百姓长相和君临并无不同,且不论男女都穿着厚厚的动物毛皮,虽则如此身上亦不乏精美饰品,或是宝石玉环或是象牙骨坠,带着浓郁异域风情的同时却又不乏贵胄之气,而更让沈苏姀觉得诧异的是这些人看着自己马车的眼神,那些眼神之中并无对朝廷来人的排斥,亦无对面对高位者的卑微畏怕,却又带着两分热切和好奇,与适才沈苏姀所见到的仪仗队战士们的眼神并无二致。
沈苏姀心中微动觉得有些奇怪,待马车全然入了城门,光线陡然变作敞亮,与此同时,百姓们不加掩饰的议论声便也落在了她耳畔!
“这马车里头坐着的就是咱们世子看上的那个洛阳候?”
“正是呢,也不知长得什么模样!”
“不管什么模样,世子喜欢的人定是极好的!”
“世子这一次可是为了这个洛阳候赶回来的,你们说世子是不是要大婚了?”
“大婚?那倒是好,咱们苍穹城多少年没有喜事了!”
坐在马车之中的沈苏姀听着外头大同小异的议论眉头紧皱,一转眼看到那盅姜汤眸光更为沉暗,其实这一路走来她和何冲心中早就已经明白,虽然漠北的寒冷比君临更甚,可对于漠北的百姓来说这样的天气并比不上两年之前的那次雪灾,那璴意文书之中提到的“赈灾”一说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漠北到了冬日的确生活艰难,可看到这城中百姓身上的衣饰沈苏姀也明白这城中的百姓必定生活富足,既然如此,这璴意此番到底又是为何闹出这一遭?
心底略有沉重,可是听着这些百姓之间的言谈却似乎对那璴意十分推崇爱戴,而这所谓的赶回来又是从何处赶回来?沈苏姀心底疑窦丛生,马车还未走出多远,却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长剑出鞘之声,凛然杀气陡然爆出,一旁议论声不断的百姓们都立时安静了下来!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寒风呼啸之中只听到陆衎带着淡淡笑意的话语,“何统领请交出佩剑下马吧,并着您的两百战士一起,苍穹城之中不允许百姓私斗,所有人手中的武器都有禁令掣肘,何统领既然入了苍穹城,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听着陆衎此话,沈苏姀的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掀起车帘朝外一看,身后的城门已闭,只看到城楼之上严阵以待的战士们在风雪之中坚守,巨大的银色“苍”字旗上隐隐有墨色苍狼底纹浮现,而在这城门之内,早就等候在此的墨甲战士正拔剑相向,何冲的两百人马被人数远多与他们的苍圣军围了起来,寒光森森的长剑相逼,他这两百人马顿时显得气弱,见沈苏姀掀帘回看,何冲的目光遥遥落了过来,沈苏姀微微沉吟一瞬,对着他点了点头。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万分奇怪,即便再有芥蒂的两人,一旦遇上共同的敌人便不得不组成联盟与之抗衡,何冲自己也知道这两百人马一旦入城便也无法与苍圣军匹敌,见沈苏姀点了点头,他一把扯下腰间佩剑朝底下拿剑对着他的苍圣军战士扔了过去!
随着他的动作,禁卫军一个个的摘了佩剑下的马来,马和剑都被苍圣军缴去,在君临城之中耀武扬威的禁卫军第一次遭受到了这般耻辱的待遇,他们个个眼底都有怒意,面上更是青白交加一片,却是有不少人将担忧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的乘坐的马车之上,香词此刻仍是御马跟在她的马车之后,随着沈苏姀回看到这场景之时也蹙了蹙眉头。
何冲和两百禁卫军如同被俘获的俘虏一般狼狈又尴尬的站在雪地之中,漠北百姓各式各样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和看着沈苏姀不同,大抵因为他们是朝廷的兵马,大抵他们的世子不太喜欢朝廷的兵马,漠北百姓们看着何冲等人的眼神显然没有看着沈苏姀那般和善,陆衎看着这场面淡淡笑了笑,大手一挥对着那负责缴获马匹和武器的苍圣军小头领道,“带着何统领和禁卫军兄弟们去东营。”
“东营”二字一听便应当是个军中之所,将两百禁卫军扔到偌大的苍圣军军营中,显然,璴意并不打算给这两百禁卫军一丁点儿挣扎反抗的机会,而陆衎对沈苏姀的安排明显并非是在东营,此话一出,何冲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容之上立刻现出了两分沉凝之色,遥遥看了沈苏姀一眼而后看向陆衎,“陆侍郎,本统领肩负护卫洛阳候安全之责,别人去东营可以,本统领却是要随洛阳候一起的。”
何冲的话掷地有声,在帝宫之中,他说话的分量甚至比那些皇子殿下还要重几分,然而此刻到了苍穹城,陆衎显然不打算认同他的话,陆衎唇角的笑意仍然十分和蔼,看也不看沈苏姀表情的对着何冲道,“何统领实在是多虑了,侯爷在苍穹城之外由您负责护卫,可是到了苍穹城,我们世子便绝不会让侯爷受半分危险,何统领可以安心去东营了,今夜世子特地为侯爷和何统领准备了接风之宴,晚些时候您自会见到侯爷。”
陆衎言笑晏晏的道出此话,何冲眼底终于生出两分怒色来,眼看着场面僵持不下,沈苏姀坐在马车之中微微一叹,语声清泠的开口吩咐道,“何统领,便依陆侍郎之言吧,璴世子贤德之名远播,应不当会为难本候一个弱女子。”
陆衎闻言回过头看了掀帘而起的沈苏姀一眼,唇角微扬,“侯爷所言甚是!”
何冲见此便也知道陆衎不会叫自己随行,看了看沈苏姀道,“侯爷保重。”
沈苏姀微微颔首,扫了一眼陆衎兴味的眼神放下了车窗帘络。
适才停下来的马车此刻再度前行起来,沈苏姀能听到身后的禁卫军从另一个方向走开了,虽则如此,这百多人的仪仗却仍是护送着她朝前走,果然啊,那璴意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这不过才刚刚进苍穹他的本性便显露无疑了,沈苏姀不知前面有什么在等着她,一时再无心情去看这漠北的民风,却仍是透过那车窗的缝隙将这行走的地形记了下来!
顺着宽敞的城中大道慢行两柱香的时间,马车忽然从大道转进了一处辅道,那辅道同样宽阔,两旁更有苍圣军战士护卫,沈苏姀一眼便知要去的是何处,马车徐徐往前,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堪堪在一处高门阔院之前停了下来。
“侯爷,王府已到,您请下车吧。”
马车之中的沈苏姀浅吸一口气,掀起车帘躬身走了出来,一抬头,“苍狼王府”四个苍劲有力的鎏金大字正悬在那门额之上,门前两边各有数个苍圣军战士守着,见她走出马车竟然对着她齐齐礼拜,“拜见侯爷,侯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苏姀眉头一皱,狭了狭眸子下得马车,车帘垂落,陆衎扫了一眼那分毫未动的姜汤无奈的摇了摇头,“侯爷竟然就这般浪费了家主的心意。”
沈苏姀看也不看陆衎超前走去,樱唇微动道,“苍狼王和世子在何处?”
陆衎跟在沈苏姀之后,香词并着两个侍卫又跟在他之后,陆衎听闻此话唇角微勾,“家主眼下还在北营未归,至于王爷……”
陆衎话尚未说完,陡然看到府门之处闪出一个头发已有些花白的老妇身影,那妇人身上穿这件墨色的貂裘短袄,里头的衣裳乃是靛青之色,一看制式应当是个下人,虽则不是主子,她却能直视沈苏姀的眼睛,看了看沈苏姀的面容,眼底立时闪出一束微光,开口便是有些激动的笑问,“是洛阳候吧?”
沈苏姀脚步微顿,跟在她身后的陆衎却笑着道,“芸娘,正是洛阳候。”
沈苏姀正觉有些奇怪,那被叫做芸娘的老妇却对着她陡然跪地行起了大礼,“芸娘给侯爷请安,老夫人等了侯爷多时,眼下世子还未归府,还请侯爷先去见见老夫人?”
这所为的老夫人是谁沈苏姀当然知道,现任苍狼王的王妃已经在许多年前病逝,而今被称为老夫人的乃是现任苍狼王的母亲,沈苏姀唇角微抿,觉得有些奇怪,她此番乃是代表朝廷来得,无路如何也当先见苍狼王和璴意才是,却为何……
心中正满是疑窦,陆衎却对着那妇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依芸娘之意,且去通禀老夫人一声,就说侯爷随后便道。”
芸娘兴高采烈的起身应是,又看了沈苏姀一眼才转身走开,沈苏姀眉头很皱的转过头来看向陆衎,“陆侍郎,按道理,本候应当先见见王爷宣读朝廷的文书才是。”
陆衎唇角微扬,竟然好似完全不曾领会沈苏姀话中之意的道,“家主多番在老夫人面前提过侯爷的名字,因此老夫人对侯爷的名字早有耳闻,眼下还是先请侯爷去见见老夫人吧,至于王爷,在老夫人那里也是能见到的。”
又是那个璴意……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暗芒,看着陆衎眼底深长的笑意从容的转身朝府中去,陆衎见她如此便知道她这便是已经允了,当下唇角微勾的跟了上。
沈苏姀甫一踏入这王府之时便觉眼前一亮,整个苍穹城都是以砖石为舍,可是这苍狼王府却竟然是一派南国园林之风,府中下人不算多,来回巡逻的士兵却不少,大有帝宫禁卫军的风范,素雪皑皑覆在亭台楼阁之上,飞檐斗拱一眼望去有些看不到这王府的尽头,佳木浓翠,曲径通幽,这景致看得沈苏姀稍有一怔。
陆衎上前一步抬手一请,一边为她引导方向一边解释道,“苍狼王府数代扩建,早前也是外头的砖石屋舍,后来因为数位从南国来得王妃北嫁,历代苍狼王在扩建王府之时都学着南国的样子造景,因此才有了今日的王府。”
沈苏姀闻言便有些明白过来,外面关于漠北的传言在近十年来都是关于漠北璴氏的野心,可除开此道,历代璴氏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任苍狼王都不得纳侧妃与妾室,听闻此规矩乃是百年前的某一位苍狼王所定,从那以后,璴氏每一位苍狼王果真都只有一位王妃,而由此衍生出的风花雪月的故事更是数不胜数,近年来,这些风花雪月都被漠北苍圣军的威名和璴意一次又一次的胆大包天给掩盖了。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顺着陆衎指引的方向朝前走,这王府的景致的确是毓秀万分,然而对于沈苏姀而言她此番可不是来看这些景致的,想到待会子即将见到现任苍狼王璴衡,沈苏姀心中到底还是先做了两分准备……
弯弯绕绕的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陆衎终于引着她停在了一处院落之前,先前那个叫做芸娘的妇人正站在门口等着,见到她出现那满布着皱纹的面上立时露出和善的笑容,上前一福抬手一请,“侯爷快请进,老夫人知道您来了眼下正高兴呢。”
沈苏姀心底滑过两分异样,转头看了陆衎一眼陆衎眼底竟然带着鼓励,沈苏姀眉头微蹙,硬着头皮走进了这名为“燕居”的院子,依旧是玉瓦白墙的南国之风,院子里静静站着两三下人,沈苏姀一行人走进来她们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模样,絮雪势头渐急,芸娘走至正厅之前为沈苏姀掀起了幕帘,沈苏姀回头看一眼陆衎,陆衎淡笑着点头将欲跟上去的香词拦了住。
沈苏姀安抚的看一眼香词,眉头微蹙矮身进的厅门,屋子里的光线并不算明亮,沈苏姀尚且还在适应,上首之上已经传来一道殷殷的轻唤,“是沈姑娘来了?”
这语声略显黯哑,沈苏姀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抬首看去,只见上首的榻上正倚着个身披藏蓝色薄毯的老者,年纪与沈王氏相差无几,面容之上亦是皱纹满布,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一道藏青色的抹额镶着颗蓝宝石堪堪落于额间,面上带着淡淡的温善笑容,沈苏姀大眼一扫觉得有些不对,在想到这位老夫人对她的称呼更觉得疑惑,却来不及多想的福身行礼,语声从容道,“给老夫人请安。”
“好好好,起来起来,快过来我身边……”
这语声叫人听着十分亲善,可是这份善意来得有些莫名,沈苏姀眉头微蹙直起身子上前几步,待走得近了才陡然明白适才心中的那一分异样来自何处,此时老夫人璴顾氏正倚在榻上,一手撑在榻边,另一手朝她的方向摸索,她的眸子分明是睁着的,可漆黑的眼底却是一片散光没有焦距,芸娘略带心疼的站在璴顾氏榻边,生怕她一不小心栽倒下来,又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待看到沈苏姀眼底一闪而逝的意外之时安抚的笑了笑。
沈苏姀呼吸一簇当即上前将手落在了璴顾氏的手上,好容易拉到了沈苏姀,璴顾氏微微一叹笑了起来,将沈苏姀拉着坐在床边,抬手便慢慢的摸索到了她的脸上,这动作叫沈苏姀心底略有不自在,一边的芸娘便对她抱歉的笑了笑,沈苏姀勾了勾唇仍由璴顾氏摸她的脸,看着璴顾氏已经不能视物的眸子有些叹息的蹙了蹙眉头。
“这一路上冷的很吧,看看这手和脸冰的,璴意才从外头回来,本该要去接你的,眼下恐怕是去军营了,他啊,一年到头都在外头,每年也就回来个两三次,你莫要怪他,他实在是不容易的很,三个月前我才听他说了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面,沈姑娘从君临来,这一路上实在是辛苦了,我这眼睛虽则看不见,可握着沈姑娘这手便知你是个好性儿的,璴意看人眼毒,必定不会看错,来,我这里这件小玩意是早就为你备下的……”
璴顾氏说个不停,沈苏姀心底却有些不甚明白,却见璴顾氏一手拉着她一手在身后摸索,芸娘见此连忙递上来一样物件,沈苏姀尚未看清那物件便塞在了她的手上,低头一看,却是一串莹莹生辉的血色珠串,颗颗珠子个个大拇指般大小,红艳如血,灿灿生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沈苏姀心头微动,心说这是怎么回事,那璴意请婚多半是胡闹,外面的老百姓不知情胡乱猜测也就算了,怎地在这位老夫人面前却待她如此亲厚,她是否是误会了什么,“老夫人,这礼物太过贵重,实在是……”
“哎,好好拿着,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是老王爷留下的。”
璴顾氏一把将那珠串塞在她掌心,一边回头面朝芸娘站的方向,“璴意可回来了?”
芸娘看着沈苏姀以眼神示意她手下那珠串,口中却回到,“还未回来呢王妃。”
沈苏姀无奈的看着手中的珠串,这边厢璴顾氏却是拍了拍她的手背,“璴意每次回来必至军中走一遭,待会子他回来是必定会去寻你的,这一路舟车劳顿你肯定早就疲了,眼下先去歇着,晚上还有什么接风宴,若是不养养神只怕你累得慌,去吧,让芸娘送你出去。”
璴顾氏说完便放开了沈苏姀的手,虽然这位璴顾氏十分亲和,可沈苏姀可不想就这么云里雾里的留在这里,她站起身一福,语声还有些僵硬的道,“沈苏姀先告退了。”
话音落定,低头看到手中拿着那珠串丢也不是拿着也不是,正无奈之时芸娘已经走至她身边打算送她出门,见此沈苏姀神思一清,陡然想起来陆衎说至此处还要见苍狼王璴衡,可这屋子里除了璴顾氏和芸娘之外又没有别的人!
沈苏姀想那苍狼王大抵在别处便也不再纠结,进来时她没机会打量着屋子,至此刻才有空当看看,她随意将目光朝屋子里一扫,这么一扫便无意看到了一帘之隔的右厢,那右厢之中此刻正点着香火,佛龛上供奉了一尊佛像,佛像一侧又是一排宝阁,宝阁之上放着两个牌位,或许是因为看到牌位就这么放在正厅一侧让她自己有些心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便是这一看,沈苏姀这一路上都盘桓在心底的重重疑窦彻底在此刻爆发!
两个牌位之上的字她都能看个大概,却见那左边牌位之上赫然写着:璴氏第三十二代子孙璴衡之灵位!
沈苏姀豁然收回了目光,垂眸跟在芸娘身后朝门口走了过去,一股子寒意从背脊之上蔓延开来,沈苏姀本来因为璴顾氏的善意而稍稍平复的心陡然狂跳了起来,璴衡的灵位竟然在此,那么只能说明其人已死,可朝中却又分明只收到消息说这位苍狼王只是病重……
孰真孰假,这个璴意又到底想做什么!
门帘一掀,迎面而来的寒风呼啸而至,沈苏姀浅吸口气抬头,赫然对上陆衎笑意淡淡的眸子,陆衎眸光一瞟看到了她手中的珠串,笑意一深什么也没说的抬手一请,“侯爷这边走,家主尚未归来,下官先带您去您的院子休息。”
沈苏姀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珠串,深吸口气看了香词一眼,对着芸娘点了点头朝燕居院门口走去,雪势变大,沈苏姀抬头看了看阴测测的天色,一颗心缓缓的坠入了谷底,走出燕居的院门,陆衎忽然上前几步走到了沈苏姀左后方,语声淡淡道,“侯爷可是觉得老夫人待您太好了?那都是因为家主从未在老夫人面前提过旁的人,因此老夫人才认定了侯爷。”
沈苏姀唇角紧抿,此时此刻,陆衎的任何话都入不得他的耳,这个漠北,这个苍穹城,到底还掩着什么秘密等她去发现,而那个璴意又到底打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那老夫人说璴意在三个月之前在她面前提起了她的名字,三个月之前……
陆衎见沈苏姀兀自沉思不声不响眸色不由得微暗,默了默才道,“侯爷心中必定有许多谜团,侯爷眼下亦不必深想,稍后等家主回来,他定能为您一一开解。”
沈苏姀眉头一簇,璴意为她一一开解?
呵,且不知还有什么更叫她震惊的事情等着她呢……
沈苏姀眼底微光簇闪,忽然开口相问,“璴世子似乎才从外头归来,敢问世子去了何处?”
陆衎倒没想到她忽然又开了口,默了默才道,“这些问题,稍后侯爷都可亲口问家主。”
沈苏姀转头看了陆衎一眼,却见陆衎面上惯常的如狐狸般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片郑重,沈苏姀抿了抿唇,再也不发一言的朝目的地而去,越走人越是稀少,便是连来回巡逻的苍圣军都不见了踪影,没多时,三人在一个没有匾额名字的院落之前停了下来,这院子并不算十分出奇,却是一片幽静,沈苏姀打眼一扫,心道如此倒也是好。
“这里是府中最为安静之地,寻常下人不可踏足。”
陆衎淡淡为沈苏姀解释一句,沈苏姀甚为满意的走了进去,陆衎见沈苏姀的神色这般,唇角几动到底将至唇边的话咽了下去,默了默又道,“一路风尘仆仆,侯爷实在是辛苦了,这里头下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眼下请侯爷先沐浴更衣,晚间还有为侯爷和何统领准备的接风之宴,届时家主必定已经归来。”
该来的总要来,沈苏姀点点头朝正厅走去,“多谢陆侍郎。”
陆衎站在原地看着沈苏姀和香词朝那正厅而去,唇角微勾道,“都是应该的,下官不打扰侯爷歇息,当下退下了,待会子自有人来请侯爷赴宴。”
陆衎话语落定便转身离去,沈苏姀和香词则齐齐进了厅门,踏入厅中的瞬间沈苏姀便狭了狭眸子,只因为这一间普通的客院竟是比她想象之中的奢贵太多,屋子里的镶玉嵌宝的装潢不必说,一件件的摆件更是个个奇珍,越往里走,大幅的帐幔垂地,顶梁上的彩画更是栩栩如生,一股子淡淡的龙涎香弥漫,明亮的灯火驱散了沈苏姀身上的寒意。
火炉噼啪作响,整个屋子虽则矜贵而妥帖,却到底少了两分烟火味儿,一看便知寻常是无人住的,沈苏姀带着香词走入内室,眸光几扫,在看到那一张挂着墨色床帏的大床之时眉头稍稍一簇,一抹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她摇了摇头将心底泛出的那几分念想拂开,转身落座在了靠窗的榻上,将手中的珠串往榻几一放,蹙眉沉思起来。
“主子,这院子里四处都无人,一切如常。”
乘着沈苏姀的出神,香词十分利落的将整个院子查探了一番,听闻此言沈苏姀微微颔首,只是眉间隐着的两分凝重仍是挥之不去,这个苍穹城实在是太过诡异,而那个素未谋面的璴意更是让她不安,眸光微寒,沈苏姀忽然将目光落在了香词此刻正拿着的长生剑上。
这边厢香词已经开始收拾沈苏姀的包袱,一边语声平静道,“主子,一路疾行,趁着眼下无事不如您先沐浴更衣?浴房的水早已备好,您这几日实在辛苦。”
沈苏姀岂能不知这几日的辛苦,她心理上是不怕,可是她的这幅身板早已经不是从前苏彧的那副身板了,这连着十日的疾行,她的身子早已有些负荷不住,若非是强撑着想早点到漠北结束这次的任务,她哪里会如此的糟践自己,看了看外头隐隐沉下来的暮色,沈苏姀站起身来朝一旁的浴房之中走去,“在外守着——”
香词应一声“是”守在了浴房门口,沈苏姀面色从容的进的浴房,刚一离开香词的视线她的眉头便微微的皱了起来,脚步略有些虚浮,一边走一边难受的活动着肩颈,这几日何止是累,她这幅身子简直就要散架了,沈苏姀蹙眉入了浴房,眼睫一抬便将这浴房尽收眼底,五丈见方的巨大汤池,四角上双龙戏珠的喷水柱子,白玉为底,浴汤生香,这样的规制之地竟然只是个客院,那璴意还敢说漠北穷苦?!
心中略有两分沉郁,沈苏姀动作利落的解了衣裳卸了发钗,眼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由她感怀,心中虽然疑惑,甚至觉得那璴意实在太过莫测而生出没有把握的不安,可饶是如此,她亦无惧那璴意,苍穹城并非无惧,若璴意真的如先前表现出的那般狂妄嚣张天地不怕,又何须对外瞒着那苍狼王璴衡的死讯呢,既有弱点,便不怕不可击破!
“嘶——”
沈苏姀的动作利落是利落,可她倒地忘记了自己身上这么多日磨出来的伤,别的地方不说,直说大腿内侧和臀股之间,她这身子即便只是为太后表演一场马术都是要淤青泛紫的,又何况是起了这十日的马,因而此时那腿间早已有多处被磨破,与那衬裤粘在一起,被她一扯当即生出难忍的疼,沈苏姀暗叹一口气,所幸连着衣裳一起入了浴池!
温热的池水漫至胸前,本该是极为舒服,可因为有伤口在身,直让沈苏姀疼的面色一白,然而这点小伤与她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她哼也未哼的将那衣服与伤口撕了开,眸光半狭,顾不得叫香词为她处理,只想将身上的寒意散一散养点精神出来,如此才能应付接下来出现的各种乱子,深吸两口气,沈苏姀靠在池边默默念起了天玄宗的内功心法。
连日来的赶路她的身体早已透支,一没入这池水便生出了昏然之感,又因念着心法,神识也比寻常迟钝了些,某一刻,当那略带两分沉重与极快的脚步声在外响起之时她只以为来得是香词,想到自己或许已误了时辰,沈苏姀猛地将那心法一断,不顾脑袋里的一阵眩晕撑着身后的池壁站起了身来,“可是有人来请了,我这就出……”
一个“来”字尚未道出,却因为迈出去的腿脚发软而堪堪一滑,眼看着就要栽倒在汤池边上,身后却有一道劲风猛然欺近,脑海中的昏然顷刻消散,沈苏姀趁势沉身回肘便欲避开,这院子乃是这王府最为安静之处,寻常下人不可踏足,这王府重重守卫森严万分,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除了这个王府的主子谁敢如此堂而皇之的闯入此处浴房!
当真是那胆大包天嚣张至极!
沈苏姀的反应迅速,更在顷刻间提起了全身的内力,然而来人好似早就知道她会有哪般的反应,避开她的回击,也不知怎地便找准了她的腰,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后至前,闪电般的一把将她的腰身扶了住,回肘被避,沈苏姀早已折腕拧身欲直击来人面门,然而……那双手臂的力道如此分明而熟悉……
呼吸一窒,沈苏姀心中陡然大震,抬起的臂肘顿在半空,尚未做出反应,那双硬实如铁的手臂已一把将她捞了出来,猛地将她往怀中一扣,双手如同致命的蛇一般将她紧紧箍在了怀中,下一刻,那带着凉意的唇瓣已噙住了她的耳珠。
沈苏姀周身一颤,身后那人在她颈侧深吸口属于她的气息,语声黯哑带笑。
“不是说有长生剑等着我?”
“幸好……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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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四海,纵子独尊!千秋万代!一统江山!哦也!以后终于不用诱导守口如瓶了!憋死你们家作者了!
那啥,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想打我,如果是用钻石和票子打的话,打死我也认了!使劲打吧!
雁过拔毛,人过留评哟~!